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入侵

    江白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喜歡畫畫的人。

    當初，陳姍姍下定決心要給江白找到自己公司里那份工作時，她跟秦湘說起過對江白的印象。

    可能他不會表達，沒有那種既然愛就一定要干出一番事業來的雄心壯志。他就是很平常地熱愛著一件事，你懂嗎？

    秦湘當時正在吃陳姍姍剝給她的柚子，點點頭說：是的，我也非常平常地熱愛著金城武這樣的男神。

    陳姍姍：

    不像我，我年輕的時候不也有自己特別喜歡的東西，但是因為不被人認可，我根本沒有他那種念念不忘必須要做的決心。

    你是說喜歡寫嗎？秦湘突然來了勁兒，掏出手機說：唉我想起來了，你大學時候跟我說過，我還特意下了個那個什么app收藏了來著，叫什么？是個霸總文好像。

    陳姍姍：

    我很認真地在跟你說話呢！我希望他能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是我能給他找的工作只是跟他擅長的事情擦邊，而不能專門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陳姍姍嘆了口氣。

    不然呢？現在是你找工作還是工作找你？內卷成這樣，恨不得一個端茶送水的都要求研究生學歷，這是為什么？這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你不適應社會，還期待社會適應你呀？秦湘朝她丟枕頭。

    陳姍姍又過來跟秦湘天人交戰。

    你不懟我會死哦！

    會！

    然后兩個人像兩只貓一樣在沙發上卷成一團。

    這一幕當時嚇到過來陳姍姍家吃飯的江白。

    江白一度懷疑陳姍姍是不是性取向沒有卡太死。

    陳姍姍也曾經懷疑過江白成年后這么長時間都沒談戀愛，是不是喜歡男生。

    那段陳姍姍帶著江白反反復復參加面試的日子里，楊銳和陳姍姍還沒有分開，楊銳對江白的敵意很微妙，他是看不起這種需要陳姍姍施以援手的男人的，但是他同時又為江白和陳姍姍在一起時那種自然而然的默契而惱火。

    他怎么就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粘著你呢？楊銳曾經問過陳姍姍，而她為他無端的占有欲和無時無刻不想插手她生活的控制欲而煩躁不已。

    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不會是同性戀吧？楊銳看陳姍姍生氣了，只好打擦邊球說些好笑的話題轉移注意力。

    陳姍姍沒覺得這個話題好笑，但是她倒是對江白性取向產生了好奇。

    唉，江白，你為啥還不談戀愛??？你是gay嗎？

    江白當時很真實地愣在原地，一邊嘆著氣一邊咬著牙，面帶禮貌微笑說：我喜歡女生。

    那你這么長時間沒談戀愛，沒點兒生理需求嗎？陳姍姍帶著一個好兄弟的自覺脫口而出。

    需求可以自己解決。江白已經開始煩了。

    陳姍姍哈哈笑著說好。

    但誰知道下一句就是江白的反擊：所以你在遇見楊銳之前和秦湘是不是也是戀人？

    什么？！陳姍姍被這句話整懵了。

    江白有點無辜但是又毫不悔改地眨了眨眼。

    我和秦湘是清白的閨蜜關系好不好？

    哦，我就問問，你別當真。

    陳姍姍：？

    但是講真的，我也覺得小白是那種特別純粹的人，沒什么心眼，好耿直。這樣的男孩子就算是沒有什么太大成就，但也不會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秦湘在知道陳姍姍和江白的關系了以后曾這樣感慨過。

    哦呦你這，為什么我們對男人的要求要低到這個地步呢？只要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值得稱贊的標準之一了？

    滾，我強調的不是這個，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秦湘晃了晃她肩膀。姍姍，不要因為在一個人身上跌痛了，就不相信愛情會發生在你身上。

    我沒不相信愛情啊。我就是因為相信愛情喜歡愛情的發生我才會和小白保持這樣的關系你懂嗎？

    那你們為什么不在一起呢？

    因為，我雖然相信愛情，但是我更知道愛情總會消失哎呀都是這種車轱轆話為什么老是要我說清楚呢？

    確實愛情是會消失的，所以才會有婚姻啊，不然愛情消失了以后我們該有多虧，人財兩空，還最后孤孤單單的。

    可是愛情都消失了，卻選擇和一個自己已經厭倦了的人在一起生活，不對，不僅是在一起生活，不僅要固定在時段里被法律保護著合理地去zuoai，還要照顧彼此的父母，要對一個我不愛的人的父母喊爸媽，要隨時隨地把他們的話奉為圣經，他們說什么都是對的，讓我做家務我就做家務，讓我生孩子我就得生孩子，而我不能反抗的兩個原因一是他們是長輩我要尊重老人，二是他們是過來人所有勸誡都是為了我好比起孤獨，這些他媽才是最可怕的。

