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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杭之旅(一)

    俗話說的好:一回生二回熟。

已經是第三次給季文然當助理的辛桐,面對實際上是第二次的臨杭之旅,基本不慌。

純棉睡褲,熟悉的熏香,毛茸茸的厚毛衣。坐上飛機后給他吃安眠藥一覺睡到目的地。上午的咖啡,午睡后的涼白開,每天四點叫人送甜食還要配奶茶……哦,不能忘了給道具組打電話,一定要給季先生準備新鮮薔薇,從南梁空運也好,把臨杭的花卉店搬空也行,總而言之一定要是新鮮的。

她快要做到能閉著眼睛背出季文然一切小怪癖和小嗜好了。

說實話,辛桐要能把這份心花在追男人身上,什么男人能不被她泡化掉?

此時此刻,女侍長辛桐正在休息室給馬上要回來休息的公主殿下上下午茶。要是換作以前,她一定會在肚子里對季文然的怪癖們唉聲嘆氣,現在……季小公主超可愛!

而與勤勤懇懇、認真工作的季小公主相比,來臨杭四天一直混吃等死、躺沙發打游戲的程小朋友就顯得沒有那么可愛了。

“所以你來臨杭到底是做什么的?”辛桐一邊拆著外賣員送來的蛋糕紙盒,一邊問沙發上打游戲的程易修?!岸继蛇@兒幾天了,也沒見你出去?!?/br>
“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去了,”見程易修不吭聲,辛桐補充,“你要找點事兒做,不能老跟著我們身邊打游戲?!?/br>
“我要是有女朋友至于天天打游戲嘛?!背桃仔薹碜?,他笑著看向她,突然語調軟糯地開始撒嬌?!巴┩?,桐桐,你真不考慮當我女朋友?考慮一下唄,會很有意思的?!?/br>
辛桐如花初開般笑起,放下手頭拆緞帶的剪刀,在程易修身側坐下。她搭著他的肩膀湊到耳邊,呵氣似的吐出一句:“親愛的……”

程易修被她口中的暖氣噴灑得徑直酥掉半個身子,面上故意擺出的笑容算是沒繃住,害羞似的抿嘴,仿佛第一次見心上人般怯生生的。她身上有股獨特的香,摻了點玫瑰的甜,又始終保持著獨立的辛辣清冽,熏得人如墜云端。

就在他稀里糊涂時,趴在肩頭的女人卻猛然拔高聲調,吼著:“你是罕見的美少年!不是肥宅!趕緊起來找點事做!”

程易修被她驟然暴裂的嗓音突擊到耳膜突突直跳,驚悚程度不亞于半夜在酒吧搭訕了個膚白貌美的小jiejie,結果人家jiba掏出來比你還大。

“cao你媽!辛桐!你現在跟長了二十只眼睛的女魔頭一樣,天天在我耳邊喊'干活!干活!干活!',怎么,我干活了是會給你發錢嗎?”程易修捂著耳朵觸電似的竄起。

辛桐坐在沙發傷,仰起臉,一挑眉問:“昨天我給季文然買的下午茶,是誰偷吃了四個提拉米蘇?前天給季文然買的午餐,是誰背著我偷偷順走了,最后垃圾還是我扔的?”

不用說,都是程易修。

“你不給我發錢才比較匪夷所思,好嗎?”辛桐說著說著,把自己給氣笑了。

她歪靠在沙發椅上,嘴角掛著淺笑。面上是藕粉色的妝,身上是月白的連體裙,御寒的淺灰色大衣被掛在入門處的架子。她一笑,眸子便會說話了,眼睛含著水煙,又藏著點若有若無的媚。

程易修瞥她一眼,滿肚子火氣頓時瀉了干凈。

要命。

他絕對是上輩子欠她的。

“算了……待會兒跟我一起去東湖,怎么樣?”程易修撓頭?!拔腋赌愎べY?!?/br>
辛桐一愣。

她沒想到……還會去東湖。

“起碼等季文然回來吃完甜點再說,”辛桐輕輕說道。

“那就算了,我繼續打游戲,”程易修說著坐回沙發,偏頭望著她,“季文然防我跟防天花病毒一樣,等他回來你走得了才怪?!?/br>
辛桐道:“我會和他好好說的?!?/br>
“桐桐,我們現在跑吧,”程易修說著,上身向她探去,近到連他有幾根睫毛都數得清楚。他肆無忌憚地展現著自己的美貌,只瞧他一眼,歡喜便咕嚕嚕地在心里冒泡?!拔椰F在就帶你跑,別管季神經了,他要發火那也等回來再說?!?/br>
辛桐著實怕程易修這樣,她魂兒被勾住似的點頭,待到反應過來也沒法改口,只得被他拽著往外走,想趁季文然收工前趕緊帶著她逃跑。

