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三 ...
從崇城到W縣,自駕五小時。自市區進省道,沿路已是平湖煙樹,寧寂空闊,闃無人聲。小蝦米四歲的時候,蘇南當年曾經推拒掉的W縣陪同考察之旅,終于成行。時隔多年,縣內山美水美,只是旅游業仍是毫無起色。陳知遇沒在縣內逗留,直接開車去了清湖鎮的民宿。民宿是當地出身的一個年輕人在經營,生意頗不錯,尤其是夏天,得提前一個月預約才能搶到房間。車停在民宿門口,蘇南把小蝦米抱下安全座椅,放在地上。小蝦米自覺抓住了蘇南一根手指,展眼看一眼,激動地喊起來:“mama,荷花!”蘇南蹲下神,從隨身背的包里掏出防曬霜,往蝦米臉上抹,“接天蓮葉無窮碧……”蝦米粉嘟嘟的臉被揉來揉去,拽著蘇南衣袖,微微瞇著眼,”映日荷花別樣紅!”擦完臉再擦手臂,“小荷才露尖尖角……”蝦米:“早有蜻蜓立上頭!”“乖?!碧K南在她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蝦米解放了,沿著千畝荷田的堤岸,向著前方的大門一路小跑而去。“慢點跑!不要摔倒了!”蝦米跨過臺階,邁進民宿鵝卵石的院子,瞅見院墻上爬了滿藤的薔薇花,走過去輕輕撥一撥花瓣。“小朋友,你找誰?”屋內走出來一個年輕男人。蝦米指一指花,“我家里也有?!?/br>年輕男人瞅她一眼,總覺有點兒眼熟,蹲下身耐心問她,“你家里在哪里呀?”蝦米搖頭,“不告訴你?!?/br>“你爸爸mama呢?”“他們慢吞吞?!?/br>慢吞吞的陳知遇和蘇南,拖著行李過來了,“蝦米……”年輕男人循著聲音轉過頭去,驚喜道:“陳老師!”陳知遇點一點頭,與他打聲招呼。年輕男人站起身,過去同陳知遇握手,“好久不見了,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您先去入???”“叨擾了?!?/br>“您這就見外了?!蹦贻p男人把一家三口引進店里。蝦米抓住爸爸的衣袖,好奇不已,一路走一路看。地價便宜,加之政府有意扶植旅游業,這民宿以極其便宜的租價拿到了大片的地。民宿在設計上也毫不吝嗇,獨立獨棟,三面是因勢而建的木屋或lofter,中間分布著各類的“蛋居”、“xue居”?!暗熬印闭麄€外形似蛋殼的形狀,內部裝修以童話為主題展開;“xue居”仿照系列霍比特人的居所,內部裝修走魔法奇幻風格。是以一到夏天,常有家庭帶著孩子過來避暑。蘇南他們住的是靠南邊的一個lofter,跟其他房子隔了一些距離,十分清凈。背面出去有個小型的游泳池,蝦米看見了立即去翻行李找泳衣。陳知遇蹲下身把她攔住,“不吃飯的啊,嗯?”蝦米手臂搭在他肩膀,“游餓了好吃飯!”“你問問mama答應不答應?!?/br>蘇南把帶來的洗浴用品一一拿出來,“陳老師,你不要推我出來當惡人?!?/br>蝦米咯咯笑,學蘇南:“陳老師?!?/br>中飯在民宿的餐廳,山野風味,清淡爽口。蝦米特別愛吃一種拿野菜煎的餅,混著菜糊吃得小肚子都漲起來。休息一會兒消食半小時,回房間也不提游泳的事了,困得在沙發上就睡著了。陳知遇將她抱回二樓的床上,脫了鞋蓋上薄被。下樓,蘇南窩在沙發,也有點昏昏欲睡。早上起太早,又坐了一路的車。感覺到床鋪陷下去一點,她睜開眼,“陳老師……”“去床上睡吧?!?/br>“我瞇一下就好?!闭f著身體往下滑,枕在陳知遇腿上。窗簾分兩層,亞麻下面一層細紗,亞麻的那層拉開了,從細紗布里漏進來的光柔和朦朧。“上回我指甲傷了不來,你一個人是不是挺失落的?!?/br>陳知遇微挑著眉,“失落什么?跟人談合作,人直接往我房里送女人?!?/br>蘇南差點跳起來,“還有這回事?!”“讓你不來,你來了他們就沒這膽了?!?/br>蘇南一笑,“還是記仇嘛?!?/br>陳知遇輕哼一聲。說著話,過了一會兒,沒聽見蘇南再出聲,低頭一看,蘇南已經睡著了。他從立在一旁的箱子里把浴巾扯出來給她搭上,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她的頭發。不知過多久,聽見有人叫“爸爸”。頭一動,才發現自己也睡著了。拍拍蘇南肩膀,起身把她腦袋擱在沙發上,上二樓去看蝦米。蘇南已經醒了,睜眼瞧著他身影上去,緊接著上面響起溫和安撫的聲音。她頭枕在自己手臂上,翻個身,瞧見透過薄紗灑落在地上的陽光,不知為什么就笑出聲。