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醫生和保鏢都在門外候著，秦琛理了理西裝推門進去，病房里的秦暮躺在床上，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雙眼微微睜開，里面全是混濁。

看見秦琛，他的右手手指顫了顫，喉嚨里跟著發出嗚嚕嗚嚕的痰音。

——此時秦暮全身上下只有一只手能動。

秦琛過去幫他把病床搖起來，然后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聲音低沉黯然，細細聽還有一絲疲憊。

“三爺爺，我在?！?/br>
秦暮的手冰涼，而且布滿了褶皺，指尖一直在他手心顫抖。

感受到人的體溫，秦暮混濁的眼珠轉動，視線一片模糊，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小妹……小妹……”

他將秦琛認成了秦苒。

秦琛沒有打斷他的想象，他知道，三爺爺一輩子都在后悔秦苒的死，臨死前一定想再見秦苒一面。

過了一會兒，秦暮終于分辨出眼前的人不是秦苒而是秦琛。

他的眼里有微微的失落，卻也很快接受了現實，小妹已經死了，回不來了。

這點秦琛和他很像，畢竟這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孩子。

他張嘴，現在的他已經控制芯芯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一邊說一邊往下流口水，嘴角也在抽動。

“嗯……阿琛……你是爺爺的驕傲……是爺爺的……”

熬了三天，秦琛的眼眶終是一紅，他握緊秦暮的手，喉頭酸楚的幾乎說不出話。

“三爺爺，是你打下的秦家，母親一直很敬愛您?！?/br>
——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當初秦暮雖然站錯隊落敗，卻也拼盡全力將秦家轉移到英國，這才保留了秦家的基業。

秦暮的胸口突然起伏，居然狠狠回握了一下秦琛的手。

“阿琛……爺爺后悔……后悔……”

秦琛拿出手帕幫秦暮擦拭嘴角的口水，他知道秦暮要說什么，老人都愛回憶往事，這些話他已經聽秦暮說了無數遍。

但他愿意再聽一次，慢慢聽一次。

果然，秦暮的眼底浮現出無窮的后悔和恨意。

“當初……當初沈家要我把小妹……嫁過去……我看……我看那沈柏謙……正直……正直有禮……以為他教出來的弟弟……自然也……也……和他一樣……就不顧……不顧阿叔的反對……”

說到這秦暮的心底已全是滔天的悔恨。

“誰知……誰知那沈家……背信棄義！殺……殺了小妹！那……沈柏謙……偽君子……偽君子行徑……包庇……包庇……”

回想起秦苒出嫁前的嬌羞和被抬回來的冷冰冰的尸體，秦暮發出混濁的咕嚕聲和哀鳴聲。

“是我害了小妹……！害了……！”

秦琛將秦暮的手握到最緊。

“三爺爺，這不是你的錯，沈柏元的心性——”

話音未落，秦暮混濁的眼底突然爆發出精光，他雙目鼓睜額頭青筋突起，發狠似的握住秦琛打斷他的話。

“阿琛……沈家……沈家背信棄義?。?！阿澈……阿澈……必是被他們所害?。?！”

秦澈眼眶再次一紅，他是個極度理性的人，即使到現在他也清楚的知道秦苒的事已經過去，而秦澈的事還需要調查。

但他可以理解秦暮的恨。

秦暮一生無兒無女，秦苒，他的小妹，還有他和秦澈，都是他護在手心視如珍寶的孩子。

現在他親手帶大的兩個孩子都被沈家毀了，教他如何能不恨。

秦暮的胸口和身體仍在顫栗，喉嚨里不停發出嗚嚕的痰聲。

“沈家……小妹……是我看錯了人……！看錯了人！”

這句話似乎耗盡了秦暮最后一絲精氣，他的眼神再次混濁，握住秦琛的手松了緊，嘴里不停喚著同一個名字，而且聲音越來越小。

“阿澈……阿澈……阿……”