同上次來一樣,臨杭天色陰沉,病懨懨的,不干凈也不絢麗。黑褐色柳樹干枯的枝條垂在岸邊,環住蒼白的湖泊,湖上一點鷗鷺翩翩然起飛,偶爾一聲清亮的啼叫劃破無味的空氣。

似曾相識的場景令辛桐嘗出一絲玄妙。

誰能想到,她曾在這兒嘗到愛情最甜的一口,又驟然墜入地獄。

兩人剛乘車到東湖,某人的奪命電話就來了。辛桐偏頭對程易修比了個口型,告訴他是季文然的電話。

“辛桐你人呢?”季文然不耐煩地開口。

“我和程先生在東湖?!?/br>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著急,我他媽的還以為你被拐賣了!”季文然氣勢洶洶?!澳愫煤玫馗|湖做什么?你他媽是我助理還是他助理。辛桐,我跟你說,我要生氣了!”

程易修在辛桐耳邊問:“他說什么了?”

辛桐捂住手機,悄悄告訴他:“說你是拐騙犯呢?!?/br>
“我要是能拐走早就拐走了?!背桃仔摭b牙。

那一側的季文然緩了口氣,問辛桐:“他不呆房間里打游戲,去東湖干什么?”

“找……靈感?!?/br>
“找他祖宗的靈感!他連梵高和高更都分不清楚!”

辛桐就料到季文然會說這話,更要命的是程易修居然還湊到手機邊沖他挑釁:“反正我們私奔了,你有種過來啊?!?/br>
“去你媽的,她是我助理!”

辛桐一把將程易修推出去,心想:你可趕緊閉嘴吧,別火上澆油。

“你們呆那兒別動,我把蛋糕吃了就來!”

辛桐聽了急忙叮囑他:“哎!桌上的蛋糕切下去會流巧克力醬,別弄臟手。奶茶放在小冰箱里,芝士奶蓋加珍珠仙草凍,喝前搖一搖?!?/br>
“哼?!奔疚娜粴鉀_沖地掛斷電話。

程易修挑眉,得意洋洋地沖辛桐說:“季文然就是個三歲小孩?!?/br>
得了,你倆都是幼稚鬼,誰也別嫌棄誰,辛桐翻了個白眼,在心里碎碎念。

他們在湖邊的星巴克坐下等季文然,是之前坐過的星巴克,甚至坐在同樣的座位。程易修喝著冰冰樂,聲音明快地沖她講述自己的話劇,那個辛桐還記著的關于陳柳和云桐的悲劇。他們相遇,而后分別,多年后一個老年癡呆遺忘一切,一個卻還記得細碎過往。

多巧合。

程易修說著故事,哼了兩下歌,他唱:“寫歌的人已忘情,聽歌的人徒傷心,愛恨嗔癡,談不上傳奇?!笔切镣┧圃嘧R的曲調,他在很深的夜晚為她彈過。

“故事里的那首歌,”程易修對辛桐說,“我寫的?!?/br>
辛桐撥弄了一下鬢發,輕輕問:“蠻好聽的……叫什么名字?”

“故人來?!彼f?!案拕〈钆??!?/br>
“是嘛?!毙镣┠剜??!罢嬗腥??!?/br>
一句“與君初相識,恰似故人歸”,一句“寫歌的人已忘情,聽歌的人徒傷心”,皆是讖語。

“看你表情好像是不喜歡?!背桃仔薜?。

辛桐抿唇一笑,反倒嚴肅不少:“沒有,我很喜歡這個劇情……你好好演?!?/br>
“到時候給你票?!背桃仔拚f。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演話劇……經紀人給他遞的這個本子,他原是沒在意的,結果偶然間拿起就決定去了。