下午,蝦米在游泳池里游了一小時的泳,洗過澡換了衣服,跟陳知遇和蘇南去附近的書院逛了逛。清湖鎮是宋朝一位名臣的故鄉,那書院就是他小時候曾經讀書的地方。書院清凈無人,院前種了棵楓楊樹,已有百年歷史,投下的綠蔭都都帶著點兒森然的古意。進屋,授課的廳堂里掛著孔老夫子的畫像,蝦米恭恭敬敬鞠個躬。蘇南納罕,“你認識這是誰嗎?”“認識!爸爸說,是他們教書匠的祖師爺!”她講話抑揚頓挫,這句更讓她說出點兒韻律感。蘇南沒忍住笑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爸成天都教了你些什么?”“還教我,另外一個老頭,喜歡騎牛!還有個老頭,喜歡跟魚過不去!”蘇南估摸著應該是說的老子和老莊,引導她,“跟魚過不去?”蝦米晃晃腦袋,“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也?!?/br>陳知遇深感欣慰。蘇南抬腳悄悄碰一碰陳知遇的鞋,低聲說,“陳老師,我讀書時老記不住老莊的,你也教教我唄?!?/br>晚上,民宿熱鬧起來。進入的大堂里擺著齊房頂的書架,設了咖啡茶座,還有架鋼琴。蝦米一看見鋼琴就激動,“mama,我今天還沒練琴!”“出來玩,特批你不練?!?/br>“我能去彈會兒嗎?”蘇南征詢了茶座柜臺的意見,得到許可之后,蹲下身囑咐蝦米,“可以彈,但是不能瞎彈,那邊有哥哥jiejie叔叔阿姨在看書聊天,你彈一點溫柔一點的曲子?!?/br>蝦米點點頭,坐去琴凳上。個子矮,腿懸空著,還踩不到踏板。門德爾松的曲子響起來,蘇南和陳知遇攜手走去門外。隔了一道門窗,樂聲顯得朦朦朧朧。院子里一股花木的清香,頭頂星河璀璨,長長的銀河,仿佛要從天際垂落而下。兩個人并肩站著,誰也沒說話。過會兒,蘇南翻個身,湊前一步,頭埋在陳知遇的肩膀,蹭一蹭,“跳舞嗎?”陳知遇摟住她的腰,很慢地晃起步子。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在非洲那一年的除夕夜。已經過去了那么久,又仿佛只在昨天。晚上九點,陳知遇躺在床上,給蝦米讀睡前故事,“‘她說過只要我送給她一些紅玫瑰,她就愿意與我跳舞,’一位年輕的學生大聲說道,’可是在我的花園裏,連一朵紅玫瑰也沒有’……”蝦米眨眼越來越慢,不一會兒小腦袋一歪,睡著了。陳知遇闔上書,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來,走下樓。蘇南立在窗前,聽見腳步聲,沒回頭,“睡了?”“嗯?!标愔鲎哌^去,從背后環住她,“該你了?!?/br>“該我什么?”蘇南疑惑轉頭,卻一下被捏住下巴,帶著很明顯情.欲意味的吻落了下去。“……教你?!?/br>窗戶忘了關,窗簾一下一下拍打著窗欞,一角露出外面明亮的月光。在沙發上,極其狹窄,怕掉下去,只得緊緊地抓住他。于是更深入地契合。月色里陳知遇俯視著她,目光里有深沉而露.骨的欲.望。她被盯著,從里到外都在灼灼燃燒。思緒有點亂了,就聽陳知遇問她:“知道當年為什么讓你來跟我考察嗎?”蘇南神思渙散,“……為什么?”“這個地方好……”“……嗯?”手掌捏著她胸前,很用力地往里頂了一下,“明白了嗎?”蘇南會意,臉燒起來,“你……變態!”陳知遇抬頭抹一抹她額頭上的汗芽,俯身吻她,“……叫老師,我教你?!?/br>愈見大膽的蘇南今天也扛不住了,燒著耳朵,咬著唇一言不發。他就真的教起來。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一小時后,“授課”才結束。沖過澡,清清爽爽的兩人,去陽臺上喝啤酒。陳知遇還要再開她玩笑,“背下來了嗎?”蘇南:“……”一輩子都忘不掉。陳知遇瞅著她笑,“我記得你回國那年,辜田給你送了非洲酋長秘方,用得著嗎?”“用不著!您老當益壯!”蘇南抬腳去踢他,“你怎么這么記仇!”陳知遇把她腳抓著,“規矩點?!?/br>她從前一直惶惑,篳路藍縷,尋一處棲身之地。如今也會偶爾覺得誠惶誠恐,怕幸福太過滿溢,自己不夠惜福。好在不管多遠的路,這個人會一直一直陪她。這是很好的一天。遠能看月,近能看山。更近,心上人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