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平待詔歸來日
第一章 太平待詔歸來日
自從天狼星動,魔種來犯,已過數年之久。 武曌仍能記得,當時滄海橫流、時局動蕩,她登基數年,是懷英主動請纓,一階文官之身拜為鎮南將軍,即刻南發平息叛亂,之后,卻一直以戍衛邊疆為由,未曾回京。其中緣由,她想,或許就是那么點事了。 如今天下太平,狼煙不見,她亦能勤政治世,還大唐王朝一片盛況。歌舞升平,政通人和,只是偶爾夜深人靜之時,舉目四望只有幽冷死寂的未央宮殿,偌大的皇宮、蠶絲錦被、紅燭搖曳,她終于明白失去了什么。 時至今日,也曾叩問內心,若能重來,她還會斷情絕愛,踏上這條不歸路嗎。 會的。她想。 權勢猶如禁果,一旦品嘗,再也無法停止。她是在什么時候初嘗甜頭的呢,思緒如雨,飄飛到記憶的每一個角落,卻怎么也不明白,究竟如何愛上了可望不可及的寶座。 時隔四載,懷英班師回朝,是在春蒐之時。趁武帝外出游獵,他如影子一般回到了王城。 她與狄卿相識于微末,彼時她因一紙讖言獲罪,囚禁于破敗院落的牢籠之中。直至某一日,清貧如洗的少年停留于院內歇息,二人交談片刻,她嘆異于其才華,恰似滄海遺珠。只此短短數語,為少年贏得天底下最貴重的禮物,那是來自日后一代女帝的信任。 后來,他也時常入得院內,偶爾也會帶些時興玩物與她。只是她意不在此,身處囚牢,哪有閑情耽于樂趣。 直到太古魔導的出現,為她昏天暗地的人生帶來一線曙光,她拜其為師,恩師領她出獄。 可以說,她所有的理想與抱負,狄仁杰是最明白的,他看在眼里,亦為其助力。即便是顛覆李唐王朝、背刺授業良師,她也未曾避諱于少年。朕要你看著我,警醒我,使我的理想一直延續在正道上。登基之后,她賜予少年一件紫色朝服,親自刺了十二個金字:專政術,守清勤,升顯位,勵相臣。 當時她為了維固統治,任用酷吏,也使狄仁杰慘遭陷害,鋃鐺入獄。收到他暗地里寄出的血書,她躬親入牢門,盯著被鞭笞得血rou模糊的少年,靜靜道:失望嗎,恨朕嗎。 少年并無言語,只是被鮮血涂抹的臉頰上,嵌著一雙無波無瀾的星眸。是無聲的忠誠,無怨無悔。 神武年間,她耽溺后宮,喜愛收羅英俊男色,甚而將南??みM獻的集翠裘賞賜于嬖幸。也是那次,令一直無動于恭恭敬敬的宰輔大人犯顏入宮,直諫圣上。 那時候她與男寵在控鶴府中玩著雙陸棋盤,聽聞宰輔覲見,便宣他入內。 狄仁杰入殿所見的,是女子慵懶倒于眾男侍懷中,一手捏著棋子,一手把弄男侍胸膛,見他入內,變本加厲將手往下探去。她的神色盡是調侃之意,愛卿何事。 他平復著氣息,將頭偏向一旁,不再去看,語氣嚴厲且冷漠,昔日陛下賜臣紫蟒朝服,織就十二金字,可還記得。 如今就穿在他的身上。自然不忘。驕奢yin逸的女帝躺在男幸懷中,眨了眨眼,興致盎然。 既如此,他的視線直射向她身旁的男侍之間,抬手一指,微臣請與他一比。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是身著御賜集翠錦裘的男侍。武曌樂不可支,挑眉,比什么。 雙陸。 準了。女帝手一揮,侍從便整理好棋盤,讓出位置與宰輔,賭注呢。 宰輔大人眼神冰冷,語氣平淡如水,卻又犀利如刃:賭他所衣毛裘,臣所著紫袍。 思緒如倦鳥歸巢,回過神來之時,她已從獵場回宮,端坐于上陽宮內。 屏退侍衛,獨自在殿里前前后后踱步了許久。 擺駕丞相府邸。她喚來貼身侍官,聲調平靜如常。 婉兒應聲,出門吩咐侍從備駕,回到殿內聽差時,看著女帝平淡的臉色,低聲道:聽聞丞相自去嶺南平叛安邦,便好良駒利劍,頗使其心悅。 武曌停住,瞪她一眼。多嘴!又在殿內踱起步子。上官眼觀鼻,鼻觀心,不再言語。 出了上陽宮,還未步入鸞輦,武曌命人將鉤戈宮內的藏劍取了來。 劍體修長,古樸鋒銳。