程易修這家伙唱歌隨緣,拍戲隨緣,所有的炒作緋聞都被傅云洲壓死,自己還不接受一切把嘉賓當猴耍的綜藝真人秀,現在話劇又式微……看來他注定是沒名氣的家伙。

正當他們聊著話劇角色,辛桐突然瞧見遠處季文然快步走來的身影,急匆匆的模樣簡直像被戴了綠帽子急著去逮情人的老公。

她偏頭把這個槽點分享給程易修,結果得到了他進一步對季文然的嘲諷。

“得了,誰嫁他誰完蛋?!背桃仔薜??!笆聝罕七€文青?!?/br>
打季文然加入這場對話,話劇茶話會瞬間上升了一個高度。雖然他事兒逼,但他是貨真價實的文青,比學校教書的江鶴軒還貨真價實。金錢讓他有資本對藝術充滿激情和雄心,壓根不懼怕說出真實觀點,政治正確在這家伙眼里就是狗屁……當然,也可能純粹是性格原因。

相互調侃,交換意見的男人絕對迷人。程易修難得正經地去討論這場話劇,時不時說兩句嘴欠的俏皮話。季文然揚著下巴喝奶茶,趾高氣昂的模樣就是個盤著尾巴看落日的白狐貍。而夾在其中的辛桐仿佛棱鏡,各有各喜歡的面,而她也在照應著對方的靈魂。

其實她壓根不需要有人討好。

她所愛的人應當如現在這般,投身于自己所熱愛的一切,除了愛她,也愛別的東西,更知道愛他自己。有美麗也有不堪和丑陋……但真實。

待到日暮,云層被這場悠閑的談話釀成泛紫的橙紅,辛桐和季文然一起被程易修領去吃火鍋……程易修怎么就這么能發現好吃東西呢?真是個謎。

飯桌上程易修突然說希望春天再來臨杭東湖,那時候臨杭楊柳依依、飛絮曼舞,蒼白的湖水泛出碧玉般的色澤……會比現在美。辛桐捂住臉,只道自己被辣椒熏到眼睛,她說這話時言笑晏晏,眼睛悄悄地、悄悄地落下幾滴淚。

飯后季文然死活不準程易修同他們一道走,生怕程易修趁他不注意再把辛桐拐賣走了。

“又不是你女朋友你護得那么勤快?!背桃仔迵u頭,沖辛桐揮手道別?!跋麓斡袡C會再請你吃飯,我知道新安有家很好吃的日料店?!?/br>
辛桐輕輕嗯了一聲,笑吟吟的。

時日尚早,季文然便帶辛桐在馬路瞎逛,消瘦的背脊承著四周絢爛的光。辛桐倒是想打車回酒店躺尸,卻不敢對他說出口,便陪著他亂走。飯局間隙落了一場小雨,此時空氣微寒。

“你好像比之前活潑?!奔疚娜坏??!皠倎淼臅r候特別沉默,就很僵?!?/br>
“是嘛?”辛桐笑著說。

“是啊,你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誰都很恭敬,然后基本不跟別人來往?!?/br>
你一個那么自我為中心的家伙還好意思說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辛桐吐槽。

“但現在蠻好的?!彼χ^續對辛桐說?!澳悻F在這樣比以前好,更開朗了,也很溫柔?!?/br>
辛桐笑笑,略一思索后,準備開始給季文然打預防針?!捌鋵嵨易罱鼫蕚涓杏逊质??!?/br>
“為什么?”季文然皺眉?!拔疫€以為你們感情很好?!?/br>
“是很好?!毙镣┑??!暗虢Y婚要孩子,然后讓我辭職……”

“他瘋了嗎?你才多大啊?!?/br>
“我知道我跟他很合適,但家庭不合適?!毙镣┱f?!拔乙膊幌腚S隨便便就生個孩子出來讓他受苦,所以如果意外懷孕也只能去醫院流掉。與其錯誤的誕生,不如趁著只是胚胎將他消滅……倘若我腰纏萬貫,即使沒伴侶也會努力撫養我的孩子,我會給他全部的愛,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性向、愛好、成功與否……都不重要。但我沒有,我怕我太貧窮,只會讓他受難?!?/br>
季文然沉默許久后才輕聲說:“你是對的?!?/br>
而此時另一側提早回到酒店的程易修洗完澡,正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海里一下是那首未完成的歌,一下是辛桐的聲音,兩者從腦海蔓延到在心口,他的心臟便不堪重負地砰砰直跳。

