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貓
流浪貓
祝笛瀾住到丁蕓茹家里,凌顧宸才放心許多。祝笛瀾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倒也算平穩。覃沁和丁蕓茹很照顧她,兩人要么帶她出門隨意逛一逛,要么窩在家里一起看電影。 她跟著覃沁去參加慈善晚宴,遇到了凌顧宸和孟莉莉。 祝笛瀾與他們聊了幾句,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她近期的情緒一直都這樣,顯得很低落。 她本就覺得自己不能堅持太久,在看到楊顏君的那一刻她終于懶得再撐。 她清楚,今晚如果她再被楊顏君挑釁,可能就要失控到動手扇她了。于是她提出先走。 丁蕓茹挽著她,兩人聊著天朝停車場走去。覃沁懶懶地跟在身后,之后意識到凌顧宸也跟了出來。 他心情不錯,說煩了這個場合,干脆跟著他們回去,看看祝笛瀾最近怎么樣。 孟莉莉默默跟在身后,楊顏君快走幾步追上她,猛地伸手拉住她,讓她放慢腳步。孟莉莉不解其意,困惑地看看她。 楊顏君挑眉,不懷好意地笑,你要小心點哦,訂婚也不代表你跟顧宸的感情沒有威脅了。 孟莉莉略感生氣,不客氣地說,你別再胡說了。 吶,我千算萬算都想不到祝笛瀾可以這么厲害。你們訂婚,表面上看著好像她退出了。仔細一想呢,她又裝起抑郁癥來。嘖嘖嘖,我真心佩服,就這么一招,你這個未婚夫就又整天繞著她轉了。 笛瀾是真的生??! 是嗎?我看她好好得。今天不還穿得漂漂亮亮來跟你們偶遇嗎?楊顏君流露出些許的心疼,莉莉啊,你不能什么反擊都不做,就這樣被她耍的得團團轉。她一說生病,顧宸是不是就要她回去跟你們???他是不是為了陪她動不動就不回家? 他本來就關心她孟莉莉的話語很虛弱。訂婚以后,她以為生活會很甜蜜,沒想到連未婚夫的面都見不到。凌顧宸幾乎每天都去陪祝笛瀾,這些她都知道。 就算顧宸不多心,楊顏君放低聲音,也怕另一個人心計深,你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有些人,裝作是你朋友,搶起男人來可不手軟。她要是真把你當朋友,就算你出了意外,也不會跟顧宸發展感情。她那時候就下得了手,你以為現在有什么能阻止她? 孟莉莉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凌顧宸的背影。 她今天還是看著有點累。凌顧宸跟上覃沁,我跟你們回去,陪她一會兒 不用了,覃沁打斷他,擋在他面前,認真地說,我會照顧她。我說過你不用這么頻繁來看她。 我昨天就沒見她。 你一周來五六次也夠頻繁了。覃沁放輕聲音,你現在不能這樣了。你已經訂婚了,她的事,不是你最需要記掛的。知不知道? 凌顧宸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覃沁的態度,讓凌顧宸第一次意識到,在外人眼里,他對祝笛瀾的關心已經超越普通的范疇。 他看看她,她在車里與丁蕓茹聊著天,她的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透著病懨懨的疲倦。 凌顧宸抿抿嘴,他對覃沁的話依舊流露出不悅。 覃沁拍拍他的肩膀,多陪陪莉莉。她演出忙,本來就很少在泊都。 凌顧宸看著他們的車輛開走,才默默上車。 楊顏君微笑著,故作不經意地說,真厲害,這才一招啊。她要是真心想跟你玩手段,你可怎么招架得住。 孟莉莉看著凌顧宸的背影,緊鎖眉頭。 祝笛瀾揉揉太陽xue,然后靠在丁蕓茹身上,瞇眼休息。丁蕓茹抱著她,輕聲與覃沁聊天,兩人說笑的聲音日常又溫柔,祝笛瀾迷迷糊糊間聽著感到莫名的心安。 