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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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啟北伐主帥陣亡,副帥下落不明,當下戰事大敗,軍心渙散,朝中又無藍老將軍那等聲望極高能震懾異族的老將出戰,若繼續窮兵黷武,不僅振不了軍心士氣,還可能為大啟招來滅國之禍。而眾臣一致認為的議和之策,便是和親。至于和親的人選,御書房里大臣們傳遞著眼神,最后內閣首輔徐伯謙提議,德安公主朱璃芷為不二人選。德帝看著皇案下跪成一片的眾臣。許久許久,伸手指去——“你們一個個,有世家大族,有幾朝元老,然國之危難時,想到的卻是靠一個女娃求茍且安寧!”聞言,眾人跪在堂下皆吶吶不敢言。然德帝話音剛落,忽然面色一滯,重咳兩聲后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緊接著身體一軟,半厥了過去。御書房當即一片混亂,大臣們高低驚呼,太監們手忙腳亂。直到下半夜,昭陽殿里,仍是火光通明。太醫院院使院判皆守在御榻前,個個面色沉重,幾番會診后,皆是搖頭。時日無多。是最后的結論。這一晚朱璃芷一直守在昭陽殿,不曾離開半步。待天明之時,德帝稍是轉醒。朱璃芷跪在榻前握著德帝枯瘦的手,低低道:“父皇,女兒愿意去和親?!?/br>德帝聞言,久久不語。眼角似有淚光滑過。三天后,德帝病情略為好轉,但已是徹底臥榻不能起。朝臣們開始私下傳議大皇子朱猷簡繼位之事,卻在這時,西廠在宮外睿王的府邸里發現密室,密室中有龍椅龍袍,有秘書秘奏,還有一個驚天陰謀——刺殺已貶為庶人的二皇子朱猷麟于流放途中。一切仿若安排好了一般,當晚宮外傳來急報,押送二皇子的一行人在流放途中遭遇了從北疆逃亡而來的難民,難民們不知從何處知曉了朱猷麟的身份,當場暴動,將朱猷麟怒殺分食。皮rou不留,尸骨無存便是大啟王朝二皇子朱猷麟的最后結局。事發后,大皇子朱猷簡被當即下獄。連同他的兩房妻妾,一眾門客,還有朝中或明或暗的黨羽勢力,皆在頃刻間被一網打盡,通通入獄。朝堂再次動蕩,但這一次德帝卻連發火都未曾,只擺了擺手,讓西廠秉公處理。似乎人將油盡燈枯時,除了心中最惦念不忘的,其他的人和事,都已無法再多顧及。皇帝病重,皇子謀反,邊疆戰亂,大啟后繼無人,這似乎是一朝氣數將盡的兆頭。就在朝臣們又開始議論下一任新皇會從某個宗室里挑選時,一日王皇后在赴太液池方丈島誦經祈福的路上,忽見路邊草叢里蹲著一個孩童。皇后略奇,命人將那孩童帶出。卻見是一個三四歲左右的男童。那男童面饑骨瘦,不通言語,似是餓了好些天,皇后命人端了碗粥,只見那男童兩三下就喝完,還巴巴地看著,似還不夠。禁內之中怎么可能會有孩童?皇后當即命人徹查此事,也憐那幼童無人照料,便將其帶回了景仁宮。真相很快水落石出。此男童是方丈島玉臺殿的灑掃宮女荷露所生,而使其珠胎暗結的,便是當今天子,德帝朱光紹。宏德十七年,春,德帝于方丈島玉臺殿設春日小宴。宴上德帝興致高昂飲酒數杯不止,恰逢萬貴妃身體不適提前離席,當晚德帝宿于玉臺殿,酒意朦朧下臨幸了宮女荷露。趁著酒興一夜風流,第二日德帝醒來十分后悔,擔憂萬貴妃知曉此事,便私令起居注不得將此事記錄于冊。后來宮女荷露懷上了龍嗣,但亦不敢聲張,整個后宮唯萬貴妃一人獨大,誰敢在貴妃眼皮下得皇帝寵幸?怕是不要命了。所幸那荷露只是一名不起眼的灑掃宮女,懷上了龍嗣后又得方丈島管事姑姑的照拂,便躲在玉臺殿不見外人,這才順利產下了龍子。毫無背景仰仗的宮女荷露生下了皇子依然不敢聲張,白日里當差時就將幼子關在衣柜中,直到掌燈時分,下了差值,才能將孩子從柜中放出來,喂些吃食。母子二人活得頗為不易。