下一秒，床頭心電監護儀的心率線變為直線，秦琛的眼眶也由紅變濕。

秦暮，去了。

這個他敬愛了一輩子的父親去了。

他后悔了一生，直到死也沒有得到解脫，臨死前還不停呼喚著自己孩子的名字。

將喉頭的苦味和眼睛的酸澀都咽下去，秦琛握著秦暮的手沉默了很久。

片刻后，他起身，他用手帕將秦暮嘴角的口水擦干凈，并幫他理好凌亂的發絲。

“三爺爺，從今以后，你的恨就是我的恨，至于阿澈——”

秦琛的眼底閃過濃厚的殺意。

“我會查清楚，假如真的和沈家有關，你放心，我絕不會放過?！?/br>
說完他喉結往下一滾，伸手合上秦暮的雙眼，接受了父親的離開。

PO18上流社會（都市權斗NPH）第346章悲慟

第346章悲慟

從秦暮的病房出來，秦琛沒有通知任何人秦暮的死訊，當初秦家在分家時已經將最后的情分耗盡，這時候叫人過來只會擾了秦暮的清凈。

站在門口，秦琛吩咐人著手準備秦暮的后事，剛交代完，另一個保鏢又急匆匆的跑過來。

“秦董，小少爺那邊有消息了?！?/br>
秦琛頭頂發暈，身形竟然微微一晃，旁邊的保鏢眼疾手快想扶住他，他卻更快的反應過來，抬手示意保鏢不用。

他沉默片刻，眉頭緊緊皺起。

“醫生在哪？”

保鏢鞠躬：“在病房外等您?！?/br>
病房，不是手術室，秦琛那顆懸在高空的心緩緩落了下來。

十分鐘后，秦琛帶著人前往病房，病房外十幾個醫生聚在一起，已經換上干凈的醫生服。

見秦琛過來，領頭醫生先是大致對秦琛講了講秦澈的手術情況，并表示秦澈以后可能還需要更換器官。

秦琛一邊聽一邊點頭，他不是醫生不懂那么多，但自秦澈送進醫院后已經大大小小進行了七八場手術，不停從這個手術室轉移到那個手術室，如果不是這些醫生，秦澈只怕已經離開了他。

報了喜，醫生又接著報憂，說是秦澈送來醫院的時候瞳孔已經有擴大的跡象，度過昏迷期后醒來的幾率很小，而且根據他們幾個醫生討論的結果，成為植物人或許會是秦澈最好的情況。

*

屏退所有人，秦琛一個人進入病房。

病房很干凈寬敞，彌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還有各種醫療儀器滴滴滴的聲音。

秦琛走到床邊，頭頂的白色冷光打在他身上，他就這么站著，從上往下凝視了秦澈很久。

秦澈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只能看到蒼白冰冷的臉龐和一雙完全沒有血色的雙唇。

又是許久過去。

秦琛轉身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床邊，身子低俯雙腿分開，伸手握住秦澈冰涼的手放在嘴邊。