像是小時候,她跟著外婆去山里玩耍了一天,一直到晚上,月朗星疏間,外婆騎著一輛小電動三輪車,她抱著外婆的背昏沉沉睡去。 那時候,山間的風帶著青草氣息,格外溫柔。她的外婆過世得很早,她過世時,祝笛瀾的弟弟出世也沒多久。 這些故事陳舊又過時,如同上個世紀。這是祝笛瀾在小城鎮里長大的經歷,埋藏在她的記憶深處。 她忽然想起來,這些事,她只告訴過凌顧宸。 她講小時候在山里游泳,外婆年逾花甲還要下地,盛夏時躺在草席上睡覺,一開始熱得難以入睡,到了半夜又凍得要找棉被。外婆抱著她給她講故事,她迷迷糊糊睡著然后總是半夜被蚊蟲叮醒。 她的童年記憶中,只有外婆真正愛過她。 外婆說過她皮膚又白又細,以后一定會有人疼的。還叮囑她,漂亮女孩子一定要留心不要被人騙。 凌顧宸聽到這一句的時候,溫柔地說外婆說得對。祝笛瀾咯咯笑得十分甜蜜。 那時候祝笛瀾年紀很小,只覺得聽了很高興?,F在想想,她大多數時候都只是覺得辛苦。 她懷孕的時候、生病的時候,凌顧宸基本都陪著她。她睡不著時,就看著天花板講這些細碎的小事,像倒豆子一樣把回憶都倒出來。 凌顧宸很喜歡聽這些,他從未經歷過,也想象不出祝笛瀾還是個在山里亂跑的農村小姑娘。 她忽然想起他的模樣,他笑瞇瞇地看著她,催她講更多。 祝笛瀾緊緊閉著眼睛,難過得像咽了一塊苦澀的糖。 不知過了多久,丁蕓茹輕輕把她拍醒,告訴她到家了。祝笛瀾迷迷糊糊抓起披肩。覃沁笑著把她摟下車,打趣道,至少今天可以好好睡了,別吃安眠藥。 丁蕓茹拉拉她身上快掉了一半在地上的披肩,忽然聽到一聲輕輕的貓叫,她回過頭,看見從停車場的角落里有個小小的陰影。 她拉拉覃沁的手臂,老公,那好像是只貓咪誒。 覃沁走過去,漫不經心地說,嗯。 祝笛瀾撥了撥劉海,她知道覃沁為什么皺眉。 新灣公寓的住戶是嚴禁養寵物的,表面上是為了保護裝修,實際上,她知道,寵物狗和貓是一種很不可控的生物,非常不利于公寓內的保鏢們執行秘密任務。 丁蕓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生怕把貓咪嚇跑,輕聲說,是誰家的貓拋出來了嗎? 祝笛瀾跟在她身后,這里沒有人養貓。 那只貓向外走了兩步,暴露在光源下。它的模樣讓兩個女孩皆一愣。它身上的毛發一撮撮聚在一起,仿佛蓋了灰黑的水泥,還未干。 看著像是只短毛貓,可是臟得無法辨認,它的左眼上緣有一道明顯的劃傷,應該是被其他貓撓的。它的瞳孔十分細長,閃著偏黑的琥珀色,身形消瘦得不正常。 丁蕓茹無比心疼,她慢慢蹲下,是只流浪貓啊,好可憐。 覃沁也蹲下,觀察了一會兒,這貓身上的傷肯定不止眼睛,它走路的姿勢不對。 ???丁蕓茹干脆跪下,想伸手抱它。 貓猛地拱起脊背,做出極強的攻擊姿態。覃沁拉住她,別碰,這貓一看就不跟人親近。 沒事,我替璐璐養了那么久貓,你知道我很喜歡貓的。 貓裂開嘴巴,警告性地叫了一聲,然后伸爪往前一劃。丁蕓茹嚇得向后一縮,覃沁把她護在懷里,傷到你了? 丁蕓茹嚇得不輕,還是搖搖頭。 祝笛瀾也蹲下,這貓性格很壞。 即使是流浪貓也不應該這樣。覃沁仔仔細細地查看丁蕓茹的手,確認她沒被劃傷才放下心來,說起來,這是我見過模樣最兇神惡煞的貓,加上這壞脾氣,簡直了。 這貓怎么進來的?祝笛瀾問。 地下停車場,貓這種小東西還是攔不住的。 祝笛瀾看了它一會兒,那貓好像也明白,琥珀色的瞳孔也盯著她。她緩緩伸手過去,不怕不怕,你餓了嗎? 你小心點丁蕓茹擔憂。 沒事。 祝笛瀾有把握,尤其在看到拱著背的貓向后退了兩步,她愈發大膽。 她把手緩緩湊到貓鼻子前十公分的地方,然后不動。貓靜止了一會兒,它原本拱起的脊背又落了下去。它湊過來,嗅嗅她的手。 祝笛瀾忽然心生歡喜,微笑起來,摸摸它的頭。貓微微瞇眼,似乎很享受。 她用披肩把貓輕柔繞住,然后摟進懷里。