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 (一)黑化預警
年會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怨婦蕭曉鹿期期艾艾地等徐優白從漫長的工作脫身。今日份加班加點議事主題為——年會一等獎究竟是什么?“傅云洲!就這么點破事你非拉著優白在那兒叭叭叭。你要是真爽快就把車庫里的車全送了,要么就是抽你的脫衣舞表演?!笔挄月购愠任兜陌舭籼?,噼里啪啦地往外扔糊話?!叭绻杲K獎是你的脫衣舞表演,我絕對會不擇手段地搞到一等獎?!?/br>傅云洲穿好外衣,拉直襯衣袖口,照常把香煙和打火機撞進口袋?!皼]有脫衣舞表演,車可以考慮?!?/br>語落,他踩著肥皂似的順帶問了句:“你不是說要找辛桐逛街的嗎,怎么還不走?”“辛姐突然有事,”蕭曉鹿說。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傅云洲身上停了兩秒,戲謔道:“呦,某人好像有點失落啊。是不是感覺自己的香水白擦了?香奈兒的蔚藍還是TF的烏木沉香?”徐優白捂著嘴想笑不敢笑,生怕自己撲哧一下明年的假期就消失了。傅云洲沉著臉瞥了她一眼,“你的嘴什么時候能閉上?!?/br>“開玩笑,我怎么會放過嘲笑你的機會?這可是我貧瘠人生最后的樂趣了呢?!笔挄月规移ばδ??!靶劭兹竸e太失落啊,今天開屏失敗,明晚可以接著開。你要是往我賬戶上打一百萬,我就幫你把辛姐拉到我們這桌挨你坐?!?/br>此時的辛桐還不知道自己的身價莫名其妙地被蕭曉鹿抬到一百萬,她正站在江鶴軒家門前輸入防盜門密碼。江鶴軒今早發消息,說自己發燒了,讓辛桐來他家拿租屋鑰匙。活了兩世才存的那么丁點兒未卜先知的能力,令辛桐放松已久的神經嗅到了不一般的氣味。季文然始終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這位高塔里的公主恨不得在額頭紋“別來煩我”這幾個大字,不論如何她都難以將“嫌疑人”三字和他扔一起。傅云洲在父母矛盾爆發的時候沒有動手,在她決定墮胎的時候也沒有動手。連續兩次錯過殺人動機,使辛桐著實想不到他還會因為什么萌生動手的念頭。而根據那條蛇所說——在兇手殺害你之前找出并殺死他,那么你將跳躍回上一個時空——去分析,她不光要確定兇手,還需要親手殺了他。因此,就算已隱約感覺到面前的是鴻門宴,她也必須走一趟。吸取之前的教訓,這回她在去江鶴軒家之前,去自動售貨機買了一瓶礦泉水備著,還給蕭曉鹿填上一句叮嚀:你能不能在晚上十點打一通電話給我,一定確保我接聽,最近我這一片不太安全。蕭曉鹿應得痛快,也讓辛桐惴惴不安的心稍稍穩定。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進門左手邊是穿衣鏡,右手邊是鞋柜,再往里走幾步便是掛衣架。她蹲下身換鞋,男士拖鞋大得不合腳。相較第一回來,如今這兒多了些人氣。衣架搭著出門領外賣或是臨時買雜物穿的羽絨服,地面一塵不染,客廳散散落落地擺著未看完的書,一張毛毯掛在沙發扶手,一半落在地面。辛桐上前將拖拉在地面的毛毯卷起、折好,放在沙發。打開臥室門,房內遮光窗簾拉得嚴實,漆黑的網從墻壁覆蓋到天花板,再延伸到床頭。