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
不認識
一種異常潔凈的氣味鉆進璟的鼻子里,她熟悉這種氣味,而且很不喜歡。在她本能的抗拒之下,是逐漸回歸的意識。她慢慢睜開眼睛,似乎都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眼珠,眼眶肌rou麻痹,不知過了多久,璟才看清楚白茫茫的天花板。 這是醫院。消毒水的沖味一如mama當時的處境。那時mama的三餐中,總會有雞蛋、牛奶,璟去看她時,她會從枕頭底下拿出沒吃的雞蛋和牛奶,說,璟璟,mama沒有什么可以給你,這個,你拿著吧。璟看著壓扁的牛奶和破殼的雞蛋,從此之后,開始厭惡這兩種食物。她也厭惡冷硬的鐵床,捆住手腳的皮繩,和那些在器具盤中晃蕩的針筒剪刀。 周圍沒有人,璟慢慢坐起來,察覺到身體上有紗布,她的左胸被整塊紗布掩蓋住,耳朵上也絲絲發燙,好像涂了藥。她輕輕叫了一聲:有人嗎?沒有人回應。她下了床,走到病房門口,從上面的視窗向走廊里看,只有應急燈幽綠的燈光。 璟回到床上,摁了護士鈴。 什么事? 請問,送我來的人,現在在哪里?是去辦什么手續了嗎? 哪個是送你來的人? 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的,高個白皮膚,很帥。 聞言,護士朝璟認真地看了幾眼,一種奇怪的神色出現在她眼里。哦,那個人啊,他走了。 走了? 走了啊,把你送來之后他就走了,交了錢走的,他還說他不認識你。 什么? 既然你醒了,現在感覺怎么樣?哪里還痛嗎? 等等,他說他不認識我? 你們啊這當然是你的私事,但是我們都是女生,而且我看你年紀還小,勸你以后要學會拒絕男人的無理要求,你知道你的護士頓了頓,rutou,都被弄成什么樣子了嗎?很可能會影響之后哺乳的。如果這是那個送你來的男人弄的,那么無論他多帥,他都是個人渣,而且你看看,現在他不是一走了之? 你誤會了,這不是他弄的,這是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傻姑娘,傻姑娘總會為男人找借口的,是不是?你來的時候渾身赤裸,只蓋著一件男人的襯衫,你說這樣的話,誰會信呢?這次你傷得很重,雖然你明天領了藥就能出院,但是千萬記得不要讓別人再傷害你,性生活的時候保護好自己。你休息吧。 璟一頭霧水,護士誤會她的傷口倒是其次,可冷杉為什么說不認識她?他是覺得她丟人嗎? 她躺下,心里空落落的,其實很想一睜眼就看見他,然后告訴他,她反抗了,力氣不是很大,但用的是巧勁,在萬分兇險中,救了自己,而不是像過去那樣,總是在被覬覦和被解救的間隙中混沌度日。然后她會趁機數落他,你也就是長得帥,看起來聰明,你都不知道,你是羊入虎口,那個電話就是傷害我的人接的呀。劫后余生時再聊千鈞一發,會特別爽快。 可是冷杉并不在,他走了,還說不認識她。 哦對了。 護士忽然折返回來,把璟嚇了一跳。 雖然他給你結清了醫藥費,但是醫院還是讓他留了個聯系方式,我們剛才已經聯系他,告訴他你醒了,他說他明天會來接你。 璟的心一暖,不自覺地笑了。 護士大概覺得璟無可救藥,搖了搖頭,最后說:我就說嘛,他怎么會不認識你? 毒蛇給璟帶來的恐懼被這里的無菌的環境消磨殆盡,雖然猛然想起這個人時仍舊會渾身不舒服,但璟確定,至少目前,毒蛇不能再傷害她了??磥?,rou蛋奶還是得多吃,如果再有下一次,璟發誓要踢爛毒蛇的肚子。 再回憶剛才奔逃的一幕幕,簡直像在看一部驚險電影,尤其是璟跑向河邊的清理船時,每一幀都得放慢了再看,不然心臟會吃不消。她看著自己流著血、狼狽爬上小船,顧不得疼,也顧不得臟,執槳從那湖面上離開。她當時并不很害怕,因為她知道毒蛇無法追上她,小船只有一條,而毒蛇哪怕再瘋狂,也不會在深夜里跳進黑暗的河水游泳前行。 璟累了,大概醫生給她打過鎮定類藥劑,她的腦袋里面還有點暈乎乎,因為知道明早冷杉會來接她,她徹底放松下來,打算一覺睡到明早。她關掉床邊的燈,閉上眼睛,鼻息漸漸地重了,然而,璟又悄無聲息地銀月中猛地張開眼睛,并且,出了冷汗。 她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冷杉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來了,他穿著清爽,進房間時帶進一點暑氣,璟看向病房的窗戶,時間尚早,然而過于明朗的天空已經顯示這將會是異常炎熱的一天。不知不覺,已有夏天的感覺。 送你回學校?冷杉說。 不去。 冷杉愣了愣,璟當然記得還欠他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不過,總不至于差這么一天。 你怎么不問問我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或者,你怎么不跟我說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璟說,今天是適合復盤的日子,怎么能去學校? 那么你該和學校請個假,老師會擔心你。 璟站起來,病號服過大,顯得她的身子尤其瘦小,冷杉把帶來的替換衣服給她,璟說:這些衣服你哪兒來的? 后來買的。 哪個后來? 冷杉咳嗽了一聲,璟發現,每次說到他不想多談的話題時,他總會咳嗽。 去你那兒吧,走吧。 冷杉無言地跟在璟的身后,出了病房,經過護士站,昨晚的護士正交了班出來,見他倆一前一后,特地走到璟身邊叮囑:我承認他是很帥,但是帥不和人品掛鉤,希望別再在醫院看見你! 你說得對,護士jiejie,我會記在心里的。 一切都按部就班,熟門熟路,他上車把頭盔遞給她,她扣好安全鎖,跨坐在他身后;短短的時間里,日頭高升,今天確實很熱,璟光是把頭盔戴上,就悶得喘不過氣來。冷杉照樣會在發動前提醒她坐穩,車飆起來,熱風鼓起,璟稍稍搭住冷杉的肩膀,確保不會掉下車去。 璟一路之上心跳都很平靜,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摁住自己的脈搏數著,是六十五跳每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