貓眼睛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身上的毛發沒有一撮是干凈的。 她摸著它的頭,帶它去獸醫那里看看吧。它一定一直在流浪,好可憐。 丁蕓茹也點頭,要覃沁開車。覃沁拗不過兩人,只得上車搜索起最近的獸醫診所來,現在很晚了,我查到的醫院關了。 里時街那里是不是有一家寵物救助中心?丁蕓茹忽然想起,咱們上車開車路過,我看見個標志。 還記得名字嗎? 沒看清。 那先去看看。 貓縮在祝笛瀾懷里,丁蕓茹也心疼,她翻翻車上,沒找到可以給貓吃的小零食。 貓痛苦地呻吟了兩聲,丁蕓茹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它,以示安慰??伤€沒碰到貓,它便兇狠地叫了一聲,又要撓她。 祝笛瀾趕緊把貓抱遠,才沒有傷到丁蕓茹。 覃沁勸她別再碰那只貓,說這只貓的不友善完全寫在臉上。 可是它跟笛瀾就相處很好。 你看,覃沁認真地說,壞東西都只跟壞東西合得來。它敢撓你,但不敢撓瘟神。 祝笛瀾出人意料地沒有理睬他的嘲諷。因為她也覺得很神奇,這貓不讓覃沁和丁蕓茹接近,但是只要她摸它,它便乖順地趴在她胸口。 這家,果然還開著。丁蕓茹指指不遠處的救助中心招牌。 覃沁把車停好,祝笛瀾抱著貓匆匆進去找人。已臨近午夜,店里只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她把貓放到桌子上,醫生,麻煩你幫忙看看。 醫生把披肩攤開,發現這是愛馬仕的羊毛披肩。他好奇地多看了面前這個女人兩眼,她垂著眼,關注著貓。 醫生要給它檢查,貓迅速站起,面對著醫生,向祝笛瀾退去,它發出一聲接一聲地嘶叫,拱起脊背。 醫生很淡定,它是你的貓嗎?攻擊姿態很重。 不是,是剛剛撿到的。 是嗎?它見誰都咬? 嗯,丁蕓茹接過話,除了她,這貓誰都不給碰。我也差點被咬了。 祝笛瀾摸摸貓的頭,幫你檢查,不要害怕好不好? 貓咪不再嘶叫,但是拱著的脊背沒有落下去。 丁蕓茹這才抬眼仔細看這個醫生,他看著很年輕,三十左右,臉側的線條十分俊朗帥氣,他有一雙杏眼,即使不笑也好似帶著溫柔的笑意。 丁蕓茹怔了怔,心想這位獸醫實在帥得有些驚人了。她沒好意思說出口,說了就怕一會兒覃沁進來又胡亂吃醋。 我看看。醫生伸手。貓正想撓他,就被輕巧抓住前爪。貓馬上想咬他的手,祝笛瀾慌忙扶住它的下巴,它才安靜了一些。 醫生笑笑,不敢相信這不是你的貓。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它不咬我。 也許它喜歡你。原因就不好說了。動物有自己的喜好和行為模式。 祝笛瀾對他淡淡一笑。醫生這才看清她的臉,他的心不自覺顫了顫。她那一笑很美。 醫生檢查了它的四肢和眼睛上的傷口,它的腳掌都有磨損,左眼上方的傷口比較新。其他的問題不大,長期的饑餓導致營養不良 我看它走路姿勢不對,以為是腿斷了。覃沁走進來,站在三人身邊。 醫生摸摸貓的四肢關節,我不覺得是后天的損傷,不像骨折,我傾向于這是遺傳性的缺陷 他抬頭,驚喜道,覃沁? 覃沁露出同樣驚喜的笑容,哥們兒!好久不見! 祝笛瀾和丁蕓茹都好奇地看看兩人。覃沁笑道,這是程晉同,程醫生。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沒想到這么巧。 你搞得跟個失蹤人口一樣,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覃沁熱絡地拍拍他的肩膀。 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約你。 