程易修翻來覆去幾小時后,開竅了。

第一,他很可能喜歡上這個姑娘了。第二,他好不容易喜歡上的姑娘是有男朋友的人。

“這可太折磨人了?!背桃仔揲L長嘆了口氣。

臨杭之旅(二)<是誰殺了我?(np)(木鬼衣)|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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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杭之旅(二)

江鶴軒掩鼻上樓,敲響房門。

從門口一直飛濺到老舊樓道的紅油漆蛇般蜿蜒,彌漫出一股刺鼻的氣味,活像是死了人。

“鶴軒來了啊,”劉佩佩躬身開門,她似是才哭過,眼眶緋紅。

江鶴軒在接到劉佩佩電話時便料到會是此般情況,他先扶劉佩佩坐下,繼而問:“外頭是怎么回事?”

“昨晚有人來,說是讓我趕緊離開老蕭?!眲⑴迮遢p聲說?!拔也率抢鲜挼睦掀??!?/br>
他倆這三四年瞞著辛桐一直藕斷絲連,如若不是那個人的到訪,也不會讓一直潛伏水下的關系有浮現的可能。蕭賈和妻子以及劉佩佩的關系要比一般情況復雜,表面上概括就是出軌、原配和情人,可細究又沒那么簡單。蕭賈的老婆四五年前就知道劉佩佩的存在,也一直默許丈夫的出軌,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唯一延續的理由就是他們的獨生女。

蕭賈原計劃是等女兒上大學就離婚,現在演化為女兒出嫁后就和妻子離婚,再往下還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時候。

五六年前就計劃離婚的人都先不離婚,非得找好下家才拖拖拉拉提分手,提完分手又不愿意放棄眼前的安樂,總說著“慢慢來”“等女兒長大能接受了”……不好說對與錯,很多人這樣。

劉佩佩甚至見過蕭賈的妻子,兩人一起吃過飯。兩個在生活面前低頭的女人反倒比男人們更惺惺相惜。一個已經知道丈夫與自己的婚姻回頭無望,處在走一步看一步的境地,一方面思量著糾纏不清的家產,一方面考慮著被寵愛著長大的女兒。另一個明知自己是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卻又迷茫地不知如何解決,孤身帶著年幼的女兒,乞求男人的錢財過活。

不管是誰,在如泥沼般的日子里都得不到一個痛快了斷。

“她應該是想讓老蕭脫身?!眲⑴迮逭f?!爱吘挂彩歉毁F人家出身,老蕭又沒離婚……她不想讓家里沾染這個事兒才來表個態度吧?!?/br>
江鶴軒不語。

“鶴軒,你說都這么多年過去,我也放下了,他還想干什么呢?”劉佩佩接著說,“我現在除了小桐什么都沒……他還想做什么?!?/br>
“伯母,你和小桐商量過嗎?”江鶴軒問。

“沒,你也千萬別告訴小桐?!眲⑴迮鍞Q著衣擺,孩子似的手足無措?!八前l現了,你就說是我和蕭叔叔又在一起了,傅家的事別跟她提,更不要說這事又牽扯到她爸……我們都這么說,她要是知道了事情會很麻煩?!?/br>
江鶴軒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我明白?!?/br>
“她要怪我就怪我吧……是我這個當mama的不爭氣?!眲⑴迮逋侠鲕浥吹慕险{,聳著肩拭淚?!笆俏覍Σ黄鹚??!?/br>
要是她當年再有能耐些,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情況。劉佩佩曉得淮飛的事他脫不了干系,只苦于無據,最初那幾年想伸手去查又被現實刺得縮回手,只能窩囊地縮在角落,勉強養活小桐。

除了女兒,她什么都沒了,現在那邊假惺惺地派人過來,又是圖什么?