他灼熱的呼吸打在秦澈的手指上，秦澈卻毫無反應。

在無人的病房里，秦琛堅毅的臉龐第一次出現脆弱，本就已經熬得通紅的眼眶幾乎快滴血。

啪嗒一聲，一滴淚落在秦澈手上。

這是秦琛有生以來第一次落淚。

guntang的淚珠源源不斷，不停落在秦澈冰涼的指尖上，如果秦澈現在有意識，一定會笑話秦琛。

——哥，原來你也會哭啊。

——還是為我哭。

眼淚宣xiele秦琛這三天管以來的壓抑，待淚水流干后他沒有離開，他回想起秦澈很小的時候跟他說過的話。

“哥，你真厲害，我以為也要跟你一樣?！?/br>
他在心里回答秦澈。

——阿澈，放心，哥哥一定會給你討一個公道。

在病房里待了很長時間，秦琛終于走了出來，他的下巴有隱隱的胡茬鉆出來，眼睛幾乎血紅。

門口的保鏢見他這樣，忍不住試探開口。

“秦董，您休息一會兒吧，小少爺這邊有我們?！?/br>
秦琛的眼底再也不見一絲疲憊，他冷冷開口，深色的眼眸里蘊著濃厚的冷意。

“派人開始調查，現在?！?/br>
*

次日上午，遠在中國的譚潤深終于安排好各種事宜登上前往英國的飛機，周希堯也來到了沈冬至所在的醫院。

——沈冬至發過病房內部的照片，他很容易就能查到是哪家醫院。

他在獨立病房區外徘徊，心里仍在不停糾結進去以后要如何面對沈冬至。

眼看守住門口的保鏢已經看了他三四眼，周希堯不再猶豫，他走過去表明來意，保鏢也認識他，略微一鞠躬后將他帶了進去。

此時沈冬至正在草坪上和幾個男人喝下午茶聊天，這幾天她傷口恢復的不太好，連續不斷的低燒，看著越發消瘦，唐維鈞總是讓她出來曬太陽。

看著她被男人們環繞，周希堯心里冒出酸楚，果然，她是不需要他的吧，走了他，她還有無數的選擇。

可笑他還想著她如何思念他，會回心轉意來找他。

壓住心頭的難受，周希堯抬頭看向沈冬至，正好對上她的目光。

——那頭突然多了個帥氣的男人像貓一樣探頭探腦的，沈冬至能不發現嗎。

她的眼里露出驚喜，同時還有一絲絲的撒嬌和女兒情態。

原來他還知道過來啊。

這絲驚喜和撒嬌讓周希堯心里甜甜的，但很快又失落了下來。

她也會對著其他男人露出這種神態。

兩人用眼神互相博弈，一個說你過不過來，一個糾結著要不要過去。

最后周希堯還是過去了。

他壓住心頭的難受，神色姿態再次恢復瀟灑貴氣的模樣。

——他自信對沈冬至有些了解，一沈冬至不會把他們的私事告訴別人，二以沈冬至的為人，即使他們已經分開，她也不會在其他男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果然，其他男人對周希堯的到來沒什么特別反應，一看就不知道他們的事。

走到沈冬至面前，周希堯熟稔的問沈冬至，仿佛已經知道她為什么受傷。

“怎么樣了？好些了嗎？”

沈冬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當初不是說什么沈小姐再見嗎，死要面子的男人，要不是你長得好看以前又對我那么好，才不理你。

她配合周希堯演戲：“已經好多了?！?/br>
周希堯心里松了一口氣：“那我陪你走走？”

沈冬至點頭，其他男人雖然有點醋，不過也沒說什么。

*

微風吹拂，兩人順著草坪上的石板路慢慢走，周希堯好幾次想說話，一看沈冬至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覺得他一開口，她立刻就能一句周先生找我什么事給他堵回來。

沈冬至確實是這么想的。

但周希堯還是沒忍?。骸霸趺词艿膫?？”

沈冬至低頭：“不小心弄的，已經沒事了?！?/br>
她的語氣帶著從未有過的疏離，周希堯瞬間覺得她還不如叫他周先生呢。

至少那樣他還能確認她在乎他、想著他。

“周希堯，你那個病……好點了嗎？”

那個病，這樣的用詞，周希堯心里突然有種想把一切告訴她的感覺。

他喉頭一動，忍住了。

“還是老樣子?！?/br>
沈冬至哦了一聲。

片刻無話，周希堯放在褲袋里的手機突然震起來。

“我接個電話?！?/br>
按下接聽鍵，對面傳來秦琛的聲音，三分鐘后，周希堯一下停下腳步。

“什么？”

“我馬上過來?！?/br>
掛斷電話，周希堯眉頭緊緊皺起。

“我可能要先走了，秦家那邊出了點事?！?/br>
沈冬至想了想，抿唇：“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她覺得秦琛應該還沒把事情告訴周希堯，不然周希堯不會這么“淡定”，而且她有種預感，如果她自己去，秦琛不會放她進去。

這兩天秦琛一直沒接她的電話。

說到底她還是不甘心，想要秦琛親口給她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