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鬼胎 上 (H)
下車時天色暗淡,斜照穿過聳立的大樓泛出幾縷淡紫的光輝,連帶著稀薄的云層亦是浸透出微紫的色澤。寒流裹挾著水汽慢悠悠地流動,吹得人不自覺地縮起雙肩。這又濕又寒的氣候著實令人頭疼。據說此地再過幾年會修新的飛機場,不過辛桐等了一年也沒等到。要是真建了,房租十有八九要漲,到時候她就不得不再往外圍遷徙。新安的擴張速度好比癌癥,一環一環地外建,地鐵層層疊疊,把城市上下全然掏空。人們總在開玩笑,說干脆在西南邊陲建一個機場,然后下飛機擺個牌子,上頭寫:歡迎來到新安。辛桐弓著背,耐不住寒氣捂著嘴輕輕咳嗽起來。江鶴軒見了急忙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撫著她的肩責怪道:“也不多穿點……是胃疼還是感冒了?要不要去醫院?”“可能是天氣變化大,”辛桐擺手,“我以前身體蠻好的?!闭媸窃酱笤匠C情,稍微受到點濕涼的寒氣,入骨的酸痛便從胃部蔓延全身。江鶴軒攔住她肩的手微微一用力,他原是想說“你要是今早加了衣裳,現在就不會冷”,話未出口便覺不妥,只得選擇咽回肚子。他幽幽嘆氣,提著裝有櫻桃和無花果的塑料袋和她一起上樓。“我去做飯,”辛桐說,“你留下來嗎?”有時她也嫌自己窩囊,氣江鶴軒的干涉,又做不到像其他戀愛中的小姑娘那般把男友關門外,反倒客客氣氣地帶進來,還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吃飯。“今天我做飯吧?!苯Q軒說著,將塑料袋放上餐桌?!敖o你買了櫻桃和無花果。櫻桃別貪嘴一下子吃光,不然會肚子痛,無花果加蜂蜜泡水喝。記得吃了,別往冰箱一扔就不管?!?/br>“哦?!?/br>江鶴軒改口說:“算了,我給你洗好放碗里,想吃直接吃?!痹谲嚿侠碇睔鈮训匾词謾C,這下又變臉成了好人。辛桐撇嘴?!澳俏蚁热ハ丛??!?/br>初冬冷寂的黃昏似是凝固的,灰白的建筑群中鳥都失了蹤影。鳴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近處只有嘩嘩水聲從浴室里流出。江鶴軒洗凈櫻桃放入小碗,將無花果剖開、挖出果rou。他打開她的冰箱,抽出裝有半罐冰水的玻璃瓶,將果rou扔進,又添了兩勺蜂蜜。檢查擱在餐桌上的兩罐維生素,輕輕晃動,還有但沒按時吃。方桌邊角疊著一堆略顯散亂的紙張和書籍,辛桐很討厭自己的書被除自己外的人整理,因而江鶴軒也就沒去動,一張被夾在書籍中的A4紙斜斜地探出一個邊角,就在他手側。辛桐總說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可在江鶴軒眼里,沒了他,她壓根沒法照顧自己,不是隨便吃點面包湊活便是忘記吃藥。她勤勤懇懇地付出關懷,本身卻不對生活滿懷熱忱。辛桐洗完澡同他一起吃飯,微濕的發在長睡裙印出一個水漬印。窗外天色逐漸暗啞,像唱到最后失了聲的舞廳歌女,看著離去的客人,以無法抵御的姿態步入信息化時代。兩個人就在逐漸沉默失聲的天色下,開一盞明亮的頂燈,在不大的小方桌旁吃飯。將來若是步入婚姻,估摸也是這幅模樣只不過是換一個更大些的家,一張更大點的餐桌,上班、下班,拼死拼活cao勞地為一張嘴。庸俗乏味嗎?可庸俗乏味了。倘若辛桐沒死,一定會和江鶴軒在一起。盡管乏味無趣、波瀾不驚,可兩人都擅長忍耐,都同樣的不任性,同樣的自我克制。而一邊忍耐一邊做好自己的本分能讓婚姻持續。辛桐受不了離婚,她看著母親——喪夫還帶著幼女、漂亮且無能的女人一路踩著玻璃渣堅持到如今,雖對婚姻與愛情仍不滅期待,可著實不想承擔一絲一毫離婚的風險。要么孤獨終老,要么結婚后消磨到死。