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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清冷的墓園,即便下著雨,仍有許多來掃墓的。大多數穿著黑,打著傘,在墓前擺上祭品、焚燒紙錢。四周的空氣里彌漫著香燭、紙錢的煙氣。來往的人打著黑傘,臉上并無哀傷的情緒。掃墓,時代變遷,人們記住的只是這種習俗,久而久之,便變成了一種儀式。此間亡魂或已早入輪回道。他母親的墓坐落在半山腰上,綿綿的細雨中,顧景予父親早已立于墓前。他沒打傘,衣襟被雨打濕。安柔喊了聲“爸”。男人回過頭,朝她笑了笑,把顧景予招過去。兩人說了點話,安柔沒留神聽,眼神亂瞥,視線定格在墓碑上的照片。清一色的黑色墓碑石,莊嚴肅穆。雨凝聚在一起,緩緩滑落。都說兒肖母,照片上的女人的確與他相貌相似。女人拍照時大概三十多歲,面相更柔和點,她微微笑著,顯得很賢淑,但眼角卻像是染了幾縷愁緒。愛屋及烏,安柔一直喜歡顧景予的長相,便不由得對他母親多生了些好感。顧景予父親和兒子匆匆說完話,就離開了。安柔走到顧景予身邊,問:“你爸剛和你說什么?”“還你爸呢?”顧景予抬手揉了把她的頭發,“說讓我們晚上帶小鯨魚回家吃飯?!?/br>“行?!卑踩崮瞄_他的手,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喜歡揉頭發。她想起以前,顧景予無意提起的他母親的話,像是……與她關系并不好。安柔握住他的手,手指摸索著他的手背,她開口:“你沒怎么聽過你母親,跟我說說好不好?”“晚上回家跟你說?!鳖櫨坝杌亓?,攥緊她的手。兩人又站了片刻,安柔對他母親說了點話,他則不發一言。雨漸漸大了,墓前的祭品上,雨珠緩緩滴落。顧景予將她腦后的帽子給她戴上,牽著她,走出墓園。他父親并沒走,停留在門口,與守墓員聊天。顧景予跟她說,他父親來得次數多,同守墓員就熟了。平日除墓前雜草時,會格外照顧他母親點。顧父同守墓員點點頭,說:“我兒子兒媳來了?!?/br>守墓員年紀同他差不多大,瞇起眼睛對他們笑,眼尾的皺紋像衣服的褶皺那么深。顧父走在他們身邊,忽然說:“他妻子早年也去世了,埋在這所墓園里。當年他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退休后,就來這里當守墓員。他跟我說,他是想守著他妻子?!?/br>顧景予沒做回應,安柔女兒家的,則十分欷歔。說完那番話后,顧父對她笑了笑:“你看,這小子,多鐵石心腸的?!?/br>安柔搖頭:“他覺得,沉默是最好的致敬?!?/br>顧父徹底佩服,大聲笑起來:“很好嘛。夫妻就應該心有默契?!?/br>三人啟程回城。雨漸漸停了。小鯨魚深得爺爺喜愛,他父親抱著便不舍得撒手。自從生下小鯨魚,一家人都圍著他轉,夫妻獨自相處時間少得不行,他們干脆將孩子留在了爺爺身邊,回家過二人世界了。氣溫下降,夫妻兩人早早窩回了床。安柔靠著顧景予的肩膀,看了會書,想起白天未完的話題。于是拉了拉他的衣袖。“嗯?”他側過頭,似笑非笑,“想睡覺了?”“不是!你別沒個正經?!卑踩崮_在被下踢了他一腳,提醒他,“你媽的事情?!?/br>“哦,”顧景予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很無聊的?!?/br>安柔坐好,背靠著抱枕:“說吧?!?/br>風雨停了。顧景予放下筆電,擁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他說起往事來,間或停頓,語氣波瀾不驚,像是往事皆去,他捕捉到的,只是經年留的影子,隨風而來的灰燼。“我爸媽當年是高中同學。兩人結婚早,沒積蓄,那年代就草草辦了兩桌席,老人家那輩說,婚禮不辦,婚姻不會幸福??勺詈筮€是一樣的。“他們沒感情基礎,婚后摩擦很多。后來,我有次聽他們吵架,提到結婚前的事。我爸在老家時,原本有間塊地,打算蓋棟房,等老了就住那兒,我媽卻硬要把那塊地買了,我爺爺不同意,后來我爺爺去了,我爸奈我媽不何,就賣了。這事當時鬧挺大的,我奶奶說我媽狼子野心?;楹?,我媽忙于工作,陪我不多,一直是我爸照顧我。“有次我爸媽吵架,隱約我聽到……好像是我媽在外頭和男的不清不楚。我媽不承認。當時我讀初中吧,忙著要考試,他們吵,我就站起來,沖他們吼了句‘要吵出去吵,別煩我’,我媽愣了下,繼而又罵我爸,說他教出了我這樣一個兒子。一直以來,他們雙方就是我爸付出得多,反過頭來卻被我媽嫌。“我媽沒依仗,在單位過得不容易,她有空對我也好,我知道,但我很煩他們那么吵。再后來,他們鬧離婚,結果沒簽離婚協議呢,我媽就病倒了。是什么病,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腫瘤之類的。我爸不離不棄,一下班就往醫院里跑,實在沒空,就叫我照顧她。我媽走之前,握著我的手說,媽對不起你,將來你要好好孝敬你爸。“我媽心情好時,也和我爸膩歪,但她直到要走了,才明白我爸對她的好。我一直覺得我媽虧欠我爸的,不過和你在一起,我才算是醍醐灌頂。感情中,不一定是得雙方付出同等的精力、感情,只要是喜歡的人,單方面付出也很樂意?!?/br>他說完后,安柔一直沒說話。顧景予笑著捏了捏她的耳朵,“說了很無聊,你還想聽。以前是我不懂事,對我媽充滿了挺多怨氣,現在想想,人都沒了,再怨也沒用?!?/br>他其實省略了很多沒說,譬如說,對他好的次數,屈指可數,大部分都是兇巴巴的。她人卻看著很和善,外人來勸,也總對他父親說,老顧,你就讓讓吧,比較是你老婆云云。安柔嘆了口氣,環住他的腰。顧景予笑了下,懂他如她,即便他話留一半余地,她也會用自己的小動作,告訴他,她明白。他按了按她的頭,說:“早點睡,明天帶你出去玩?!?/br>安柔揚起下巴,笑嘻嘻地討吻:“晚安吻?!?/br>顧景予翻了個身,將她壓住,咬住她的唇。她向下滑了些,兩人一齊縮進被窩。上午,三家人驅車抵達野炊地方。昨天剛下過雨,山林里土地尚且濕潤。徐鴻、顧景予架起燒烤架,周潭則負責生火。三個女人提著水桶,去河邊洗器具和菜。遠處有連綿的山,如果時候早,這里會起霧。朦朦朧朧的樣子,像美人蒙層薄紗,煞為好看。河水清澈,隱隱可見水下的巖石和小魚。安柔用水碰了碰,水很冰。她驚喜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