只有矮柜上的一盞琉璃小燈亮著,投射出一束冰似的凄冷的光。江鶴軒松松垮垮地坐在床上,倚著靠墊,像一尊素白的蠟像。他見辛桐來,和軟地笑笑,拿過擺在床頭柜的鑰匙,“你的鑰匙?!?/br>床邊放著一把椅子,辛桐順手抽過它坐到江鶴軒身邊,她接過鑰匙,手背探了下他的額頭……沒撒謊,他的確是在發燒。“要去醫院嗎?”辛桐問。“吃點藥就好了?!苯Q軒說。辛桐看著頹喪的他,千言萬語都亂在唇齒間,仿佛喝了一大口的冰可樂,二氧化碳梗在嗓子眼,悶悶地堵住胸口。插在大衣口袋的左手握著一把從地鐵口的商城買來的水果刀,掌心布滿汗水。江鶴軒笑笑,安撫小兔子似的摸著她的前額?!拔业乃幝湓跁苛?,可以幫我去拿嗎?”辛桐點頭,起身才走兩步,又急忙折回去拿自己隨手放在矮柜的礦泉水。書房也是暗的,她打開頂燈,啪得一聲,屋內霎時被駭人的蒼白占據。電腦沒關,正處于待機狀態。感冒藥就放在電腦旁,一眼就能看見。他電腦里會裝什么?辛桐忽然冒出這個念頭。她咬牙躊躇幾秒,躡手躡腳地反鎖房門,又將電腦椅挪到門口堵住房門,以防江鶴軒突然闖入。晃動鼠標,首先出現登錄用戶的提示。這個電腦上有兩個賬號。辛桐先點開頭一個賬號,即刻浮現輸入密碼的提示。他的生日?不是。他的電話號碼尾號?不是。身份證尾號?……不是。辛桐偏頭想了下,顫著手指輸入自己的生日。解開了。這應該是他常用的賬戶,桌面還存放著未完成的課件,以及表格和備忘錄。辛桐嘗試搜索與自己有關的詞匯,得到一個加密文件夾。還是輸自己的生日,暢通無阻地進入。打開文件夾,里面存有他們的照片與一些文檔。江鶴軒建了一份專門的表格來記錄兩人的紀念日——第一次牽手,第一次約會,第一次去游樂園……當然包括初吻和初夜。還有記錄她忌口的文檔,常用藥的文檔,經期的文檔。甚至有一個壓縮包里裝著他們在一起這七年所有爭吵的始末。他像個寫檢討的小學生,在每一次吵架后建一份文檔,里面存著微信截圖,或是單方面的敘述,并在末尾附上剖析辛桐為什么會生氣的原因。有的他寫:不要提她的家庭,她會偷偷難過。也有的則是很直接地打:經期不舒服。辛桐一頁頁掃過,耳畔似是掠過了誰的腳步。她機敏地回頭,除了禁閉的房門什么都沒瞧見,安安靜靜的空氣連灰塵都停在半空,應該是幻聽。文檔拉到最底,是一排收支簿。日期從他們確認戀愛關系,一直持續到昨天,按年份分成不同文檔,點開又按月份分成十二頁,每一頁里容納著每一天的財務流通情況。從高一大面積的無收賬、無支出,到大學開始打零工,工作后有工資,十年如一日地被記錄。他的細心已經到了一個可怖的地步,辛桐忽然想起她一次來這里時,江鶴軒的話。他說:“其實從高中就開始存了,本來打算當婚禮資金,現在只是把這筆錢提前拿出來用?!?/br>你能想象嗎?一個男人,花了七年籌備錢財,去籌備一場……你喝奶茶時隨口編造的幻想婚禮。辛桐長嘆,關了文檔。愛情究竟是什么?恐怕把一千個癡男怨女聚到一起也未必能說出答案吧。她切換到第二個叫“Salome”的用戶,試了七八次,無論如何都解不開密碼,只得放棄。辛桐帶上感冒藥,將擋門的座椅挪回原位,輕輕地開門。江鶴軒不知什么時候起床了。他穿著單薄的長袖睡衣,打開冰箱,拿出一盒冰塊和橙汁。“你的藥?!毙镣┻f上紙盒,抿唇頓了下,又說,“生病了還穿那么薄?!?/br>江鶴軒輕輕笑了下,“屋里有些悶?!?/br>他這么一提,辛桐才發覺屋里確實悶。