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袈裟之下
21.袈裟之下
一個小時后,地圖上的藍色坐標終于停了下來。阮語卸載軟件,緊了緊高高豎起的馬尾,披上和褲子同色的短外套出門下樓。 客房在第四進,從抄手游廊走過的時候,阮語轉頭看了對面一樣,兩個房間的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人在。 閑庭信步穿過寶瓶門,阮語靈敏地聽到劉工那把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時風,你本科的論文研究的是徽派建筑吧?瞧瞧這四水歸堂如何。 周家原是貴族世家,舉家下遷南洋,自然富貴逼人。 老宅是周老太爺親自督工修建的,每一進都是不同派別的建筑,在這五進院落里能看到融合了中國南北宅院的各種特色建筑,而第三進正是徽派的四水歸堂設計。 老太爺到底是北方人,相比于精致,他更喜歡雄渾大氣。宅子的四水歸堂并沒有做成普通民居的模樣,沒有二層樓房,天井開闊,飛檐淌下的雨水只會流進院子四側的露天水渠,然后匯入中央的荷花池塘。 池塘上有斜穿而過的汀步,許時風站在上面,左邊是亭亭玉立的粉荷,右側是形態各異的太湖石,輕風吹送來忽濃忽淡的荷香,仿佛置身江南。 他的故鄉。 這四水歸堂并沒太多徽派的特點,主人應該只是想用它水聚天心的風水格局。 中國人以水為財,水聚在xue居前叫水聚天心,以保家中有千年不散之財。 許時風目光望向西路園林假山上的木結構涼亭:周家果然是鐘鳴鼎食之家,竟然能請到香山幫的人到這里修建大宅。 劉工徹底被他折服,豎起大拇指:果然年輕有為,我得問過這里的老管家敢肯定這里是香山幫的手筆,你竟然一看就知道。 這里的確沒什么香山幫的特點,更多的應該是主人的意愿。要不是我在父親朋友家看過那個亭子的草圖,我也不敢肯定。 阮語探出頭,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你們家和香山幫傳人是世交?劉工哈哈大笑,那你的碩士論文我可要保留點意見了。 許時風也跟著羞赧一笑,他的論文題目正是關于香山幫技藝的研究。 隔墻一側,阮語的表情徹底沉下去。 她沒有猜錯,吳觀山的確又傍上了一座大金山,而且這座大金山還能被他使喚,這關系得纏繞多深? 不過也好,這就更加堅定了她想法她要策反許時風,讓他成為插進吳觀山心臟的一把刀。 身處黑暗,更能看清光明的模樣,阮語看不清黑暗深處的人的內心,但可以看到站在光明之處的內心。 同樣是大富大貴之家,但許家和周家不同。許時風家庭將他保護得很好,他善良單純,涉世未深,沒有見識過真正的黑暗,認為世界黑白分明,公平正義。 這種人,哪怕沒有愛情的加成,騙起來也易如反掌。 揉了揉皺得僵硬的臉蛋,阮語從陰暗處走出,跨過門檻,笑容又如艷陽璀璨。 聊什么呢,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在笑。 劉工還沉浸在剛才的玩笑里,毫無遮攔脫口而出:在說你這宅子漂亮呢。 說完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后悔玩笑開大了。 果然,阮語眉間的喜色沉了沉,自嘲般輕呵:我可沒那么好福氣姓周。 其實阮語并不生氣,更不想有那個福氣要姓周,但她想給許時風表達出一個意思她和周辭清并非表面上那般融洽。 不然戲怎么唱下去呢? * 柏威夏寺建于公元九世紀,矗立在與泰國接壤的馬夸山上,人可以在廟前的懸崖上俯瞰整個柬埔寨平原。 從老宅出發到山下停車場需要十五分鐘,但阮語的車技師承自詡柬埔寨車神的周辭清,足足提前了五分鐘時間到達了目的地。 可能是之前下過一場雨,停車場里泥濘一片,阮語背上藏在中控臺下的小挎包:外面的車不能進山,我就不上去了,你們下來后給我打電話,我再接你們回老宅。 勘察的工具都在車尾箱,等到他們把東西都搬下來后,阮語繞到后方幫他們關門。 我們可能要天黑才下來,你一個人在這里沒問題嗎? 阮語抬起頭,懷里抱著工具箱的許時風正擔憂地看著她:天色有些暗,等會兒可能會下雨。 你要不要跟著我們一起上去。 阮語猜他想這樣說。 沒問題的。她反手把門關上,要是下起雨,山上更危險,我更擔心你呢。 鎖車后,車尾的燈閃了兩下,然后她的肩膀也被戳了兩下。 Miss,buy something? 阮語轉過身去,黑瘦的小男孩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全是冰箱貼,而他身上穿的正是黃色的T恤。 這個國家的人民語言天賦極高,做小販的都能說上幾門語言,攬客時各國語言切換得極快,讓人嘆為觀止。 確認是宋毓瑤口中的小孩,阮語在托盤上挑了兩個吳哥窟的冰箱貼,拉開小挎包拉鏈抽出十美元遞給他。 小孩伸手接過錢的同時,一個小小的對講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塞到她的掌心。 阮語一抬腕,對講機便順著袖子滑到了手肘處。 交接完成,小孩高興地說了聲謝謝漂亮jiejie后便飛快跑離。 阮語回頭,許時風還站在原地,眉宇間又多了種叫疑惑的情緒。 挎包里放的不止是錢,還有她偽造的護照,紅底金字,和他的一模一樣。 是她故意露出來給他看的。 獵物會因為好奇而一步步走近她畫出的圈套,現在應該奏效了。 我這張臉太不本地,所以經常都被當成游客被當地小販宰。阮語掂起腳尖拉開許時風的襯衫胸口袋,將一個長方形的冰箱貼塞進去。 柬埔寨是個信奉佛教的國家,國民普遍良善,對于你們這種進行國際援助的工程師,他們是把你當成是佛陀蓮花座下的尊者來尊敬,他們應該不收你們上山的門票和交通費。 收回指尖時,她故意勾住袋口往下一墜:上山的路很陡,你們東西記得放好,別又掉地上了。 喧鬧的人聲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滯,連帶風和外人的呼吸,都在此刻消失。 而拂過他耳邊的氣息,仿佛帶著水彩的筆尖,渲染起他一大片潮紅。 然后方寸大亂。 原來尊者的袈裟下,并不是四大皆空。 暹粒每個景點都有大量拿著托盤賣東西的小孩跑得飛快,而且男孩女孩長相都不錯,眼睛特別有神。 不要因為我難以加更就不用珠珠砸我(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