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麗嘉(下)
芙麗嘉(下)
香克斯和巴基總是吵吵鬧鬧,說不清關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芙蕾雅隔兩步跟著兩個男孩,心不在焉。 狂歡節最初的興味已經過了,芙蕾雅對這個熱情的節日有些厭了,本能地去尋找新的刺激。 自打那天小酒館見過那個給她深刻印象的少女后,她找到了一種新的游戲,用眼睛去捕捉昏暗街角里靠著墻吸煙的女人們,著迷地在腦子里勾畫她們走路的方式,她們微微駝背的姿態,她們交叉兩條腿的姿勢,她們熟練地吐出一個煙圈時迷離的眼神。借鑒她們身上讓自己著迷的地方,在腦子里漸漸勾勒一個女人版本的芙蕾雅。 這個版本的女人芙蕾雅還很粗糙,像是小女孩喜歡玩的那種,把衣服剪下來貼在小人身上的簡單游戲,芙蕾雅從沒玩過女孩子的游戲,因此第一次粘得很粗野,歪歪扭扭的,把紅色和綠色放在一起,金色和紫色疊成一件衣服,橙色和藍色攪拌成一團。胸太大,胯骨不夠寬,把疲憊的眼神當成是一種魅力,把暗淡絕望的生活當成是一種吸引人的設定。 總得來說,芙蕾雅到女孩的中二期了。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拿了妓女做她的參考,她的幻想里,從來只有她自己,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男人。實際上,她光是知道妓女是服務男人的女人,但對妓女具體要做什么,要怎么服務男人缺乏一個真正的認知。 芙蕾雅正偷偷地把角落里那個女人酒紅色的鬈發貼在自己的臉上,幻想自己慵懶、疲憊,抬起一只手撫摸一頭紅發的樣子,熟悉的香氣又飄進她的鼻子里。 她停下腳,仔細嗅了嗅,不是她的錯覺。少女那股香氣淡淡的,幽幽地從昏暗的小巷里飄出來。 芙蕾雅緊張地看了眼香克斯和巴基,他倆正在吵架,沒發現芙蕾雅的不對勁。她調整腳步,慢慢拉遠和他們的距離,抓住時機趁他倆一個不經意,閃進巷子里。 她咽了口口水,第一次這么緊張,抓住衣角,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走去。 她聽見說話聲,起初朦朦朧朧,后來離得越近,聲音越清晰。 沒有錢了,求你,真的沒有了少女的聲音讓她想起瀕死的夜鶯。 芙蕾雅快跑兩步,看清楚現在的情況。 一伙流里流氣的男人圍著少女,拉扯著少女的包。少女局促地站立,顫巍巍的睫毛下一雙眼睛里噙著淚水。 芙蕾雅走出來,吸引了那伙男人的注意力。 為首的男人用污濁的眼神貪婪地在芙蕾雅身上停留。 哪來的小寶貝?他裂嘴一笑,齜著黃牙問。 放開她。芙蕾雅緊著嗓子命令。 哈男人大笑,嗓子里的第二聲還沒發出來就已經被一腳飛踢踢飛出去。 周圍男人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罵了一聲,抄家伙要上。還沒等他們看清楚芙蕾雅在哪,就覺得肚子一疼,天旋地轉,眼前一暗,摔倒在地。 芙蕾雅落在一群鬼哭狼嚎的男人中間,冷冷地吐出一個滾字。男人們連滾帶爬,連忙逃離。 這一切都發生在半分鐘內,少女愣神地看著芙蕾雅,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救了。 啊她無意識地發出了短促的一聲,聲音又像清晨的小鳥一樣了。 