門窗緊閉,空調開得暖,干熱的空氣里似是彌漫著一股類似花草腐爛的腥臭……是垃圾沒有及時倒掉嗎?江鶴軒低頭將冰塊分別夾到兩個玻璃杯,橙汁從同一瓶里倒出,斟滿兩個杯子。他將一杯推向辛桐,另一杯自己端著,含著溫和地笑讓兩杯相碰,發出一聲脆響。“分手快樂?!彼p聲說?!昂煤谜疹欁约??!?/br>辛桐沒敢動,手探到口袋里的水果刀,心如擂鼓。江鶴軒似是沒發覺她的忌憚,端起玻璃杯率先喝了下去。低垂的睫羽在毫無血色的臉上投下虛虛的影。辛桐親眼見他一飲而盡,才敢將杯子湊到唇邊。“我送你出小區吧,”江鶴軒說。“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毙镣┩窬?。一直提著的那口氣終于傾瀉而出,她感嘆是自己多心了,事情還沒發展到最壞的程度,她還能好好地過個年。或許她應該把目光轉回傅云洲身上。辛桐換鞋出門,才走到樓梯口,身子一軟,扶著樓道積灰的把手緩緩坐下。她看著自己攥緊扶手的雪白的手,指尖那紅色的甲油殘了一半,仿佛濺出的血點子。明明是……同一杯。一雙蒼白的手環住她的脖頸,宛如收斂雙翅的白蝴蝶。“口服麻醉劑而已,別怕,乖乖的,別怕?!彼p聲哄著,揉碎一朵花似的將她抱緊,松散的花瓣噗嗤嗤地散落在地。辛桐腦海里最后一個想法是——我信了那條蛇的鬼話!就該直接把他捅死,而不是等他先出手!……她本能伸手向四周探去,耳邊即刻響起鐵鏈相撞的聲音。鎖住手腕的鐵鏈很短,手只能在五厘米左右的范圍移動,但極力伸長指尖還能勉強觸到困住她的寒冷金屬。她不算嬌小的身子此時以一個極不舒服的姿態被關進狗籠,只穿著長袖睡衣,雙手被縮在欄桿,全身上下動彈不得。身下鋪著兩層薄棉被,頂上鋪有遮光的被單。麻醉劑帶來的眩暈感還未散去,過剩胃酸攪得腹痛。明明什么食物都沒下肚,可總覺得嗓子被固體堵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噎得人胸悶。嘴被一層層膠帶封死,連帶著呼吸困難。辛桐掙扎許久,一睜眼就瞧見了坐在她面前的江鶴軒。他以打招呼的和煦口吻,微笑著問:“醒了?”沒遮眼和沒捆腳簡直是最后的仁慈。“小桐好像很不敢相信?!苯Q軒還是笑,眼角的淚痣媚媚的?!拔抑滥愫芫?,不看著我喝,你絕對不會喝,所以是杯口和冰塊……不過也不止這些?!?/br>他伸手,食指穿過鐵籠親昵地點在她的鼻尖。“在你離家的時候,維生素被我換過了,但小傻瓜一直忘了去吃,害得我在監控前等了好幾天……所以我要想點別的辦法?!苯Q軒不急不緩地說?!鞍〒Q你的水?!?/br>“你喜歡坐地鐵,哪怕是上班高峰期你都會選擇坐地鐵?!?/br>“從家里到這兒要轉兩次車。第一條線是三號線,坐八站。出發站有一臺自動售貨機,賣冰露的礦泉水,罐裝可樂、雪碧和美年達,阿薩姆奶茶,以及冰紅茶。第二條線是八號線,兩個站臺之間有一個奶茶鋪。八號線一直到小區,唯一能買水的地方是剛出地鐵站的商城?!?/br>“兩天前的上午十點,你發朋友圈說喝奶茶吐了,胃很難受……五天前還是朋友圈,晚上八點四十,你配圖說自己想減肥。所以你不會買刺激性的飲料,也沒法買奶茶,你也不喜歡喝紅棗桂圓茶。所以排除掉可樂那一類和奶茶?!?/br>“余下的是你最常買的飲料,茉莉清茶,蜜桃烏龍茶,礦泉水,橙汁……小桐,你真的是非常長情的人,我統計過你這七年來喝飲料的數據,幾乎沒有變化?!?