辛桐覺得江鶴軒知道她的心思,畢竟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盡管有鑰匙這樣的鐵證,她仍想為他開脫。“怎么了?”江鶴軒問,伸出筷子輕輕敲了下她的碗邊?!安缓贸??”“沒,”辛桐說著開始收碗,“我剛剛走神了?!?/br>江鶴軒落筷:“是還在生氣?”辛桐不說話,把碗浸在洗手池。“你為這事兒跟我氣……有什么好氣的?!苯Q軒起身,走到她身后摟住她,“我還不是擔心你?!?/br>辛桐推了下他的手臂,沒推動。“作為交換,我把手機給你查,可以嗎?”他繼續說。辛桐猛地轉過身面朝他,面頰和聲音一齊抬高:“你少套路我,這是一件事嗎!”江鶴軒垂眸笑起來,眉眼柔和:“吃飽了有力氣吵架了?”他搞得辛桐像是小孩兒不懂事在撒潑。“懶得跟你吵架,”辛桐狠狠推了下他的胸膛,“你要回家趕緊回家,我收拾桌子?!?/br>他抱住她不讓她走,吻春雨般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辛桐被他抵在洗手臺前,腰硌得難受,指腹的水在蒸發。她皺著臉去躲他,發絲掃過他的面頰,洗完澡,身上散發著沉淀下來的肥皂味。睡裙如蝴蝶的繭,裙擺長及腳踝,拖鞋掛在瑩白的腳上,腳趾因奔波難免泛紅。他從不吝嗇于感嘆她從不自知的美。“別生氣了,”他貼在她耳畔輕輕說,吹入耳蝸的呼吸酥掉她半個身子。整個房間都被寂靜包圍,往內收縮,對聲響圍追堵截,直至聚焦一點。呼吸、心跳。明晃晃的頂燈照在兩人身上,真誠地描繪出兩人的輪廓,這無異于在空蕩的街道zuoai,無所遁形。“我不想要?!毙镣﹦e扭地撇過臉,話語悶悶地卡在嗓子眼。江鶴軒沿著她的發往下,吻在脖頸,尖牙溫和地撕咬,不適幾乎可以忽略,痛感永遠把控在能夠承受的范圍。他因孤獨和恐懼在吻她,又因他愛她,孤獨和恐懼演變地愈發強烈。手指撩起裙擺,拽下白蕾絲邊的棉內褲,然后把她抱到鋁合金的洗手臺上,只留一只腳撐在地面。皮膚給人極溫柔的觸感,沒什么肌rou,身形碩長又非瘦到見骨。辛桐一手抱住裙擺,閉著眼睛沒去阻止。她衣裳不多,這件睡裙明天還要接著穿。越是患得患失的家伙越會自省,所以她自我判定是個虛偽的女人。如果不虛偽,就不會默認這場性愛,也不會在此刻想到程易修。辛桐在這一剎那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貪心——想要和江鶴軒的婚姻,也想要和程易修的愛情。下一秒guitou頂開yinchun,插入yindao,把xiaoxue塞滿。“??!”她驚呼,驚懼地睜眼。身軀緊貼,近到連他眼下那一滴淚痣都瞧得如此清楚。一個衣衫微亂,一個撩起睡裙,只有身下隱秘的貼合。他托起她的面頰,舌頭嫻熟地探入她口中,溫柔地吸吮。roubang每動一下小saoxue都能深切地感受到,下體緊緊地裹含著,guitou一下下地親吻zigong口。這個體位……太深了。她不適地蹙眉,右手的手指扒住他的肩頭,被拖拽著陷入該死的情欲的折磨。江鶴軒很少像現在這樣,在她下體還不夠濕的時候插進來。辛桐打著顫,腰肢扭動著想去適應,身體深處乖巧地溢出粘液去迎合男人偶爾的強勢,yin液越積越多,不一會兒就發出羞恥交合聲。他把她雙腿抬起,徹底懸空。那樣兇狠得在折磨她的身體,又那樣柔和近乎乞求地在叫她的名字。“小桐……別害怕,小桐?!苯Q軒在她耳畔輕輕說著?!拔視Wo你的,別怕?!?/br>高潮來臨前的那一刻她又害怕地閉上眼,好像互相融到對方懷里似的發抖。江鶴軒動作慢下來,舔她的禁閉的雙眼,嘴里呢喃著愛她。他希望她的眼里能倒映出自己的面容。辛桐緩緩睜眼,眼珠子含霧似的迷茫,或是月亮碎在眼瞳。她好害怕他這樣說愛她……完全不一樣的……那種溫柔令人無法承受到快要落淚。