江鶴軒伸手,一下又一下撫著她的背,溫聲寬慰:“不是您的錯?!?/br>
劉佩佩搭上江鶴軒的胳膊,勉強扯出一絲愧疚的笑:“鶴軒,你別告訴小桐,她已經很辛苦了?!?/br>
“嗯,”江鶴軒應下,他笑笑,似是不經意地在劉佩佩面前說,“我剛跟小桐吵完架,她現在應該還不想理我?!?/br>
劉佩佩急忙問:“怎么了?”她一向把江鶴軒當未來女婿照顧,聽見女兒與他吵架免不了心急。

江鶴軒略顯落寞地說:“也不是什么大事?!?/br>
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劉佩佩愈發著急,她也顧不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嘴上急忙講著勸和的話?!靶⊥┯袝r候很任性,需要你多擔待著。要是她做錯了什么,你同伯母說,我會幫忙勸她的?!眲⑴迮逭f此話時的語態卑微得哪像是未來的丈母娘,自打辛淮飛死后,她半輩子都在求人,眼下只求女兒順當。

江鶴軒垂眸,輕輕說:“她碰上傅家那兩個后就好像有點不對勁,這次去臨杭也是和程易修一起……別擔心,我會處理的?!?/br>
他絕口不提與辛桐發生爭吵的真實原因,只將事情往傅家引。對劉佩佩是一套說辭,給辛桐又準備了另一番說辭。

“小桐要是知道——”劉佩佩話到嘴邊,嘆了口氣咽下,“先瞞著吧,還不知道那邊想干什么……我就怕她出事?!?/br>
“嗯,我會照顧好小桐?!苯Q軒說。

辭別辛桐母親,江鶴軒回家稍一思量,當晚打通了給辛桐的電話。

辛桐是反復無常地拉黑他又拖出來,但他早在她通訊錄里留了小號。她跟什么人去的臨杭,什么時候去的,坐哪一班飛機,江鶴軒一清二楚。

遠在臨杭的辛桐與季文然一道回酒店后不久,就接到了江鶴軒的電話。

“有事?”辛桐冷淡開口。

反正打定主意要分手,也沒必要給他好臉色。

江鶴軒低低笑了,“還在生我的氣?”

“有事你說,我在聽?!毙镣┌櫭?,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他哄到心軟。

江鶴軒不見惱怒,柔聲對辛桐說:“我今天去看伯母,發現有人潑油漆鬧事?!?/br>
怎么又是油漆,辛桐臉色沉得難看。

“伯母不讓我跟你說,但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要告訴你?!苯Q軒道,“你別擔心,這里我會照顧……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在你身邊?!?/br>
辛桐長吁一口氣,張著嘴不知怎么回復。

江鶴軒就是江鶴軒,沒人比他更了解辛桐,他只需三句話就能打中她七寸,將她牢牢捏在自己手心。

“小桐,別生氣了好不好?”他柔聲說著,語氣比春風都軟,“我真的受不了你跟我吵架,你一跟我吵架我就心慌……上次是我亂說的,你不想生孩子我們就不生,反正還早?!?/br>
江鶴軒頓了頓,以溫和的語調款款道:“小桐,我只是很想和你結婚……我們認識這么多年,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和誰共度一生?!?/br>
辛桐分明知道這家伙在套路自己,可心臟就是忍不住發酸。

婚姻啊,婚姻,該死的婚姻。

“你打電話來就是跟我說這些?”她咬牙不讓不爭氣的淚水奪眶而出,輕聲質問那頭的男人,“江鶴軒,我這次妥協,下次呢?”

這次他說要生孩子,她不同意,他就馬上改口說想結婚,還附帶那么多要命的話。

下次呢?

下次他還會要求什么?

“江鶴軒,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所以我不想跟你拐彎抹角,你也別再跟我耍手段,說那些有的沒的?!毙镣┚従徴f?!澳銒尶次也豁樠勰阋仓?,更別說辭掉工作生孩子……江鶴軒,我們根本不可能結婚?!?/br>
“你想說什么?”江鶴軒聲音冷了下去。

辛桐深深吸氣,說:“分手吧?!?/br>
“好了,別鬧?!苯Q軒輕笑,“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有什么事情等你從臨杭回來再說,行不行?乖啦,別讓伯母因為我們倆的事cao心,她因為油漆的事身體還不舒服?!?/br>
“少拿我媽威脅我!”辛桐拔高聲調,怒氣與疼痛在心口互相撕扯,折磨得她驀然落淚,“我說分手就是分手,你聽不懂嗎?你我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媽的事算我欠你人情,回過頭我補償你,行嗎?”