    唉，陳姍姍，其實也沒有那么可怕啦。愛情雖然會消失，可是也會在婚后的一些細節里被重建起來，只是確實沒有戀愛時那么激烈。但是會非常穩定，會非常讓人有安全感。包括懷孕這件事?？赡苁切量嗔艘恍?，但是，或許成為母親也是女性的選擇之一。秦湘摸了摸陳姍姍的頭。

    但我就是不想要這么選擇。為什么大多數人的選擇就必須是我的選擇？

    少數人的選擇都是很孤獨的。

    那就孤獨吧。我愿意孤獨，孤獨且有錢。陳姍姍抬起頭。

    秦湘嘆了口氣：我不應該來勸你，每次勸你的時候都會咒罵自己當初為什么要因為父母說了幾句好話就乖乖選擇了備孕。其實我現在特別認同你說的那句話，愛情是相互入侵，婚姻是彼此犧牲。而且婚姻中的犧牲吧，有時候不像社會新聞一樣，那么窮兇惡極，讓你一聽就氣憤就知道反抗。大多數女性的生活都是被愛綁架著不自覺地去犧牲，犧牲了還未發覺，犧牲了還覺得是理所當然，比如老人就是想抱孫子啊，比如要是生了孩子，就不用兩個人相處著那么尷尬，比如有了孩子未來的生活會有很多盼頭等等等等。這些情況會讓你不自覺地認為，女性只要這樣犧牲了就是偉大的，我能這么偉大誒，那犧牲了又如何呢？

    可是大多數女性從小都是這樣被教導著，你最大的成功不是去做自己，而是后來成為了誰的妻子，生了誰又成為了誰的母親，和誰相處得很好所以被稱為好兒媳婦兒。整個社會都贊嘆這種犧牲，然后把這種犧牲移植到思想里代代相傳，這他媽就是新時代所謂的男女平等了。

    平等嗎？

    陳姍姍無數次都在叩問。

    為什么有些女性結婚后會被冠以丈夫的姓，成為了某人的太太，生了孩子以后進了家長群又成了誰誰誰mama，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為什么女人生的孩子就是天經地義應該和父親姓，就算是父親貢獻了一顆jingzi吧，那為什么有人爭奪這個冠姓權還會被打成是引起性別對立呢？哦或者說，大部分人都覺得孩子跟誰姓是小事，跟爹或者跟媽都行，那為什么跟mama姓就這么困難，跟爸爸姓就那么簡單呢？這難道不是另一種不平等嗎？

    是的，是該性別對立一些，畢竟面對著已經傾斜的蹺蹺板，你把腳放在中間，改變不了任何情況。

    陳姍姍就是要反抗到底的。

    不結婚，不生孩子。

    哪怕父母已經開始旁敲側擊，陳姍姍也一路假裝配合，但是她內心已經下定了決心，寧愿孤獨，她也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入侵她的人生。

    我最大的價值就是靠我自己的能力養活我自己，哪怕有時候辛苦了一些，我也不愿意犧牲我自己的價值去成全所謂的家庭。

    我覺得婚姻很殘忍，它總是讓雙方都犧牲，維持所謂的和諧，但實際上所有人都很委屈。

    陳姍姍從來不問別人你告訴我一個結婚的理由，她知道結婚或許有很多好處，但是就光是轉變角色這一條，讓她成為誰的妻子誰的母親這一條，就已經是莫大的酷刑。她就是自私。她就是執拗著列舉著婚姻的每一條不好，既然條條致命，那么婚姻就不值得她渴望。

    當然，生孩子更不是。

    陳姍姍你要是老了該怎么辦呢？你和江白都做不動愛了，或者說，我覺得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江白的母親性格那么強勢，她希望兒子早日成家，江白離開了你們這段關系，你真的還能像現在這樣豪言壯語，說自己絕對不怕孤獨嗎？到時候江白身邊有其他人，你真的能夠做到寵辱不驚平靜接受嗎？你真的能夠再找到和江白現在這樣這么理解你的另一半了嗎？重要的不是你愛不愛江白，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可以強大到忍受那份人人都害怕的孤獨。秦湘看著陳姍姍，這樣問。

    陳姍姍知道，這可能就是她做出這樣的選擇，時時刻刻都要面臨的代價。

    江白半夜醒了一次，嘴里發干，可能是暖氣太足太悶，他起床倒了一杯水，喝水時聽到手機在震動，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陳姍姍的消息。

    她現在在外面出差，這么晚了竟然都沒有睡？

    工作好辛苦，我現在好累，真的好想你。

    江白看到她發來這樣的話，手機藍光打在他眼睫，瞳孔被光線映成一片深沉的湖泊。

    我也很想你。那你現在有什么工作是我可以幫忙解決的嗎？比如做做表格什么的，我可以幫你。

    就在他發出去沒多久。

    他聽到門外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

    江白愣住。

    他想不到半夜一點半，還能有誰來這里找他。

    就在他猶疑之間，陳姍姍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開門，我就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