一切結束后,她看著他拔出兇器,兩個拇指將yinchun輕輕拉開,jingye從被頂開的細縫流出,黏在蜷曲的陰毛,腿間滿是白濁。又被射滿了。江鶴軒把她攬在懷中,仿若兩棵纏繞的樹,上下枝節相連。耳鬢廝磨。“你下次戴套?!彼曇舻偷偷?,面頰又紅,喝醉了似的熏人。江鶴軒沉默了一會兒,毫無預料地對她說:“給我生個孩子吧?!?/br>高潮的余韻還未褪去,辛桐就被他這句話嚇到發抖,“你瘋了?別說糊話!”“我認真的,我們結婚吧,”江鶴軒緊緊攥住她的手,為了證明什么似的,“我們租一間房一起住,不用太大,我們不是第一天認識,也能結婚生子了。你把工作辭了,然后安安心心照顧家里……你可以每天讀書、養花、看電影,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半夜了還打黑車去工作。我們還能養一只會照顧自己的小貓,或是沒那么粘人的小狗,它會和我們的孩子一起長大……小桐,你也很喜歡孩子,不是嗎?”“別開玩笑……江鶴軒,你別開這種玩笑!”辛桐松開攥住裙擺的手去推他的胳膊,也不管衣裳會不會粘上jingye,裙尾散開宛如一朵驟然的花?!稗o職生孩子?誰養我,誰養我媽,你嗎?”她一句穿心。程易修,傅云洲,季文然……誰都能說:“是,我養你??!”唯獨江鶴軒不行。他在最無能的時候,遇到了想保護一生的人。“鶴軒,我遠比你想象的在乎你?!毙镣┚徚丝跉?,下身完全赤裸,yindao口往外流著他的jingye。花了如此長時間,她終于把這句話說出口,在這樣曖昧、殘酷又怪誕的時刻。她吞了口唾沫,繼續說:“我不需要你討好我……江鶴軒,一直以來我都不需要你討好我什么……你總說我很不坦率,那你呢?我認識你那么久了,你讓我了解你了嗎?還是你覺得我是在跟一張廣告單生活?A面寫著溫和,B面寫著體貼?”就像帶著一層面具,真實被包圍在一層皮膚下,靈魂被包圍在一層虛偽下,好讓人外表可以接受。他蒼白而膈膜,是擺在展廳里供人欣賞稱贊的完美雕塑……不是個人。辛桐揪著他的衣衫,語氣又急又狠,索性把話一股腦倒出:“你一下擺出十佳男友的面孔,一下又開始脅迫我,你當我看不出來?……江鶴軒,你在我面前裝什么好人呢!”再一次不歡而散。……“我家鶴軒從來不讓我cao心。也沒什么輔導,哪來的輔導啊,學習嘛,主要看他自己?!?/br>“是啊,可懂事了?!?/br>“青春期?沒青春期,我家小孩一點都不叛逆,他很乖的,生氣都很少生氣?!?/br>“不喜歡……那你喜歡什么?你就是想偷懶,別給自己找借口!你想要什么都買給你,你為什么還是不聽話!mama做什么不是為了你!”“你看曾昊家,不也這樣?人家為什么可以,你怎么就做不到?”“你媽就這么個性格,你別跟她吵……快道歉……別再添麻煩??斓狼?,別再添麻煩?!?/br>“你能不能別讓我丟臉了!你媽已經夠讓我丟臉了!閉上嘴別說話,站一邊去!”誰打出生不以為自己會被深深地疼愛?但命運不允許。它只會扇你一巴掌咆哮著讓你滾出去。而接踵而來的生活從不會壯烈地燃燒,只會令人下沉。江鶴軒把車熄火,打開手機,瞧見了母親發來的一串消息。他騙她說今晚住學校。一連串的叮囑后,母親說:乖孩子,mama愛你。江鶴軒愣了很久,最終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嗯。“……去你媽的乖孩子!”他靠在方向盤上,輕聲說。(說個輕松的梗緩口氣:季文然家只有四層,不大,也不貴。他覺得太大的房子容易招鬼而且會讓他自己和他的熊沒有安全感,所以婚后幾個人住的地方也不算大。而季文然的錢基本花在買不給人看的藝術品上。)各懷鬼胎中“要我給建議,那都是勸分不勸和?!睈矍閷熈终颜讶缡钦f?!澳銊e以為結婚是跟他一個人結婚,結婚那是跟他全家結婚!我跟你說,像你這種沒什么感情經歷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騙!”