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纏身

    當天晚上，張繼墜入了一個詭譎的夢境。

    周圍是一片虛無模糊，不祥的猩紅充盈著空氣，月色暗淡，如同將要熄滅的殘燈。

    他茫然地站著，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的名姓，也忘記了來處和歸途，記憶如同新生的嬰孩一般嶄新，直到那虛無深處傳來微弱的輕呼，天師天師

    那聲音忽遠忽近，縹緲卻又真切，其中混含著說不出的感情，好像是討饒似的戲謔、又如同情人間的低喃，纏綿婉轉、如泣如訴。

    不知為何，一聽到那聲音，張繼頓感遍體舒暢，說不出的滿足和欣喜，就好像自己生到這世間就是為了聽這聲呼喊，若是這聲音讓他立刻去死他此刻也絕無二話。

    像是對張繼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那聲音再度出現，帶著得意的味道，人家才不要你去死，你就是活著才好玩哩。

    好玩他面帶疑惑地重復一遍，俊秀的臉上俱是不解，背在身后的手卻飛速地掐了個決，正欲施法時卻被一股大力遠遠地推開來，將他從這一方夢境中驅逐回現實，嬌聲的抱怨也逐漸模糊，天師真壞啊，居然趁人家說話偷偷施法，不和你玩啦！

    隨著話音落下，躺在床上的人倏然睜眼，眼底一片清明，張繼靜默良久，不由長嘆一聲。

    自二人此番拜訪鎩羽而歸，心知這秦孟哲是個厲害人物，便決定換個地方著手。既然這古畫不在公司，必然是在秦家安置，此物又戕害多條人命，兇煞之氣沖天，不可能一絲動靜也無，秦家的傭工中一定有一二知情者。

    兩人議罷，姜明即刻動身，經他多方打探，終是找到了一絲線索。

    這人在秦家的佘山莊園做過一段時間保潔，但就在命案不久后突然無故離職，蹊蹺之處立刻引起了姜明的注意。

    起初這秦家前傭工咬死了什么也不知道，兩人好一番威逼利誘，終于撬開了口。

    說實話，我辭職不是因為你們說的什么古畫，是因為秦先生，傭工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秦先生看起來太奇怪了

    秦孟哲？張繼無聲地動了動唇，姜明立刻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哪里奇怪？

    我剛到莊園的時候，管事的就告訴我不用打掃二樓最左邊的房間，里面秦先生誰都不讓進。我估計里面就是你們說的古畫吧？

    秦先生好像每天都會去那個房間，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晚上，一待就待好久。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來擦地的時候把戒指放在沙發旁邊了，我就偷偷從窗戶里爬進去了

    傭工清秀的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色，然后我就看見秦先生，我看見他抱著一個女孩從那個房間里出來了

    女孩？！

    應該是女孩吧，頭發很長，皮膚很白，看起來十幾歲左右我沒有注意看她，主要是秦先生當時的樣子太嚇人了，臉上全都是血，手上也全是血還有他的表情，他、他

    當時的情景又浮現在她眼前，沾染了鮮血的，那張扭曲如同魔鬼的臉。她不明白人類簡單的五官如何承載這樣復雜的情緒，狂熱、痛苦、混亂、病態的快樂像被打翻的顏料，一股腦混成一團。那張她曾經偷偷傾慕的文質彬彬的臉，此刻卻比野獸還要令人生懼。

    天啊，她無法用語言再多描繪，但只要見到那張臉，地獄也好像有了具象的化身！

    一時幾人都沉默了，眼見她被恐懼攫取了心神，再也不愿多說，姜明只得先送走這位前傭工，回來時張繼眉頭已經皺成一團，相較于友人此刻的嚴肅，姜明顯得興致勃勃，原來是個古畫成精了，還真有畫中仙啊，嘖嘖嘖

    切勿掉以輕心，張繼不悅地打斷他，前幾具尸首的死狀我想你應當還記得。

    喂喂，我就隨口一說，你別咒我，果然姜明立馬蔫了下去，唉，這一大活人，額，也可能不是活人，總之就是目標還挺大的，秦孟哲不能藏得一點風聲不漏吧?

    邪物化形，早晚會露出馬腳，張繼想到那晚詭譎的夢，不由冷笑，縱使茍延殘喘一時，終究是天道有常，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