是而那孩子如今雖然已五歲有余,但因著長期的營養不良,看起來也只若三四歲的幼兒,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更還不用說讀書寫字。后來那玉臺殿的管事姑姑調任了別處,荷露母子更加艱辛,又兼前些日子生了場重病,荷露連續幾日臥床難起,無力照顧幼子,這才使餓極了的小皇子跑出了方丈島外。卻恰好遇見了上島祈福的王皇后。好一場隱秘的唏噓舊事。昭陽殿里,起居注官和都知監管事核對了當年的文錄記載和孩子的生辰八字,又傳來荷露與曾經玉臺殿的管事張嬤嬤,反復確認之后向德帝承稟,此子確實乃皇家血脈。德帝躺在病榻上,看著這個陌生的幼子,眼中似悲似喜。良久后,德帝閉上眼,點了點頭,算是認下了這個孩子。宏德二十三年,冬,大啟王朝三皇子朱猷月正式載入皇家史冊,并被冊封為太子。而三皇子的生母終于得見天日,可身為宮女的荷露,在一朝翻身被冊封為婉嬪的當夜,便重病突發,不治而亡。事后,外人皆說,是那荷露命太輕,福太薄,承不了真龍血脈之重,在兒子被冊封為太子的當夜,就香消玉殞。荷露的消失在大啟皇宮中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汪洋大海,不見一絲浪花。只留下一個無人撫養的幼子,當今的皇太子朱猷月。于是,太子朱猷月在司禮監的提議下被送到皇后膝下撫養,名正言順,無人異議。短短一年時間,風云劇變,曾經朝臣們或押注或觀望的兩王之爭,那花落誰家的東宮之位,竟然被一個言語都不甚流暢的五歲小兒所得。這便是處心積慮謀后事,竹籃打水一場空。誰知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是一場你我皆為棋子的盤中博弈。表相有多令人唏噓惆悵,真相便有多殘酷無情。人們只說是那荷露命太輕,承不了真龍之脈,受不得富貴之命。卻不知調去服侍新晉婉嬪的小宮女,也在婉嬪病逝的當夜下了詔獄。后便無聲無息地消失。第一百一十九章熒惑之論(3000珠加更)大啟北伐兵敗,德帝病重國之危難時,新立太子只是一五歲稚兒。朝堂之上,百官對外軟弱,對內傾軋。宦官手攬大權。時至今朝,大啟已是歷經波折,近年來兩次兵變,又兼北伐折損二十萬將士。國之動蕩,朝野不安,然群臣卻只求茍延和親。德帝臥榻難起,油盡燈枯。朝事皆由內閣和司禮監打理。然內閣與司禮監的矛盾隨著新立太子而日益尖銳,彈劾西廠的奏折如雪花一樣不斷遞上。但隨著德帝病重,所有奏折皆被司禮監壓下,留中不發,其中也包括欽天監送上的一本秘奏。那秘奏所書不長,卻字字誅心。其述自譽王謀反案后便天象大亂,紫微異動,南北斗星宿黯淡,十四主耀皆不在其位,此天象重現了宏德四年時的極兇之兆。而今次則更加兇險,熒惑守心再現天日,且逐日愈盛。天示極兇,欽天監死諫上書,今王朝氣數皆扼于熒惑妖星之手,唯趁那妖星尚有牽制時,可將其扼于籃中,此后,熒惑大盛,便再無時機。黑夜里,沐懷卿一身寬袍,斜于案前,他看著手中的折子,清俊寡薄的臉龐面無表情。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折子中提及數次的熒惑守心,最后卻停留在了宏德四年。宏德四年……轉眼十九載一晃而過,當年榮寵萬般的,如今已隨風逝。那一年,曾有誰人擔極兇之論,襁褓之中險遭橫禍。如今卻看,是誰的降世,引了另一人命運改變。又是哪一年,仲秋大雪,天降異象。人說此乃妖孽出世,禍國之兆。且不知,那一夜情纏,誰許一人心,逐一世愿,誰諾了誰永不相負,到頭來又終是誰負了誰。茫茫十數載,動一朝之運者,究竟誰為表,誰為真?兜兜轉轉,糾糾纏纏,誰是誰的命中注定,誰又是誰的無法放棄。待到最后,也許只是一場無解的死局。當寒夜漸深時,沐懷卿合上折子,單手撐著額角,閉上了眼。第二日,時任欽天監監正,齊原禮下獄。罪名國之內憂外患,皇帝病重時妖言惑眾,結黨謀私,妄圖動搖國本。當天西廠廠衛便在齊府中搜查出大批來源不明的金銀及一干黨羽的往來密信。