辛桐與林昭昭相對坐著吃酸菜魚,看她舉著一雙一次性筷子指點江山。要是季文然抱病屹立在崗位,是絕對不會允許這倆家伙把酸菜魚外賣叫到辦公桌的。“真的,分,快刀斬亂麻,趕緊分?!绷终颜训??!疤煅暮翁師o芳草,沒準下個就更好。你男朋友我不是說不好啊,就是家里……真的,聽jiejie勸,這種人玩兩把就算了,上床可以,談戀愛也可以,結婚是真不行?!?/br>“我也沒打算結婚,”辛桐哭笑不得,“現在連養活自己都困難,還結婚生孩子……”先前與江鶴軒又一次不歡而散,辛桐幾天沒睡安寧。最近臉浮腫了不說,額頭還長了兩顆痘。她常常糾結地把江鶴軒拉黑,又手欠地把他拖出來,顛來倒去數十次,他還是在她的聯系人列表里。江鶴軒沒找辛桐解釋,或是求原諒,只一日三次發消息:早安,午安,晚安。“我只是說我能理解,要我從我媽和男友之間非要選一個,我也會很為難。雖然他向著我,但——”“這種事不能心軟!你心軟這輩子就完了!”林昭昭瞧辛桐溫溫吞吞的模樣,恨不得拿筷子往她腦殼上敲。“知道了?!毙镣⑺榘l撥攏到耳后,“但分手還是……”她說到分手,腦海忽得冒出個新想法。雖然被殺是命中注定,但她本身就是構成這個事件的一環。好比先前為躲避江鶴軒,接近程易修,這個決定是辛桐自己做的。按照這個思路去推理,似乎可以得出另一條路——誘導殺人。可殺人如果可以被誘導,隨之又會出現一條悖論。B時空的兇手已經確定是程易修,那么他能不能在C時空被誘導殺人?如果能,那么兇手不唯一,悖論隨之誕生。如果不能,倒是方便了辛桐去做實驗。假如通過分手,能夠誘導江鶴軒產生殺意,那么可以反向證明他不是A時空兇手,而被誘導的殺人者也處于誘導者的預料中,極大程度減少危險性,增加反擊概率。假如分手后,他并沒有產生殺意,那么就可以暫時將他從C時空兇手候選人之中往后挪動,轉而著手去與其他人接觸。辛桐輕輕嘖了下,感嘆自己之前怎么沒想到可以這么cao作。一瞬間有那么點的動心,又有那么點不安。分手這個沖突頗有點可遇不可求的意味。“又出神?!?/br>“我在思考,”辛桐鼓起嘴撒嬌,“思考很重要的事!”“行行行,思考,”林昭昭笑著戳了下她鼓鼓的小臉蛋,“對了,季老的病怎么樣?”“還能怎樣?”辛桐夾起塑料盒里的酸菜魚,“每天打針吃藥,脾氣還特狂躁。我每天跑一次他家做飯還要滿屋子給他撿拖鞋……他就該雇一個保姆?!?/br>“我和你說個事,你別跟別人說,”林昭昭突然放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開口,“據說季老小時候被保姆精神虐待過,所以現在腦子不太正常?!?/br>“你聽誰說的?”“公司傳得唄,”林昭昭聳肩,“季老平時罵人罵得那么狠,當然會有人說他的八卦啦……你平時都不去廁所?”“為什么我去廁所聽到的都是傅總的八卦?!毙镣┮е曜?,滿臉糾結。林昭昭道:“那就是你去廁所的次數還不夠多?!?/br>要是父母離婚后把他一個人丟給保姆,被精神虐待也不是沒可能。辛桐想著,不由嘆了口氣。她以前覺得自己的家世罕見,結果現在看看那幾個……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生孩子是件大事,結婚也是?!毙镣┚従彽??!昂芏嗳瞬]把婚姻當作圣殿,記著要悉心呵護、時時打掃。也忘了結婚后面對的是漫長的婚姻,生子后是沉重的責任……你說人類怎么就有這么強烈的生殖欲呢,又不是買不起避孕套?!?/br>“呦,突然這么哲學啊?!?/br>“我好歹也是中文系出生?!毙镣┬π??!耙皇翘珡U物沒法入職官媒,也不會來這里打雜?!?/br>“要我說,那就是大家都這樣?!绷终颜烟裘?,蓋上塑料碗?!按蠹叶歼@樣,不知不覺你也就這樣了。但這又能怪誰呢?