少女沒問芙蕾雅為什么會出現,自顧自地看自己的包里,翻了一邊,合起來,一拍包,露出一個帶著酒窩的笑容。 得救了。她用幼童的歡快口吻說,我要去買雙吊帶襪慶祝一下,你來嗎? 少女問了芙蕾雅的名字和年齡,在得知她是海賊時發出了短短的歡呼(酷)。她習慣性地忽視了介紹自己,直至芙蕾雅問她才想起來自己壓根沒說過。接著,芙蕾雅知道了少女的名字(芙麗嘉)和年齡(十七。芙麗嘉簡短地說)。 但她覺得芙麗嘉肯定撒謊了,在兩個問題上都是。 芙麗嘉說什么都要給芙蕾雅買一雙吊帶襪,她在昏暗霉尿味的廉價衣飾店里一雙一雙地在芙蕾雅腿上比劃,對著鏡子評頭論足。又在好不容易精挑細選出來兩雙最適合的后,瞬間又對吊帶襪失去了興趣,像丟棄一件垃圾一樣,隨意地把吊帶襪丟進芙蕾雅懷里,付了錢。 芙蕾雅盯著自己懷里的吊帶襪瞧,那是一種芙蕾雅從沒接觸過得衣服款式。盡管斯賓塞一直再給她買衣服,但他還是相當有分寸地避免了所有貼身衣物。 芙麗嘉看她的表情,發出一陣小鳥的笑聲。 走吧去我家,我穿給你看。 芙蕾雅永遠記得芙麗嘉說話時的腔調,絲線斷裂,珠子墜落,清脆的韻律中帶有一個漂亮的爆破音。那是她一輩子也沒學會的腔調。 朝北不見光的房間,東西太多,房子太小,亂糟糟地到處都堆著東西,只有臥室里最空曠,考慮到那算是芙麗嘉得辦公室,倒也能理解。 芙麗嘉一邊脫衣服,一邊指揮芙蕾雅坐在椅子上,別坐床上。 那太臟了。她說,頓了頓,雖然我在椅子上也玩過,但次數不多,反正沒床上多。 玩什么? 哦,你知道的,zuoai。芙麗嘉不在乎地說,性交,交配,茍合,隨便你怎么叫。 芙蕾雅張張嘴,面色迷茫,什么都沒說出來。芙麗嘉也不在乎她的反應,哼著一支芙蕾雅從沒聽過的婉轉小調,把自己脫干凈。 芙蕾雅目光閃爍,看著少女纖細的四肢,感到難為情。 奇怪,芙蕾雅不明白,明明都是自己有的,又看過千百遍的東西。 那種筍狀的rufang,平緩沒有凸起的小腹,高揚的脖頸,腹股溝本就應該有的下凹,所有的一切都和芙蕾雅曾在鏡子里看到過的,屬于自己身體的沒有區別。但這些普通的部位,一出現在芙麗嘉身上,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就好像他們已經不再是一種普通的身體構成,而是一種美酒,一份財寶,一種讓人難為情又情不自禁想要看下去的東西。 注意到芙蕾雅在看她,芙麗嘉晃晃手腕,把手上那個青黑的淤青藏起來。 這個?沒什么,遇到了一個討人厭的家伙。她盡量輕松地說。 那人是誰?芙蕾雅用不高興的口吻說,好像一得到一個名字,馬上就要去殺對方。 芙麗嘉不想再說這事了,但一想起那天的遭遇,還是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該死的,他還順了我一個皮筋,神經病。 在她看來,相比較與一個皮筋的損失,她自己身體上的傷倒是無足輕重。 她噘噘嘴,把這件事放過去了,又招手。 過來,我們來穿吊帶襪。 芙蕾雅走過去,站在她面前。 看我做什么,脫衣服啊。芙麗嘉邊對著鏡子梳理頭發,邊說。 芙蕾雅有些猶豫,在她看來自己的身體缺少魅力,尤其是芙麗嘉身上那種吸引人注意的美感,但觸及到芙麗嘉奇怪的眼神,她還是脫去了衣服。 芙麗嘉看到芙蕾雅的四角褲瞪大了眼睛,想看到一只蟑螂,差點跳起來。 她大喊上帝,喊著芙蕾雅不認識的人,接著大聲地嘲笑芙蕾雅的四角褲。芙蕾雅羞憤欲絕,整個人泛起一層粉紅色。 就在芙蕾雅快要生氣的邊緣,忽然她的頭發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澆滅了她所有的怒火。 