“小桐我沒……”

“從我家滾出去,江鶴軒!……我不想再說一遍?!毙镣┙跻а狼旋X,眼淚嘩得一下流出來。

她孩子氣地咬住手背,在角落縮成一團,抽抽搭搭地嗚咽著,咽不下哭腔。她仿佛一只灌滿開水的熱水瓶,鐵膽內升騰的熱氣快要將木塞子頂出去了。

江鶴軒嘆了口氣,他聽到她強壓的哭聲,只輕輕地不厭其煩地呢喃著她的名字,對她說別哭、別哭。

辛桐真的恨死他這般模樣,也順帶在心里罵自己兩句賤貨。

她骨子里沒有強勢的基因,純粹是被逼的。

“你這樣自我感動有意思嗎?”辛桐道。

“小桐,我愛你?!苯Q軒語調平靜,少了幾分虛偽的溫柔?!澳銙行淖詥?,我做什么不是為了你?”

“你還真是兩面做人?!毙镣┼托?,帶著哽咽?!安还茉鯓幽愣际歉筛蓛魞?,是我不懂事、不體貼、不溫柔……鶴軒,別擺出受害者的樣子,是你在折磨我?!?/br>
反正不管什么事,好人都是他當。

她跟程易修在一起時,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眼藥,母親就莫名其妙地開始反對。油漆的事情也是一樣,反正江鶴軒總是在做好人。

他先前口口聲聲說“他們那種人不會安好心”,那他呢?他懷的又是什么兩面三刀的齷齪心思?

“你難道沒在折磨我?”江鶴軒冷聲反問?!靶镣?,你周圍那么多人,唯獨對我苛刻?!?/br>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辛桐緩了口氣,“你了解我,你知道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知道我所有的弱點,知道怎么能用一句話就把我釘死在木板上……別人傷害我,我都能扛過去,但你不行……就你不行?!?/br>
“小桐?!彼哪剜跻錅I?!熬退闶欠质帧不貋碓俑艺f?!?/br>
辛桐捂著嘴掙扎許久,才吐出一個字:“行?!?/br>
掛斷電話,忍不住落淚。

她比想象的還要在乎他,假若沒有眼下亂七八糟的死局,她絕對會選擇和他在一起。習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將所有共同經歷的日頭清算,他們認識足有十三年,你跟誰認識十余年都會舍不得分別。

比起離開程易修,和江鶴軒提分手更為難受。

“辛桐,辛桐?”門關忽然響起敲門聲?!叭臀屹I份夜宵?!?/br>
辛桐胡亂揩去眼淚,跑去給季文然開門。

“大晚上哭哭啼啼什么呢?!奔疚娜幌仁且汇?,緊跟著急忙別過臉,不去看擤鼻涕的辛桐?!耙膊幌觼G人?!?/br>
“沒什么,”辛桐輕聲說,“我馬上去?!?/br>
季文然皺起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八懔?,我不餓?!?/br>
“你等我一會兒?!彼蝗徽f。

辛桐佝僂著背一邊擤鼻涕,一邊等他。季文然在自己身上摸索著,嘴里還念叨“去哪兒了,去哪兒了”,也不曉得他在找什么。

不一會兒,他從睡褲的右兜摸出一包巴掌大的小袋子,伸手在不透明的袋中掏出一塊浣熊形狀的小餅干塞到辛桐唇邊:“沒有小熊借你抱,但有小熊餅干吃?!?/br>
辛桐愣愣地張嘴,銜住他遞來的小熊餅干,含在嘴中。

“草莓巧克力夾心,”季文然說,“你要是還想吃我這包給你?!?/br>
辛桐搖搖頭,含著那塊慢慢融化的小餅干,舌面嘗到了草莓巧克力夾心的甘甜。

“你要是難過的話可以去我房間找我,”季文然一本正經地說,“但要洗完澡才可以去,而且只準睡沙發?!?/br>
“我沒事?!毙镣┱f。

季文然歪頭打量起自己的助理,皺著眉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小餅干塞到她手上?!八懔?,都給你?!?/br>
辛桐別扭地接過上司好心的晚間小餅干,拆開塑封袋,又往嘴里塞了一塊小熊餅干。

“要抱一下嗎?”季文然張開雙臂,像一只毛茸茸的玩偶。

“不要?!毙镣┖★灨烧f。

“不抱算了,我睡覺去?!?/br>
辛桐小聲叫住季文然:“哎,你的夜宵?”

“沒什么,”季文然沒回頭,“我不是很餓,就來找你一起吃點東西?!?/br>
(本章和凝固點、婚姻、懦弱的男人以及溺下一起看,應該能拼接成完整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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