總不能怪生活中遇到的每一個人吧?!?/br>辛桐沉默了一小會兒,突然仰臉,拿捏起那股矯揉造作的文青腔調,說:“Life02is02a02Bitch?!?/br>林昭昭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行了,生活這個小賤人現在要你起來工作!”比起上回臨危受命,辛桐這回可是要在林昭昭的指導下籌劃整場臨杭之旅。工作對接,了解對方團隊的成員,酒店以及餐廳、路線的預定。辛桐時不時旁敲側擊著林昭昭,想知道她這回會不會懷孕,但她好像沒感覺到任何懷孕跡象……沒準時間線改變后,她這回不會酒后亂性、意外懷孕。“啊,季老不在,摸魚都沒感覺了?!绷终颜焉炝藗€懶腰?!澳憧磿弘娨晞“?,我去買奶茶,你要嗎?”“奧利奧蛋糕奶茶,大杯冰的?!毙镣┑?。林昭昭沖辛桐比了個OK的手勢,提起掛在椅背的風衣下樓買奶茶。她走沒一會兒,一個男人探頭進來左顧右盼道:“季神經不在?”辛桐抬頭,呼吸一窒。她真不大愿意瞧見他。“嘿,”他咧嘴笑起來,俯下身,那張熟悉又好看的臉往她跟前湊,驟然靠近的溫度麝香般熏得人如登云端?!坝忠娒媪??!?/br>辛桐垂眸,往后稍稍一傾。“你怎么一個在這兒,季文然呢?”程易修一出口就是輕飄飄的語調,含著顆糖似的?!斑€有林昭昭哪去了?讓她把我也算到去臨杭的隊伍里?!?/br>辛桐不吭聲,撇過頭不搭理他。“喂,我都道過謙了,還給了賠償?!彼犷^去瞧她面如冰霜的臉,“不用這么記仇吧?!?/br>“現在是工作時間,”辛桐悄悄在心里嘆氣,“有什么我們可以休息時間談?!?/br>“我就來問問季文然哪去了,”程易修直起身。“季先生在養病?!?/br>程易修習慣性地舔了下牙齒,道:“這還真不像他,感個冒居然到現在都沒反工?!?/br>“他還在打吊瓶?!毙镣┱f。程易修點頭,短暫且急促地發出一聲“哦”作為回應,微微偏頭站立的模樣似在發呆。他連發呆都不怎么安分,一手插兜,一手揪著衣擺,轉眼間就要活潑地竄走。“你和季文然上過床沒?”程易修突然問。辛桐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像是風中偶遇的麋鹿。“沒上過嗎?”他又湊近,睫毛根根可數,“那有沒有興趣和我上床?”辛桐心臟緊鎖著,又酸又脹。這家伙還是那個莫名其妙又任性的孩子。想變成大人,又找不到合適的辦法,只能墊起腳站在十字路口,用各種各樣的方式sao擾那些過路人,心里一直喊著“救救我,請救救我”。她聲音輕輕地說:“怎么,你……又跟你哥吵架了?”程易修嬉笑的臉僵住,被侵犯領地般警惕起來?!罢l和你說的?”“蕭……季文然?!毙镣┧﹀佀Φ枚紱]眨一下眼程易修撇過臉,嘴里碎碎叨叨地罵了句:“季文然……我干她娘的!”季老對不起,我讓你背鍋了。他轉回來,繼續問:“你還知道什么?”“沒知道什么?!薄簿褪沁B你褲襠里的jiba有多大我都知道的那個程度吧。程易修一揚眉,打量著辛桐說:“季神經還怪寵你的……看來最近大藝術家吃獵奇風,畢竟我去動物園牽一頭驢都比你好看?!?/br>辛桐不惱,她曉得這家伙嘴欠是什么模樣?!俺桃仔?,你要是實在沒事做,可以找點積極向上有意思的事,譬如去電影院看電影什么的?!?/br>“我為什么不能在家里的電影院看?”程易修聲調微揚?!俺嘭氹A層?”辛桐一揚眉,“那就去打游戲?!?/br>“也是,我又沒女朋友,不打游戲做什么?!背桃仔扌鄙碜闲镣┑霓k公桌,指尖捻起她柔軟的一縷發?!罢娌豢紤]當我女朋友?”拜托,你幾秒前才說我連驢都不如。“程易修,我告訴你啊,”辛桐從他指尖緩緩抽出發絲,“整棟大樓,除了食堂阿姨的小孫子外,你是唯一的baby?!?/br>“你還真是讓人倒胃口?!背桃仔蘩浜?,“你以為你是誰?”辛桐仰起臉,毫無保留地露出了自己面容,“我是你祖宗,可以不?”