上刻吳鉤二字,劍柄上方鑿著睚眥的雕像,兇獸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能躍出劍外。已不知是什么名頭的藏寶,早于李唐王朝便收入宮中。 鸞輦穿過朱雀護城街,又行了許多巷陌,最終在一處偏僻的城外郊區停了下來。 差人去稟報府邸主人,武曌在外沒有等候多久,就見一襲黑衣的熟悉身影跪在門口。參見陛下。他身姿依舊,即便匆匆一瞥,她也眼尖地掃視完他的身軀。同以前一樣,他的身材令她很滿意,寬闊的胸膛,窄實的腰干,黑衣緊貼身軀,勾勒出腹部肌rou的曲線。 她年歲更長,繁重的政務令她平添了幾分滄桑。此刻,她應該從他的眼里看見什么呢,陌生、臣服、恭敬、疏離,或者,是排斥。 抬起頭來。語氣威嚴卻又平淡。 跪在地上的男子直起身,依言照做。于是她撞進古井無波的深色星眸當中,什么也看不出來。 女帝走向男子,躬下身,將手搭在他的雙臂之下,親自將他攙扶起來,不必多禮,都平身。 懷英勞苦功高,若能早日告知朕回京之日,定當榮典相慶。武曌的笑沒有了初識的明眸善睞,只剩下平淡與從容。 一邊說,一邊盯著他的臉。 男子微微側頭,不大自在地將手臂從女子手中撤出,是。 見狀,武曌不禁笑了。 丞相可是置氣。說著,一手伸向步輦,婉兒會意地將吳鉤劍取了出來,放在女帝掌中。武曌沒有將劍遞給他,徑自步入府內,回首,狄卿過來,其余人等在此等候。 眾人領了命,退居門外。 狄仁杰躊躇再三,終是尾隨武曌而去。 一路無話地穿過兩條抄手游廊,便直抵后院。一旁是后山,一旁是假石,中間鋪滿了花叢。她見此處無人能偷聽到了,方才駐足。狄仁杰也立時停步,定定地望向武曌。 武曌回過身來,輕輕地笑了。眼神夾雜幾分促狹與調侃。懷英。 果不其然,原本從容的狄卿臉上有了一絲動搖。半晌,還是偏過頭去,一聲不吭。 低低嘆息一聲,她走向男子,身體貼得很近。感受到男人身體在剎那的僵硬,武曌愉悅地將手中吳鉤劍佩戴在他腰間。喜歡嗎。她貼在他耳邊輕聲說著,聞到一股檀香,混雜男子氣息,有點醉迷。 回想起來她也很久沒有臨幸男寵了。 哪曾想這呆頭鵝將劍解了下來,順帶將女人推離懷抱,一臉正經地道:微臣無福消受。 半晌,女帝抬頭看了看天色,隱隱見得斜月初升,已是酉時。她沒有接過劍,只冷聲道:朕既已送出,這劍是棄是留,隨你處置。言畢,朝來時之路走去,背影決絕,又似乎無情。 狄仁杰緊了緊攥著的手掌,凝視著女子遠去。他的眼尾泛著血絲,眸光發暗發沉。 半柱香后,只見女子面無表情地走了回來。不顧他的不解,語氣不善,帶朕去你寢房。 嗯?他一時怔愣。 速度。武曌不做解釋,只是用嚴厲的眼神回望。 被她這么凝視,倒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旋即回神,劍眉蹙起,陛下 爾敢忤逆朕?武曌柳眉倒豎,眼含慍怒。 半晌,男子方憋出倆字。不敢。 那就帶路!一邊怒喝道,一邊看著他凝重沉悶的臉色暗笑。 攥緊的拳頭再度緊了幾分,狄仁杰皺著眉,不得不依命走向寢房。 步入房內,武曌將門合上,搭上木閂。她步向男子,將其壓向屋內,抵在墻邊。 狄仁杰一驚,伸手就想推開,卻愣在半空,終究放下手臂,任人擺布。名劍順勢落地,當啷聲響,震徹斗室。 日落西山,屋內并未掌燈,昏暗的光線里,他看到身上的女人笑得璀璨、得意。恰如當初他于控鶴府縱博褫裘歸家后,她尾隨而至的神色,也是這般明媚張揚,像是恨不得告訴全天下他著了她的道。也是那次,毫無防備、尚自怨忿的狄宰輔,被女人壓在床上強行破身吞吃殆盡。 而此刻,她依舊那么囂張與輕浮。 太平待詔歸來日,就著衣領將男子頭顱向下帶,她將臉往上仰,兩唇相貼,溢出女子曖昧的話語,朕與將軍解戰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