覃沁摟住丁蕓茹,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妻,丁蕓茹。 程晉同脫下手套與她握手,恭喜,當真是郎才女貌。 謝謝,丁蕓茹笑道,我剛剛就覺得程醫生很帥,沒想到還是我老公的朋友。 謝謝夸獎。程晉同說話時帶著與生俱來的溫文儒雅氣質,我能厚著臉皮要張請帖嗎? 正好,我缺個伴郎。你給我當伴郎。 榮幸。程晉同看向祝笛瀾,這位是? 覃沁大喇喇地說,這是我干meimei。 祝笛瀾白他一眼,這個稱呼難聽死了。她大方地重新介紹,我是蕓茹的閨蜜,跟覃沁不熟。 覃沁無謂地聳聳肩,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被她嫌棄了。 程晉同微笑著看看她,我給它洗個澡,做個血檢。 謝謝。 你要收留它嗎? 祝笛瀾看向覃沁。他們有一個很明確的規定,除了工作用犬,不能養任何寵物。 對寵物產生的情緒,是他們在人身上努力剔除的無用情緒。這一點,沒有人比祝笛瀾更清楚了,她是這個集團里的核心人物之一。 沒關系,養寵物不是簡單的事,愿意救助就很好。程晉同看出她的猶豫,溫柔解釋,如果你不方便,可以把它留在我這里。 祝笛瀾低頭看看貓。它抬頭看著她,它被遺棄慣了,沒有反應。 祝笛瀾暗想自己是不是失心瘋,一天到晚讀人就算了,連只貓的情緒都要讀。 我我先養它幾天。之后如果我不能照顧,再拜托你。 覃沁走到她身邊,小聲說,我不是攔你,我是無所謂,你要不要問過我哥? 祝笛瀾回頭看了看,丁蕓茹在看救助站里的動物,程晉同在忙。 我最近閑,先養一陣。我會跟他說的。 覃沁也留意到丁蕓茹饒有興致地看著籠子里的貓咪。 蕓茹肯定想養。 覃沁蹙眉。祝笛瀾勸道,同意吧。你們結婚后不住新灣。而且她現在沒工作,有了寵物可以分走一點精力,你就不用事事都找我幫你打掩護。 覃沁想了想,走到丁蕓茹身邊,陪她一起逗小貓玩。 這個救助站你開了多久了? 哦,這不是我的。程晉同輕柔地給貓洗澡,是我朋友的,我答應幫他值兩天夜班,沒想到這么巧遇到你。 祝笛瀾幫著他安撫貓,她在的時候,這只貓就很安定。你從哪里回來? 我先前一直做義務救助,在西北的小城鎮之間轉。是比較落后的地方,太忙了,所以跟泊都的朋友們聯系都少。 做了多久? 畢業后就去,快四年了。我爸催我回來,說身體不好。我回來一看,他騙我的,只是想我了。 你是該經?;貋砜纯?,覃沁接話,我給你發請帖都找不到你人。 幸好趕上了。否則錯過你的婚禮,這么多年的友誼說不過去。也沒來得及聯系凌顧宸,他訂婚了對吧? 祝笛瀾好奇地看他,你們也認識? 嗯,從小就認識。 那你家是做什么的? 這就比不上他們了。我爸媽只是有幾家米其林餐廳,跟他們比我只是普通人。 他家的餐廳,你很喜歡的那家就是,覃沁坐到祝笛瀾身邊,La Boheme。 你喜歡那家?程晉同問。 祝笛瀾點點頭,客氣地說,挺巧的。 程醫生,這里的動物是不是都有缺陷?丁蕓茹問。 是,都是我朋友免費救助的。有好心人會來領養。有一些是天生缺陷,有一些是被前主人虐待。 丁蕓茹心疼地看著眼前的貓咪,怎么這么可憐 祝笛瀾看看這家救助中心,店面不大,但設備相當齊全。你怎么盈利??? 幾乎沒有盈利。我朋友每年游走籌善款,還好,還撐得住。 祝笛瀾看著覃沁,財主不幫幫忙嗎? 幫,覃沁擺擺手,老婆,有喜歡的嗎? 丁蕓茹笑著點點頭,我想收養一只。 那只洗干凈后的流浪貓,露出原本發白的灰藍色的短毛來,它的背上和腿上都有好幾塊斑禿,與那深琥珀色的瞳孔一襯,依舊顯得兇惡。 程晉同給祝笛瀾簡單講了講如何照顧貓,因為她先前從沒養過寵物。她又在店里買了些貓砂和貓糧便回家了。 丁蕓茹懷里也多了一只乖順的白色長毛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