程易修噎了下,沒料到辛桐這么不要臉地接了自己的話頭。辛桐長舒一口氣,郁結潰散不少?!拔?,程易修?!?/br>“嗯?”“其實我以前認識一個跟你很像的家伙,外表、脾氣,都跟你很像……但他比你可愛多了?!?2程易修嗤笑:“瘋女人?!?/br>笑完,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一丁點兒也不生氣。太奇怪了。他忍不住接著問辛桐:“然后呢,你那個朋友?!?/br>“不知道,”辛桐輕聲說,“可能也死了吧?!?/br>樓上,傅云洲辦公室。蕭曉鹿正躺在沙發上裹著小毯子玩手機,身側是忙著收拾文件的徐優白。“啊,傅云洲居然沒搞定季文然的助理,”蕭曉鹿發起牢sao,“窮到沒錢找助理就算了,居然連借都借不到……傅云洲這個廢物啊?!?/br>徐優白隨口問:“傅總很窮嗎?”“他錢都還扣在他爸那兒呢?!笔挄月雇峦律囝^?!艾F在的花銷基本上都是他自己賺了自己用,程易修惹事的后續也是他補貼?!?/br>向一段傳奇證明自己有接手家族的能力可不輕松,更不要說是向傅常修這種寧可把家業留給利益相關者也不放心給兒子的人。“非要說的話,現在的傅云洲還沒我有錢?!笔挄月拐f?!霸趺凑f呢……長大了壓力也會大起來呀?!?/br>她嘰嘰喳喳地感嘆著,翻了個身坐起,猛地撲過去抱住徐優白?!皟灠?,我不想長大!”徐優白被她這個人rou炸彈撞得手上一抖,正在處理的照片鋪了滿桌。“哎?這不是上次程易修約的姑娘嘛?!笔挄月寡奂彩挚斓爻檫^一張相片?!拔募皇前l給傅云洲了?你怎么還洗出來?”“我,”徐優白伸手捏住那張照片的邊角,“留個備份?!?/br>“萬一文件被清除?!彼a充。“哦?!笔挄月顾砷_照片,蹲下身幫忙整理那一疊散落的相片。徐優白按住她的手:“小鹿,我來收拾吧?!?/br>他說著,憑借記憶將照片重新排列,收拾到一半突然輕輕咦了一聲。“怎么了?”蕭曉鹿問。徐優白仔仔細細重新清點一遍后,呢喃道:“少了張照片?!?/br>各懷鬼胎下“你說明白,什么叫可能也死了?”程易修拉了張椅子坐下,無法控制地被這個故事吸引。“我只知道他殺了女朋友。因為……背叛,女友被脅迫與別人發生了性行為,但沒膽告訴他,害怕他控制不住走極端,也怕自己被報復?!毙镣┩虺桃仔?,盡管竭力去克制卻還是流露出一絲哀戚,“接下來他是殉情、畏罪自殺還是被捕后判處死刑,我就不清楚了?!?/br>程易修偏頭愣愣地思考片刻,認真地問辛桐:“他很愛女友嗎?”“應該,”辛桐輕輕說,“我想是愛的?!?/br>“那么會殉情吧?!背桃仔迶Q眉?!耙俏?,我可能會殉情?!?/br>辛桐笑笑,垂下眼簾。心里什么滋味都有。“這樣算強迫性自殺嗎?”程易修問。“不用說的那么好聽,”辛桐搖頭,“殺人后再自殺,說到底也只是一種任性的殺人行為……”她說著,又抬頭看向程易修好看的眉眼,對著他說,“真感覺自己過不下去了,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去死吧,別突然沖到其他人面前抽出領帶勒死他們。先不管人家想不想活,就算是同意一起殉情也麻煩選個沒那么痛的方式?!?/br>程易修被辛桐森森的眼神嚇得微微聳肩,癟嘴道:“你眼神那么幽怨地看著我做什么?像歸像,又不是我殺的人?!?/br>辛桐挑眉一笑,“抱歉?!?/br>頓了一會兒,她又感嘆:“雖然理智跟我說殺人就是殺人,可總覺得有點悲傷……我這個人太母性泛濫了?!?/br>程易修笑了:“你好好的悲傷什么?”“大概是覺得本來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偏偏走上了最不該走的路?!毙镣┹p聲說?!靶U可惜的……我想再給他女友一次機會,一定會把事情都告訴他?!?