哦,小東西芙麗嘉聲音輕柔要飄起來一般,你干嘛跟著我呢? 我覺得芙蕾雅吞吞吐吐的。 你覺得? 你很酷。 芙麗嘉一愣,隨即忍不住爆笑。 很好笑么? 芙麗嘉笑著點頭。要是我是你,一拳能打翻十個男人,絕對不會看街邊的妓女一眼。 芙蕾雅小聲說:一拳能打翻二十個男人也沒用,雷利先生他們只會在你面前臉紅,不會對我臉紅。她頓了頓,補充,還畏畏縮縮的,像只小雞。 芙麗嘉又咯咯笑。 芙蕾雅撅起嘴,不滿地看她。芙麗嘉綠眼睛亮亮的,笑吟吟地看她。忽然她抓住芙蕾雅的腦袋,吻上她嘟起的嘴。 芙蕾雅嚇了一跳,微微張開嘴,舌頭就這樣滑進來。 芙蕾雅被親的暈暈乎乎,等芙麗嘉放開她,她的眼睛都沒有焦距了。 芙麗嘉又咯咯笑,抓著芙蕾雅的肩膀把她拉到鏡子前,擺正她的腦袋讓她看鏡子。 瞧,你的嘴巴涂點口紅,就漂亮多了。 芙蕾雅順著她的意思去看鏡子,鏡子里的自己身上一層漂亮的粉紅色,目光迷離,嘴唇上被芙麗嘉弄得通紅,像舔過草莓果。 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了。她看著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赤裸身體,恍惚間,甚至都沒分辨出來到底哪具身體屬于自己,那具身體屬于芙麗嘉。盡管她們是那么不一樣,瘦弱與健壯,嫩白與黝黑,色情與青澀。 芙麗嘉摟住芙蕾雅的脖子,把嘴巴貼在她的耳邊,輕輕朝她的耳朵里吐氣:我們來化妝吧,芙蕾雅,你化妝一定很好看。 芙蕾雅在芙麗嘉這里體會到了從沒體會到的感覺,三角蕾絲內褲,吊帶襪,化妝,一切都是她在船上從不知道的。 芙蕾雅在芙麗嘉的手下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看著鏡子里那個全新的芙蕾雅,穿著短裙吊帶襪,披散著姜紅色發絲的女神,又恐懼又激動。 她轉過頭,去找芙麗嘉,想要汲取一些屬于女人的力量。 但芙麗嘉看著芙蕾雅,像看商店里的吊帶襪,起初興致勃勃,可等到她真的把最好的那個捏進手里,她瞬間失去了興趣。 你該走了。芙麗嘉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啊芙蕾雅這才意識到窗戶外的天空已經暗淡下來。 我明天還能來找你嗎? 不行。芙麗嘉說。 芙蕾雅眨眨眼,不明白芙麗嘉的突然變化是因為什么。 芙麗嘉粗魯地把芙蕾雅架到門外,抓著門要關上。 可芙蕾雅可憐兮兮地說,我還想找你化妝怎么辦? 給你。芙麗嘉滿不在乎地把口紅塞給芙蕾雅。 聽著,她盯著芙蕾雅的眼睛說,別他媽再來了。去你的吧,去做你的海賊,去變強,去掠奪去殺人去成名,去做大海賊,去做個惡貫滿盈的壞人。別學我,別去依附男人,讓男人依附你。這才是你的未來,去吧,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所以,別再來了,這不歡迎你。 啪的一聲,門徹底在芙蕾雅面前砸上。 芙蕾雅懵了一會,慢吞吞地轉身離開。 夜色已經降臨,天空只有海岸線還翻著珍珠白。 她拖著兩條腿,在街上慢慢地朝港口走。 遠遠的,一個人影從地平線上浮現。等她靠的近了,終于看清楚那張屬于雷利的青黑臉龐時,才終于慢半拍地想起來: 啊她把皮筋落在芙麗嘉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