手術室外人不多，都是等候的病人家屬。高老娘在二室和三室之間的空座位坐下，開始東張西望，一有醫護人員經過就趕緊低頭。時針已過十點，三室的燈也亮了，不久，二室的門就開了。病人家屬都圍上去，一堆人推車回病房。高老娘沒動窩，剛才的白大褂里沒人大肚子。

正等著，二室出來三個人。只見兩個小護士，扶著一個重孕的男醫生慢慢走出來。那醫生捧著肚子，在門口停了停，一手撐著墻，額頭抵在手臂上，喘息片刻，才來到長椅上坐下，正好坐在高老娘身邊。老太太怕護士認出自己，趕緊站起來走到三室門口，假意往里張望，一邊又悄悄回頭，看那長椅上的情景。

一個小護士跑開，去飲水機接水。另一個在幫男醫生摘帽子，護目鏡，口罩；每摘一件，那清俊的面容就露出一分，最后，鴻鈞的臉就展露出來。護士扶他坐直，護士幫他褪下隔離手術罩衣和手套，他接過杯子慢慢喝水。

“謝謝。你們去忙吧，我在這坐會?！彼f。

“要不我們送您回辦公室躺會兒吧，古主任？”小護士們問。他擺擺手。

等護士們走遠，老太太才過去坐下。身邊沒動靜，她悄悄乜斜眼偷看，鴻鈞把頭靠在墻上，正閉目輕輕喘息，臉色不太好。

安靜了兩分鐘。高老娘忽然起立，假作心急地走來走去，還頻頻往三室門縫里看，再回來坐下，嘴里瞎嘟噥一番，弄出一些聲響。

“老太太……，三室的手術病人身體很壯實……，主刀的醫生技術也過硬，您別急?！鄙砗髠鱽眸欌x的聲音?；仡^看看，鴻鈞正疲憊地沖她笑。

“哦，沒事兒呀？沒事兒就好！”見機會來了，高老娘趕忙走過去坐他身邊?！鞍@男人生孩子呀，一只腳進鬼門關，自從懷孕以后就沒消停過?！?/br>
“是您兒子吧，三十歲在我們院的產夫里算年輕的了?！?/br>
“唉如今不是多子多福的年代嘍，好多年輕人都不要孩子?！?/br>
鴻鈞揉揉酸疼的腹部，低聲說：“是啊，喜歡孩子才要呢?！?/br>
老太太兩眼發亮：“大夫啊，你這身子也挺重啦，幾個月啦？”

“八個月了?！?/br>
“喲，那快生了啊，還做手術??？”

“我沒主刀，體力跟不上了……帶帶學生?！?/br>
“這么年輕就帶學生啦，你多大歲數啦？”

鴻鈞心想這老太太怎么問東問西的，反正想休息一會，扯扯閑篇兒也好?！叭?，快三十六了。剖腹產手術不復雜，麻醉師很重要，我幫著開第二道切口，其余的我盯著就行了。今天這例有一點點意外，本來該很順利的?！兵欌x說起這些來話就多。

“喲，那懷孕可挺辛苦的，結婚幾年啦？”

“呃……，我，我結婚晚……”鴻鈞有點窘，正好路過兩個護士，急忙叫住她們：“張護士長，那個九床的消炎藥該停了，六床那個有下肢靜脈炎，你給裝下腔靜脈濾器吧?！?/br>
“哎！”年長的那個護士答應，回頭看見高老娘，老太太忙低頭。兩個護士一邊回頭看一邊竊竊私語走遠了。

“那不是太后么?！薄蔽⒎皆L來了，哈哈?！?/br>
……

沉默良久。老太太又開腔：“你身子這么重了，媳婦也不照顧你呀？”

“她呀……，她對我挺好的，要不我也沒力氣上班呀?！兵欌x笑笑。

這孩子話真少，一句一句的就接不下去了。老太太想?！拔夷莻€二小子啊，天天和媳婦吵架，你說說這可怎么好?！遍_始釣魚。

“有什么可吵的……，吵架可是很累的事，也很傷感情?！兵欌x想起幾天前的事，有點憂傷?！靶∈伦屩c就過去了?！彼麑幵甘裁炊疾缓脱嗤裼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那個二小子啊……”你那個二小子還真不省心，鴻鈞想?！案羧钗宄鋈ス砘?，被媳婦抓到有別的女人，天天家里跟揭了瓦似的。唉！”

“那為什么結婚，在一起呢?！兵欌x說?！坝袀€家，多不容易啊……”想起自己，更憂傷了。

老太太倒樂得沒心沒肺的：“哈哈哈要都像你這么想就太平嘍?！?/br>
正說著，三室門開了?！澳鷥鹤映鰜砹?，您這個手術快。孩子肯定很健康?！兵欌x提醒她。

“哦，無所謂?！崩咸f著走了。

這孩子，真讓人打心眼里可人疼。什么門當戶對，家世背景，都去他媽的吧！

第六章蒸包子的水已經燒開了

當天晚上，燕婉就接到母親的電話：“燕婉哪，你meimei要在國慶辦婚禮，就在我這兒，你帶著鴻鈞來吧?！?/br>
燕婉心里驚喜，剛想說沒問題，又考慮到鴻鈞的身孕和他的自尊心問題，就回答：“哦！我問問他。他那個身體，你也知道，嗯，我們盡量來?！?/br>
“好。我知道鴻鈞快生了，身子不方便，但能來是最好的，來不了也沒關系。哦對了，你meimei月份也重了，所以如果來的話，都穿中式衣服哈?！?/br>
掛了電話，燕婉搓著手，心里又喜又憂。

沒想到鴻鈞卻答應得很痛快：“好啊，一定去?！?/br>
燕婉在他身邊坐下：“到國慶……你這就得九個月了，有點危險啊。萬一要生了怎么辦?！?/br>
“哪那么巧。你母親都開口了，我哪能拒絕啊。正好瞻仰一下你的家人，都如何的——‘寵而不驕，驕而能降’……”

燕婉氣惱，打他一下。

周末，燕婉開車帶鴻鈞去個老裁縫店。攙著他慢慢走在喧囂的大街上，燕婉問：“鴻鈞，你是不是從不逛街??？”

“為什么要逛街?！?/br>
“……那你平時穿的衣服怎么買？”

“淘寶?！?/br>
鴻鈞不喜歡那些亮閃閃的綢緞，來回瀏覽一番，果斷選中一種淺淺的墨綠色麂皮絨。燕婉瞧了瞧，果然好看，所以兩人用同樣的面料?！袄蠋煾?，我們先生有身孕了，這衣服一個月后穿，尺寸還得再放一些啊?！毖嗤駭v著鴻鈞說。

及等衣服上身，已是一個月之后。兩人在鏡子前一站，贊嘆不已。

鴻鈞又有點惋惜說：

“唉是不錯，可你如果穿粉色就好了?！?/br>
“哈？粉色什么鬼。我跟你講我還想做馬褂呢，你穿長衫我穿馬褂。

“……那不成倆男的了么?！?/br>
“你我兄弟二人今日結為夫婦，歃血為盟，早生貴子。

“哈哈哈哈哈……唉，唉我岔氣了?！?/br>
車子駛向老宅，剛拐進胡同，鴻鈞就驚訝了?！斑@里??？”燕婉有點得意：“老房子了，去年翻修過?！?/br>
天色將暗，老宅門口早已張燈結彩。

“我都要迷路了?！兵欌x被燕婉攙扶著，開玩笑說。

“哈哈你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