/br>“假如再來一次,我建議先把男方捆椅子上拿數據線抽一遍?!背桃仔拚局f話不腰疼?!爱吘估账来_實很痛?!?/br>辛桐揚起唇角,面上是諱莫如深的笑?!班?,如果時間倒流,我相信她會這么做的?!?/br>兩人正聊著如何處置那位勒死女友并殉情的家伙,林昭昭舉著奶茶上來了。她瞧見程易修正坐在辛桐對面同她閑聊,便將塑料袋包著的冰奶茶擱到辛桐面前的桌上,阻隔兩人的對視。“呦,程先生啊,什么風把您吹來了?”林昭昭道。“我也要去臨杭一趟,”程易修看向林昭昭,“傅云洲讓我來找你,說是干脆跟季文然一道?!?/br>“那你這要問辛桐了,”林昭昭說著走到辛桐身后,雙手搭上她肩?!凹鞠壬盐野雅R杭的事項移交給辛桐處理?!?/br>程易修輕輕嘖了一聲,又探身過去,沖辛桐咧嘴笑起來:“喂,季文然該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br>“我有男友?!毙镣┭燮ひ膊惶?。“行吧,”程易修順手從她桌上抽過紙筆留下號碼,“我電話,計劃文檔做好了發我一份?!?/br>辛桐瞧著他鴿羽般密密的睫毛,又忍不住去逗他,“要我幫你準備游戲室嗎?程小朋友?!?/br>程易修右手指著辛桐的鼻子,似笑非笑地罵著:“我是前世欠你的嗎?”他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很難對她發脾氣。辛桐從他手中接過紙條,道:“你的確前世欠我?!?/br>程易修留下電話便走了,心情頗好的模樣,連走路步子都是輕飄飄的。辛桐目送他離開,原先沉淀的傷感淡去不少。要是他們的相愛注定導致悲劇,那么便這樣吧。與其當泉水枯竭的井底里相濡以沫的魚,倒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你要是想跟程易修談,也不是不行,但別被季老知道?!绷终颜淹蝗徽f?!八刹幌矚g程易修了?!?/br>“誰說我打算跟他談了?”辛桐反駁。“得了,你那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得我都要心醉?!绷终颜淹虏?。辛桐拆開買來的冰奶茶,翹起腿同林昭昭說:“你幻覺,我看誰都這樣,都看了多少年了?!?/br>“嘖,真可惜?!绷终颜杨H為惋惜地說?!俺桃仔抟豢淳椭阑詈?,還是花樣賊多的那種?!?/br>辛桐一口奶茶險些噴出來:“你閉嘴吧?!?/br>“你要相信jiejie的眼光!”辛桐敷衍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br>知道他活好花樣多,也知道你眼光好。林昭昭咬著吸管興致不減地繼續評價:“季老論人品絕對比程易修靠譜,就是……一瞧就知道活不行,到床上都不會動的那種?!?/br>“這、這我就不知道了?!?/br>還真是趁季文然不在任意放飛自我,葷素段子輪番說。“其實比起季老,我倒是更好奇傅總,”林昭昭滿臉意味深長?!鞍俏餮b革履的男人絕對是每個女人的夢想,更不要說他看起來那么嚴肅,脫起來快感加倍……jiejie跟你打包票,傅總絕對久?!?/br>傅云洲久不久我不知道,但又爽又疼是真的,辛桐咬著吸管在心底悄悄回答,就是……你的身子被活生生拆下來重組,沒個三天緩不過神的那種。她今天總算是嘗到了重生的甜頭,什么破事都曉得一點。沒準這些破事還能組成什么驚天大秘密呢,辛桐想。……“大哥……你知道現在洛杉磯是幾點嗎?把我從床上搞起來就是為了和我談心?”孟思遠耷拉著腦袋,恨不得把屏幕那頭的傅云洲拽到這頭,摁倒地上猛揍一頓。“蕭曉鹿說你想我了,我就趁休息給你打個電話?!备翟浦薜??!绊槺愕韧盹??!?/br>孟思遠聲嘶力竭:“老子意思意思的!你一大男人,我想你做什么!