/br>“當然,我也沒有很放心,因為小桐總是很任性?!彼f著,露出無奈的表情,以最柔情蜜意地口吻說最讓她難受的話。“熱可可,牛奶西米露,巧克力拿鐵,大杯原味奶茶加珍珠……你一定會買的幾樣。如果有新品,你會很高興嘗試。不過我問了那家奶茶店,他們說直到一月中旬才會再出新品?!?/br>“你不會讓店員插吸管,因為你喜歡把吸管插在當中央……別忘了,你以前喝奶茶,一半的吸管是我幫你插的?!?/br>“對了,你也有可能自帶水,畢竟新買了杯子。所以我也需要準備一個一樣的杯子?!?/br>他咀嚼著辛桐增長的驚慌,溫和地笑笑?!靶∩倒?,你的淘寶賬號還登在我手機上沒注銷呢?!?/br>“你不可能輕易讓我做手腳,而我開瓶蓋再下藥非常容易被發現,畢竟礦泉水瓶的瓶口非常狹窄,而麻醉一個成年女性的劑量并不小……所以換你的水要比下藥容易的多。我只需要讓你去幫忙拿感冒藥,再估量余下水的多少,等你回來,推倒什么東西,在你收拾的時候……悄悄換一下?!?/br>江鶴軒抬眼,和聲問她:“小桐,你看完我的文檔了嗎?是不是很有趣?”如果現在的嘴不是因為被膠帶封死,辛桐一定會把她知道的所有臟話扔到江鶴軒臉上!他故意沒關電腦就是為給自己的后續cao作籌集時間,虧得她還傻乎乎地搬椅子堵門。這些東西不是一天兩天能收集到的,他自始至終都有兩面人!江鶴軒拿過辛桐的手機,第一遍試密碼,沒解開。他眼神暗了暗,溫聲埋怨?!澳阋郧岸际悄梦业纳债斆艽a的?!?/br>他嘆了口氣,又試了兩遍,解鎖了她的手機。辛桐慣用的密碼無非這么幾種,說了,她是個長情的人。現在只能寄希望于蕭曉鹿能按照約定那般打電話來。江鶴軒一條條翻著她的消息,毫無意外地看到辛桐給蕭曉鹿發的消息。他有恃無恐地拿來筆記本電腦,在辛桐眼皮子底下撥通了蕭曉鹿的電話,選中免提。“喂,請問你是小桐的朋友嗎?”他說。手機那頭傳來蕭曉鹿嬌嫩的嗓音?!拔沂?,怎么了?”“我是她男朋友。小桐發燒了,不好意思,沒辦法和你一起出去逛街?!?/br>蕭曉鹿愣了下,靈敏地嗅到了危險的風頭。她記得辛姐好像跟男友分手了啊。“你讓辛姐接電話,”蕭曉鹿皺著眉說。“嗯,你等一下,我把手機給她?!苯Q軒柔聲道。他打開筆記本電腦,解鎖第二個用戶,從上萬條語音里選中一條。辛桐聽到電腦里傳出了自己的聲音。喂?——第一個文件,急促短暫。“辛姐,你沒事吧?”蕭曉鹿問。我有點不舒服——第二個文件,“哦,你沒事就好?!笔挄月孤曊{低了下去。我想睡覺了?!谌齻€文件。“嗯,那我不打擾你了?!笔挄月拐f完,掛斷電話。毛骨悚然。七年的語料庫,的確很豐富。他是一條條從微信和QQ的語音記錄里扒的?還是把電話錄音了?……或者兼有。“小桐,沒人會發現你不見了?!苯Q軒輕笑一聲,伸手撫過她的鬢發,溫柔得仿佛未曾發起攻擊的蛇,令人發抖的鱗片擦過面頰?!俺宋?,誰都不在乎你?!?/br>“我和你的房東說,我們要結婚了,準備搬出去……她很輕易地就讓我解除了合同?!闭f到結婚,他毫無血色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深情款款的笑,令清癯的面容霎時被愛意鋪滿。