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林雁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滿戲班子的人肚子餓的咕咕叫,都對著門口抻著脖子瞧著,就等著她帶好消息回來。 萬一,要是能直接把大師兄帶回來,那就更好了。 林雁秋身上的半邊旗袍臟了,染上了廖局長家后門胡同里的灰和泥,走路的時候還有些一瘸一拐,臉上也破了幾道口子。 眾人一瞧見她,忙呼涌著圍了上去,還是跟在后頭的林宗祥見情形不對,喝散了眾人,扶了林雁秋回屋子里細細詢問。 林映棠早知道了信兒,早早的等在了門口,可連林雁秋的一片衣角都沒摸著,就被擋在了門外。 可她向來聰穎,見林雁秋滿身狼狽的樣子,再看看沒能把賀昀天給帶回來,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在林宗祥的門口站了一站,扭頭就往柴房走去。 她得救大師兄,連班主和大師姐都沒有辦法了,她還能求誰去? 柴房里的人早料到她會來,聽著開門聲,轉過身來笑問她,怎么樣,人沒救回來吧。 林映棠往凳子上一坐,也沒搭話,她總覺得眼前這人身上透著說不出的奇怪。 就是要聽他的,也得先把人到底是誰給弄清楚了。 那人還是倚在柴垛上,額前碎發后的雙眼在她身上盯著,隔了一會,才開口,誒,你們晌午怎么廚房沒吃的? 大師兄都沒回來,吃什么吃。林映棠回答的漫不經心,她心里還琢磨著怎么開口問他家住哪里,為什么要跟局長過不去呢。 我認識榮大帥手底下譚師長的兵。 那人才一開口,就叫林映棠吃驚,要說這平城里頭有人不認識榮大帥,那正常,山高皇帝遠,誰還念著管不了的墳頭啊,若要有人說他不認識譚師長,那就是腦袋擱在糞坑里,盡裝屎尿了。 譚師長是誰,當年榮大帥占了平城后,回西北之前留下了三萬的兵在這里鎮著,那領頭的就是譚奇偉,他可是這平城的活神仙,土皇帝。 你認識譚師長手下的人?林映棠擰著眉,朝他看了幾眼,隨后搖頭,你要認識,還用得著自己去找廖局長的麻煩?隨便在譚師長跟前吹吹風,不就把事兒給解決了? 我認識的是他手下的兵,又不是他姨奶奶,能吹的了哪門子的風?再說了,譚奇偉手底下三萬的兵,聽說年初的時候還新招了不少,這會得有個四萬了吧,難不成隨便拉一個出來都能跟他說得上話? 那人眼一翻,臉上神情有些無奈,看林映棠的眼神像看著村東頭的二傻子。 這人說話,怎么不動腦子呢?他終于頭一次發現,和有些女人說話,不能太繞了,不然人沒繞出來,自己先得氣死了。 林映棠哪里發現的他的心思,早鼻子一哼,沒好氣道:那你跟我這兒尋開心呢。 你這人他愣了愣,低著頭笑了一聲,我是跟譚師長說不上話,可有人說的上啊,咱們滿平城的老百姓哪個不愛聽戲,你們那大師姐既然能入的了廖宏的眼,想來戲也唱的不錯,只要能讓你們見著他的面兒,那還怕吹不了風?到時候別說救你們大師兄,就是要了廖宏的命,那也是一句話的事了。 他振振有詞的說著,又故意將話說的夸張,像是那林雁秋定能見的著譚師長的面,而那譚師長也定能瞧得上林雁秋一樣。 至于林雁秋愿不愿意,那他自然想的明白,人家都舍得一身剮,敢跑去廖宏跟前求情了,是廖宏還是譚奇偉,想必也不在乎。 林映棠坐在凳子上自個兒琢磨了半晌,總覺得這法子能行,可再仔細琢磨,又覺著哪里不對勁。 到一會,她才忽然想起來,自己怎么就被繞進去了?這才蹭的站起來,冷著臉問道:你先說說,你那天干嘛去廖府干嘛,你身上這傷,到底怎么來的? 那人好似就等著她問一樣,話音才落地,就接口回到: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因為女人。 她沒搭話,只是看著他,一副勢必要讓他講清楚才肯罷休的態勢。 那人被盯得無奈,在柴垛上翻了個身,又坐了起來,朝她看一眼,這才嘆一聲,說道:我跟你說認識譚師長手下的兵,不是騙你的,因為,我原先就是跟著譚師長當兵的,那三萬個里頭的一個。 故事說起來就長,可他講的很快,聽起來好似就簡單了很多,不外乎是他喜歡的姑娘被人強占,那姑娘心高氣傲,一脖子吊死了自己,心上人便去找仇家報仇的事。 聽起來倒像是戲本子才有的故事,可這世道本就如戲本子上的一般混亂,有權有勢的惡霸殘虐不堪,如螻蟻一般偷生的小民忍辱茍且,這樣的事幾乎時時都會發生,若要見多了,人便也會麻木了。 可若是發生在身邊了,便又會憐憫起來。 于是,當他漸漸說完,林映棠心里越發沉重起來,也明白了為什么他能不要命的沖進廖府里。 方才還覺著他有些油滑捉摸不定,眼下看著跟前的人,忽又覺得他勇猛了起來,就連這幾日對他的厭煩也不值一提了。 你要是還不信,到時候可以自個兒去打聽打聽,去問問一個叫薛巖的,是不是和廖宏有仇。 他低聲說著,一個一個字從齒縫里迸出來,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老高。 好似提起廖宏這個名字,他下一刻便要吃人一樣,這血海的仇,叫他完全變了樣。 我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咱們只要能連在一起,總能把仇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