接著,內閣兩人因此受到牽連下獄,一時間朝野震驚,文官激憤,于御書房前長跪不起。然而宮人們在旁好湯好藥地伺候著,眾官員也只跪了小半日,就倒下了大片。最后只剩下寥寥數人還在堅持覲見。第三日午后,司禮監首座緩緩行于御書房前,傳達了圣上口諭。新舊交替時,妄圖以天象之說動搖國本者,其心可誅,罪無可赦。接著,剩下幾個還在堅持的官員也都被禁軍請離了御書房外。當日,眾臣哀泣,皆嘆國將亡于閹豎之手。更有一人者在泰安門前欲觸柱明志,不過最后被人攔了下來。而齊原禮及其一眾黨羽毫無懸念地被革職查辦,輕者貶斥,重者抄家,此案處理得雷厲風行,其殺伐果斷讓一眾擅筆桿殺人的文官心驚。一場還未成型的朝堂謀變,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消弭于無形。大啟時值新舊交替,且大皇子一案尚未最后定論,一切都有可能成為變數,成為有心人的棋局。而那欽天監監正齊原禮,為人素來剛正不阿。比之上一任監正盧守正委實不算善于經營。否則也不會在德帝病重,宦官攬權時,遞上那樣一封奏折。其心拳拳,其行止卻只能招來殺身之禍。更成為那善于權術者,清除異己的借口。內閣去其二,朝中官職空缺數十,補缺官員皆由沐懷卿親自過目,抱團取暖的文官集團終于出現一絲裂隙。然而就在熒惑之論悄然落幕的第二日,朱璃芷收到了一封來自上清宮的邀帖。她孤坐屋內半日,次日清晨便帶上了曲旸、檀玉一赴上清宮。坐落于京郊碧云寺西十五里的上清宮,乃當朝國師玄法尊人的清修之地。四年前天降異象,玄法尊人開紫微大命盤卜測一國兇吉,得出禍起于后宮的結論。之后玄法尊人因洞察天機,閉關修行,時至今日三載已過,依然沒有出關。玄元殿中,朱璃芷向上座的玄法尊人行下一禮,“德安見過尊人?!?/br>片刻后,只見那須白面紅,仙風道骨的老者緩緩睜開了眼。“公主可知熒惑守心再現天日?”玄法尊人開門見山到。朱璃芷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近日朝堂的熒惑之案所起時日雖短,但波及卻不小,后宮眾人亦有所耳聞。“那公主可知,今日本座為何請公主前來?”朱璃芷愣愣,有些不確定道:“因那熒惑妖星?”玄法尊人微微頷首,“自古以來,熒惑現世,不出三年,有大喪,天下革政更王?;虼笕艘渍?,主去其宮,更甚者人饑亡,海內哭,天下大崩?!?/br>“公主可知,那熒惑已在身側?”片刻,朱璃芷面容沉重地點了點頭。她沉默少頃,卻道:“若今日尊人讓德安前來是為提點,德安謝過尊人,但若是讓德安阻止熒惑亂世,請恕德安無能為力?!?/br>然玄法尊人卻微微一笑,“公主莫急,眾人只言熒惑為悖,外則理兵,內則理政,卻不知火德昭彰,熒惑乃受天命巡行天下,可主一朝衰隕,也可主一朝榮昌?!?/br>聞言,朱璃芷眉心緊斂,看向玄法尊人,“所以尊人想告訴德安什么?”“公主乃我朝明珠,應天宮心宿二星,此熒惑依于二星不去,一朝損益,起于熒惑,卻可止于二星?!?/br>朱璃芷怔怔不語,這時玄法尊人又道:“所以公主是愿大啟衰隕還是榮昌?”至此,朱璃芷終于明白玄法尊人此邀何意。然天象之說何其空玄,她生在皇家豈會不知,從古至今,所謂天象,不過是當權者手中的工具。前朝有指鹿為馬,更不乏指人為禍。包括不久前那一本欽天監的奏折,既是文官集團在新舊交替時欲從宦官手中爭權的籌碼,同樣也是司禮監清除異己的手段。只看誰技高一籌。—————————————掃盲:熒惑也稱赤貫,熒惑守心,其實就是火星冒出來了,在主帝位的心宿旁徘徊不去,古代視熒惑守心為動蕩皇室的大兇之最。另老貓查資料時發現一個有趣的記錄:歷史上所有實際發生過的“熒惑守心”天象共38次,中國史籍中全部熒惑守心記錄共23次,據考證有17次是偽造的。看來古人爾虞我詐的斗爭精神可見一斑。另外,今天寶貝兒們還能堆出一個加更嗎?老貓挑釁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