“你總覺得自己能把自己照顧好,可實際上你根本照顧不了自己,你看,我只是不在你身邊幾個月,你就把自己送到醫院墮胎了……我關你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彼f得過于溫柔了?!靶⊥?,我說了,我不可能害你的?!?/br>江鶴軒假就假在太好。他擺在明面上的履歷漂亮干凈,讓人挑不出毛?。焊咧彝コ錾?,成績優異,會彈鋼琴,高中擔任學生會長,大學擔任團支部書記,沒有對任何人生過氣,是能犧牲自己時間無條件幫助他人的存在。一個人,十余年,從未對他人表現過不滿……究竟是什么概念。他的陰暗,他的不堪他埋在溫柔下的偏執和歇斯底里……“不聽話的小孩會被懲罰的,”他拿捏著商量的口吻,對辛桐說,“就關兩天,好不好?”(把兩章合并成一章寫,文質彬彬的高智商犯罪者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了。)(其實原本設定里小桐自己從家里帶了刀具防身……但寫得時候突然想起來管制刀具不能過地鐵安檢。)溺亡(二)強迫H,狗鏈預警僅從做派而論,江鶴軒應是世上最后一個會被與犯罪二字相關聯的人。終年考究的衣著,不算昂貴卻也干凈,每天早上親手做飯,整個上午要么是忙著授課,要么就泡在圖書館,中午在教師食堂或是校外的餛飩攤吃一點東西,待到放課便會回家。偶爾會溫柔地給那些暗地遞告白小紙條的女學生寫長長的回信,告誡她們要好好學習。甚至在從家里住出去、搬到原先為自己和辛桐兩人準備的租房里時,給對門鄰居送上了應季的水果,并偶爾幫那一家年僅十歲的兒子補習語文。今日他買完菜回家,被牽著兒子去電影院的兩口子攔住。他們熟絡地同對門的好好先生打完招呼后,略顯不好意思地說:“你家這兩天老是有噪音,怎么回事啊?!?/br>“哦,是我的那條狗,”江鶴軒輕描淡寫地說,“它還不熟悉我女朋友,所以可能會比較鬧騰?!?/br>對他的女友,鄰居有所耳聞,他曾在幫自家兒子補習時不著痕跡地提到女友正在和他鬧脾氣。彼時夫妻二人都在想:這么優秀的男人,有什么好吵的?,F在看去這對小情侶似是和好了。江鶴軒蹲下身遞給孩子一塊新買的巧克力,在鄰居推著小兒子的后背說“快點,謝謝哥哥”時,露出和善的微笑。他一向懂得如何取得別人的信任。打開臥房門,點亮床頭的一盞小燈。微弱的白光點亮了籠中少女的面頰,將凍奶油般的肌膚融化,她側著身縮在籠內,仿佛一朵被嚴嚴實實藏在屋內的花。辛桐聽見開門的聲響,瞇著眼朝他望去,先是瞧見一團模糊的影,過了一會兒才顯現出清晰的輪廓。沒有進食,甚至沒有一滴水潤嗓的兩天。最開始是無以言表的憤怒,氣他這般羞辱她,氣自己信任他。她甚至擰著身子用沒被捆住的雙足徹夜去踹鐵門,將牢籠撞得咚咚悶響。而江鶴軒則是坐在她跟前,一言不發地看她掙扎,直到辛桐反抗累了,才起身去浴室幫她取來濕毛巾拭面。到了第一天的早晨精神就開始崩潰。對于一位有著一米六五身高的女子而言,這個監牢狹窄異常,她每隔一小時到兩小時就會因為血液流通不暢的四肢而驚醒,再因為過度疲倦而昏厥。被變相剝奪睡眠后,緊跟的是食物和水。起初沒太大感覺,直到第一天夜里,突如其來的胃痛糾纏上了她,嗓子眼被灼燒似的疼痛,生理本能催促著她咳嗽,可被封死的嘴唇只能發出細微的一聲聲嗚咽,鼻翼嗡動著,仿佛一只脫水的魚在干燥的堤岸掙扎。胃酸涌上,燒干了口腔僅存的水分,接著便是撓心撓肺的口渴。