我客套話你聽不出來還是怎樣!”他懷疑傅云洲就是故意挑凌晨打電話折騰他,這人心腸壞得很!傅云洲敷衍地點頭,眼神始終落在剛傳來的資料上。“喂,你看什么呢?”孟思遠皺眉。“看一個人的資料?!?/br>“男的女的?”“女的?!备翟浦薜?。孟思遠一個激靈翻起來:“你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什么姑娘,哪來的?”傅云洲無奈地嘆了口氣,“別瞎想,她是季文然助理,而且有男友?!?/br>“哎呀,這個就不行了,”孟思遠甚是惋惜,“傅云洲,我們可不能做強搶良家婦女的事,這弄不好老子要去監獄撈你的啊?!?/br>傅云洲挑眉,一本正經地問:“她負責把易修和季文然帶去臨杭,我查一下底細看看放不放心,不可以嗎?”孟思遠翻了個白眼:“得,沒勁兒,我又困了?!?/br>在他瞧去,傅云洲是哪兒哪兒都沒話說,從小到大、十項全能,暗戀他的姑娘能塞滿一棟教學樓,偏就是對弟弟控制欲過強……對女朋友控制欲強都要比對弟弟控制欲強好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骨科耽美文情節。病嬌總裁和他的嬌縱弟弟?帶入這兩個想想就好驚悚!要問孟思遠一個鋼鐵直男為什么知道這個槽點……蕭曉鹿帶的。畢竟他倆小時候可是能做出在別墅里養一群羊,然后一個假扮牧羊女,一個假扮牧羊人,最后導致方圓十里綠植全被啃光還留下一堆羊糞的事的人……最后花了好幾十萬請人捕捉這些歡脫的羊群以及處理羊糞。“天啊,傅云洲,我現在就跟個大熊貓飼養員似的,成天擔心自己院里的熊貓因為不會交配而滅種?!泵纤歼h扶額,仰著頭瞎嚷嚷?!澳闵弦淮渭s的姑娘是哪一個?大學里那個特正的俄羅斯妹子,還是那個笑起來賊甜的日本少女?”“俄羅斯?!?/br>“你算算你大學畢業幾年了行嗎?”孟思遠唉聲嘆氣?!澳氵@樣會孤獨終老而死?!?/br>傅云洲懶得理他,繼續看手上的資料。“蕭曉鹿和徐優白怎么樣了?”孟思遠見傅云洲不吭聲,便轉開話題。“挺好的,”傅云洲說,“本來打算讓徐優白去找資料,想了想還是多給他和曉鹿一點相處的時間,就委托了別人……不然這丫頭又要跑我辦公室撒潑?!?/br>比起外人,傅云洲還是更相信徐優白的辦事能力,可惜他現在帶著女友沒法事事為他服務,不得已才找了外人查。話說回來,辛桐也非重要人物,拿一份粗略的資料足夠了,沒必要動用徐優白。傅云洲說著突然臉色一變,他盯著資料難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發現沒有眼花。“怎么了?”孟思遠覺察出不對勁,急忙問。“思遠,她是辛淮飛的女兒……”傅云洲輕聲道。“什么?!?/br>“這么罕見的姓,我居然……她怎么會是辛淮飛和劉佩佩的女兒?!备翟浦尢ь^,眼神萬般復雜,“劉佩佩,是我爸情人……也是害我媽瘋了的……其中一個家伙?!?/br>命運,令我們相遇。(大概寫到B時空互毆那部分時,有人留言說“徐優白是不是真的喜歡蕭曉鹿”,我猜應該是看到那里徐優白拋下蕭曉鹿往樓上沖的行為推理的。)(在B時空,辛桐與程易修戀愛,她在傅云洲心中屬于重要人物,因而調查辛桐的事被交給徐優白去做。而在C時空,辛桐只是個路人甲乙丙,還是有男友的路人。是徐優白故意掩去辛桐是劉佩佩和辛淮飛女兒的事,只告訴傅云洲:辛桐的母親是妓女。)(徐優白有跟蹤經驗,并且是為數不多知道傅云洲和辛桐秘密的人。并且B時空結尾,徐優白送程易修去傅常修府邸,但在辛桐詢問程易修去處時,他故意避開這個問題,只是說“程先生坐車回去了,我還有事就沒送?!保?/br>(徐優白二五仔身份實錘。)(寫到這里時我真的困炸了,睡醒了會修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