神經變為一團糾纏成死結的毛線,唯一清晰的念頭就是水,她開始不由自主地去回憶水的滋味,陰涼的、潤滑的液體滑過口腔,沿著食道如絲綢一般地流進胃部。v那時候的辛桐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或是去反抗什么,只要江鶴軒愿意把一圈又一圈纏繞在嘴上的膠帶撕開,喂她一口水,她什么都可以做。等到第二日,生理痛苦逐漸麻木,無助感撲面而來。起頭她還有意志去思考梳理自己此時的處境,以及那條該死的蛇,殺與被殺的迷局,量子分解,質量守恒,平行穿越……這種理性判斷只堅持到下午,那時她已經渙散到用數心跳來維持清醒。寂靜和黑暗會將人逼瘋。“兩天到了?!苯Q軒伸手撫上她的面頰,溫暖的皮膚帶來的觸感令他發出滿足的喟嘆。辛桐蜷縮著一動不動,她連眨眼的氣力都沒了。“我買了菜,有你愛吃的蝦?!苯Q軒柔和地說著,解掉困住雙手的鎖鏈,拿鑰匙開鎖。他單膝跪地,拽著她的腳踝將她從籠中拖出,蔽體的棉裙隨著拖拽卷起,露出光潔的雙腿和半個圓潤的臀。辛桐仰面到在冰涼的地板,沒有骨頭似的任由男人擺布,她被封住了嘴,唯有逐漸急促的呼吸能泄出一絲內心的情緒。她仿佛一個被撬開殼暴曬后的蚌。一個人不進食、不喝水,三到四天就會脫水死亡。兩日缺三小時的時間,剛剛好。江鶴軒緩慢地撕掉嘴上的膠帶,擰開放在身側的礦泉水,嘴里含著半口水俯身去吻她。少女雛鳥般受著,嘗到第一口混著唾液的純凈水后,急忙在他第二個吻落下時張開干裂的唇,嫣紅的舌顫顫地伸出,等著水珠從他的唇瓣墜落。江鶴軒笑了笑,往右手的手心倒了一點水,湊到她臉側,看她勉強翻身趴在地上,兩瓣圓潤的臀微微撅起,狗似的伸舌去舔掌心的那一汪水。“剛剛對門的鄰居問我為什么家里有噪音,我說是因為家里的狗還不熟悉我女友,所以總是亂叫?!苯Q軒又往掌心倒了些水,微瞇雙眸,享受著舌面舔舐掌心的酥麻感?!霸谀銇碇?,我的確養了一條狗,不然沒法解釋我買狗籠的交易記錄?!?/br>他慢條斯理地解釋著,左手從腳踝一路撫摸到大腿內側的軟rou,修長的手指撥開中間的小縫,食指毫不留情地刺入,蹂躪著干澀的花瓣,從一根加到兩根,一點點撐開狹窄的甬道。辛桐悶哼一聲,自覺地抬起臀部,讓自己好受些。她趴在地上,微微側過臉,表情分明是:要做快點做,別再廢話,做v完給我些水和吃食。江鶴軒也不著急,指尖勾著花核,指腹撫摸著rou粉色的花芯。埋在體內的兩根手指抽動,整根沒入,讓潤濕黏膩的體液溢出。“這個籠子是干凈的,畢竟小桐是我的妻子,只是因為太不聽話才會被懲罰?!彼p聲說?!霸谀銇碇?,我牽著它出去溜了半個多月,選的都是有道路監控的路,這樣萬一查起來也有證據……女友和我鬧分手后,我從領養站帶回一只被遺棄的狗,我養了它小半個月,直到女友終于同意跟我和好。臨近學校期末,又要照顧女友,所以沒空再出門遛狗。我女朋友跟狗相處很不好,來的第二天就把它給放跑了,我繞著小區找過,當然有監控,可是一無所獲?!?/br>“我很生氣,就跟她大吵了一架。警察同志,我想她是因為這件事在跟我生氣,所以才說我囚禁她。吵完后我也沒再找下去,她不喜歡我也沒法再繼續找。狗籠一直沒抽出時間去丟,洗干凈后就暫時留在家里放著——小桐,你覺得這個說詞怎么樣?我覺得任性又滿嘴謊話的小騙子角色真的很適合你?!?/br>江鶴軒抽出手指,伸舌舔過指尖的粘液,低低笑起來。在拘禁辛桐的計劃里,他甚至列出了八種不同的說辭,來應對不同情境中不同人的質問。倘若她沒有在屋內喝下橙汁,拿了被他調換的水出門,最遲將在地鐵過安檢時喝下那口水。麻醉劑發作需要三分鐘左右的時間,她可能暈倒在下行電梯上,也可能是候車的黃線后,又或是匆匆忙忙登上地鐵的剎那。他將跟著她出門,在她倒下的時候適時湊上去抱住她。他當然能讓別人相信他倆是情侶。他甚至能用她的手機打電話給她母親去向過路人證明。畢竟中國人一向不管人家的家事。江鶴軒扶住她的腰身,讓她跪在床邊,上身摁在床榻。乳兒仿佛撥開的雞頭米,嬌嬌軟軟地落在他手心。“我給過你那么多機會,但你都放棄了,”他扣住她無力的手,十指交纏,偏頭湊到唇畔落下一吻?!靶⊥?,是你自己選的這條路?!?/br>他才插進一個頭,辛桐就咬唇顫抖起來。豐嫩的rou體,觸手都是軟的。他整個人都伏在她身上,后入讓roubang很容易就能頂到花心,后背緊貼他的胸膛,有一股融融的暖意。“為什么離開我呢?小桐,但凡是你提的,我又有哪點不順著你?”他伏在辛桐耳邊不依不饒地問,細細碎碎地吻著耳垂,殘留著幾分過去的規矩和溫吞。他足足花了七年去記錄她,令辛桐如甜糖被含在口腔似的無所遁形。愛吃什么東西,有什么樣的小習慣,最怕聽什么話,又最喜歡聽什么話。就因為她怯,他連性愛都是溫溫柔柔的,有時不盡興,都要去浴室沖冷水澡。真的,喜歡到捧在手心都怕被人搶走。辛桐沙啞的喉嚨悶悶哀叫著,骨頭像散了架,被摁在床榻掐著腰,撅起屁股任他cao弄。她又饑又渴,又疼又酥,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指尖無力地摳住床單,還沒多余的力氣去揪緊。江鶴軒把她的臉扳過來,側著頭纏住她的舌頭。舌尖沿著口腔舔舐,像要把她的唇舌,把她每一粒牙齒都探查清楚。只有一點零星的微光的房間,彼此沉浸在不斷下陷的困頓中。他故意每次都頂到最深,掐著她的身子讓她疼。不聽話的孩子只有疼過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辛桐無聲抽泣著要從被他圍住那一小方天地里爬出去,又被他摟著腰活生生拽回來扔到床上繼續,活像一只貓被人扯住尾巴,倒掛著提起。她越是哭,越是在鼓動他積壓的狂熱噴涌而出。“小桐,這七年,每時每刻,我都敢看著你的眼睛說,我此生只愛你一個人。我可以為你生、為你死?!苯Q軒的嗓音溫柔,手上卻把她翻轉過來,曲起雙腿猛地插入。雙乳被撞得水波般晃動,布滿新鮮的吻痕和指尖掐弄過的痕跡,毫無血色的臉上浮出一抹情欲的薄紅。男人帶著熾熱的喘息,牢牢盯著心上人質問:“告訴我,小桐,你敢說嗎?”“疼,”她仰著頭,瞳孔落入微弱的白光,照著眼眶里的淚珠盈盈地泛著光澤,她像一條離水的魚,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掙扎求生。他把她的腿環到腰上,拉扯著外翻的yinchun,不管不顧地往里插,要把jingye全射進zigong出不來才好。“只有疼嗎?嗯?那這樣呢?”語落,下身狠狠擠入,連宮口都要被破開。這下是真的疼,疼得她都在發抖,身體觸電似的痙攣。“這才叫疼,”江鶴軒撥開她臉上凌亂的發,“小桐,每次你折磨我,我就是這樣的疼?!?/br>人們對他的了解,就像是光投射在水面,波光粼粼地閃耀在眼前,像是揉碎的金箔在空中旋轉,或是冬日艷陽下一望無際的冰原。湖底、冰下究竟是何種模樣,被光的反射迷暈了的人們并不知曉、也不在乎。眾人看著被扭曲的物象,歡欣鼓舞,嘖嘖稱嘆,并對此深信不疑。包括辛桐。“我以前……”她因干渴而嘶啞的聲帶顫動著,淡淡的血腥彌漫在嗓子眼?!拔乙郧翱傆X得你懂我?!?/br>辛桐只說這一句,就克制不住地淚流滿面。她明白眼前這個她曾經無比信任的人正式令她失望的人,可又能怎么辦,還能怎么辦?不過是失意人失意事“我難道還不夠懂你嗎?”江鶴軒說著,突然露出一絲笑。“小桐,你哄哄我,我只要你說點好聽的哄哄我,然后我就放你出來,”他癡迷地吻著她的面頰,“說你愛我,好不好?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就好像以前那樣,說我們會生幾個孩子,又給孩子起什么名字?!?/br>行吧,行吧,你贏了。再給我喝點水,給我吃點東西,別在把我關到籠子里,讓我睡一個好覺吧。無所謂了。“我愛你,鶴軒,我愛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br>求求你,快點停止吧。辛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暈過去的,最后一個念頭是在慶幸自己至少睡回到了床上。一點白光照著,明亮的波紋在海一般的床上搖曳,她如同在海浪中漂流的浮木,外頭的風霜雪雨,都與其無關。那些惦念著她的人還沒發現她的消失。在年會上嘟嘟囔囔地惋惜辛桐突然生病不能參加聚會的蕭曉鹿。一根又一根抽著煙,寂寞地等了她整夜卻始終沒見到她人影的傅云洲。為她只發一條消息就請假曠工而生悶氣,拿著上回忘記帶的油畫默默躲在熱鬧角落的季文然。還有遠在異國每天看七八遍消息,不死心地等辛桐回復那一段飛機上沖動之下發出的文字的程易修。無論是誰,都被那個男人周密的手法騙過了。辛桐醒來時,發現自己脖子上多了一條帶著狗鏈的項圈,另一頭綁在床頭。江鶴軒坐在她身側,扶她著軟枕坐起。他在她熟睡時熬了蝦rou粥,一只一只挑去蝦線,再剁成rou泥煮爛。“看看你的眼神,”江鶴軒笑了下,吹涼陶瓷小勺里的熱粥,“我要是被判死刑,你一定恨不得親自來槍斃我?!?/br>辛桐小口喝著粥,沒吭聲。“可是小桐,誰會信你,你又能拿什么去告我?!彼^續說?!澳闵砩蠜]有傷,又是自己心甘情愿來的這里。門衛,監控,消息記錄都能證明這一點?!?/br>“小桐,我和你是情侶,信不信到了公安局,連你媽都會幫我說話?!彼谒媲暗驼Z,一口一口地喂著粥,語氣溫柔地都要將人融化?!爱吘剐∏閭H吵吵架很正常,我相信警察也會勸我們回家好好談談的?!?/br>“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你也知道這一點。關你十年還是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我都無所謂,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小桐,你只要記住……你到死,墓碑上配偶那一欄都得刻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