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歡
她歡
所謂親密關系,無非就是占有欲和自制力之間的拉扯。 暮際的飛鳥啄食第一陣群星,蒼白的夜正向無盡的燈火襲來。 街上的燈亮著,多了幾盞新裝上去的,亮的格外明燦,酒吧的霓虹燈牌換了新的樣式,招人眼球。 宋清夢手打著方向盤,等一個紅綠燈后,便是熟悉的酒吧,只不過她不再是那個需要尋歡的人。 紅燈轉綠,眉間舒展幾許,她急著去給沈之亦收拾爛攤子。雖說那是個les酒吧,但也會藏一些不良之徒,醉的不省人事,可不就給人可乘之機了嗎? 停好車剛落腳,一通電話便又打了過來,沈之亦斷斷續續說的話毫無邏輯,但大意都是讓她快些到,陪她一醉方休。宋清夢只能安撫,猜到該是與林念之有關,自己不知事委,也就沒有多言。 想來,近日手術繁多,已經許久沒見沈星河了。 而她,也默契的沒有聯系,是不愿紅顏禍水,卻不知亂了江山的從來不是紅顏美人。 看了看掛斷亮著的手機,竟有些責怪這現代化的通訊工具。若是90年代,她可以說沒幾個人買得起手機,半天一月不聯系都是正常的,可現在是21世紀,宋清夢該如何為她開脫? 滅了手機,眼角的黯然被遮進夜色里。 剛進門,聒噪的音樂聲便穿進耳里,她一身裝扮乍一看還以為她是第一次來,黑色外套、休閑長褲,穿的整整齊齊,與舞池里、吧臺旁上穿著火熱的人截然不同。 第一次來?一個面色妖嬈,笑里透著媚氣的女子截住了去路,左手捏著一杯淡藍色的雞尾酒,右手試圖去搭宋清夢的肩膀。 抱歉,有約了。嗆鼻的香水味撲面而來,宋清夢面露苦色,肩膀往后一閃,躲過了那人主動的示好。 女子冷哼一聲,想這人真是不識好歹,自己一番好意,卻遭人如此拒絕,抬手將酒一飲而盡,憤然走開。 眼神游離在有些晃眼的人群中,她在找沈之亦,目光一愣,恍惚間看到了她最想見的人。手心一緊,她并不愿在這兒見到沈星河,何況她身邊還坐著一個氣質極佳的女人。 宋清夢就這樣立在舞池間,一動不動,周身是跳動的人群,若是沈星河回頭,該把自己靜止的身形看的一清二楚,可沒有。 燈光轉了一圈又暗了下來,她不再能看得清遠處兩人的身影。 準備回身找人時,宋清夢被撲了個正著,正欲推開,卻聽到自己的名字,收回了推開的手。 嗚嗚嗚清夢!你終于來了!沈之亦半吐酒氣,整個人掛在了宋清夢身上。 來了來了,你這是喝了多少?宋清夢扶著她將她從舞池里拖走,尋了個清凈地兒。 怎么辦?夢夢念之她不要我了手里原來還拎了一瓶酒,一口一句,結結巴巴,像個失戀買醉的。 怎么不要你了?她隨口回了句,并不在意沈之亦嘴里的話。上次就因為林念之打游戲找了別人,沈之亦就在自己面前念叨了半個多月,一件小事被她在那兒上綱上線,這次也不外乎如此吧。 宋清夢尋的地兒正對著吧臺,離舞池又遠,一抬眼便將吧臺一覽無余。 她有了別人!沈之亦這句話說的倒是囫圇,比誰都清醒。話里盡是生氣和傷心,若不是她一句一口酒,還以為是和哪家小孩子吵架了。 宋清夢拿了桌上的酒杯,品了一口,把沈之亦的話咽下,這話該她說才對。 你怎么斷定林念之有了別人?正了正身子,注視著吧臺的一舉一動。 你不相信我嗎????她就是有了別人!我都看到了!她和一個男人在公司樓下吃飯,還有說有笑,毫不避諱,她拿我當什么了?小孩子嗎?我好騙嗎?! 沈之亦一頓話砸過來,讓宋清夢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拿酒對飲,她的心一直掛在對面人的身上。 是啊,她拿自己當什么呢?還真只是床友而已,這就又尋了她歡。 我去拿酒。 看著對面的兩人一笑一和,沈星河還主動靠了上去,不遠,她看的真切,宋清夢將酒一飲而下。 她坐不住了,借了拿酒的理由往吧臺走去。 三步遠,她看過來了,宋清夢停了步子,對上了循過來的目光,看不清沈星河眼里是什么。是驚訝嗎?還是躲閃?可宋清夢卻覺得自己像被看透了,她想躲開,她沒有身份去捉jian。 怎么在這兒?吧臺上兩人目光雙雙投向宋清夢,躲開,從來不是她的作風。 問句,卻像是在對沈星河說,你不該在這兒。 我沈星河剛想解釋,卻被人岔了話。 這是你姐?找你回家?方卿聽宋清夢言詞毫不客氣,沈星河又支支吾吾,活像是放學貪玩被抓個正著,主動攬了話。 宋清夢回看一眼方卿,又轉向沈星河耳上的飾品,是她沒見過的,樣式別致,銀色在燈紅酒綠的光下微閃。 你好,我叫方卿,現在還早,晚會兒我可以送她回家。還遞了杯酒給宋清夢,希望她能寬容點時間。 我不是她姐。站在二人之間,身子稍側向沈星河,那杯酒,她連看都沒看。 第一次,沈星河見她這么失禮。 我們是朋友。宋清夢不接方卿的酒,反而向調酒師要了兩杯酒,方卿臉上有些尷尬,沈星河抱歉地接過方卿的酒。 朋友?朋友之間會zuoai嗎? 你在這兒干嘛?沈星河轉開話頭,問宋清夢。 她,也不該在這兒。 給林念之打個電話,沈之亦喝醉了。她行的端做的正,只是這湊過來的借口不怎么樣,經不起推敲。 沈之亦手機里難道沒有林念之的手機號嗎?還需來問沈星河?明明就是想看看沈星河是不是尋了她歡。 口是心非。 這一次,宋清夢一點都不坦蕩。 音樂聲漸大,又到了高潮點。 行,這邊太吵了,我先去那邊打個電話。話幾乎是沈星河喊出來的,貼向宋清夢的耳旁。 方卿注意著二人動作,玩著手里的酒杯,她倆似乎忘了還有第三人在,看來自己確實多余了。 我和星河是在這兒碰到的。方卿看著走遠的沈星河說,可這話并非解釋。 我認識她也是在這兒。宋清夢打量著隔了一個座位的方卿,沈星河是喜歡這樣的嗎? 方卿眉眼清澈,酒紅色的長裙很襯人,身形標致,下頜骨線在酒光下十分亮眼,隨意挽起的棕褐色長發被攏在發髻里,直直的頸線活像一個舞者。如此氣質,宋清夢看著扎眼得很。 才認識多長時間,就稱她星河?自己才叫過幾次??粗票锏木?,杯底的裂紋透過酒看的一清二楚,不禁生問,怎么會有人用殘缺作飾品? 她人很不錯。方卿神態似笑非笑,清癯的臉上有股通透。 我先走了,不打擾了。聽到方卿的話,宋清夢有絲不悅,沈星河人如何?她難道不知嗎?何須外人相告。 有緣再見。方卿點頭致意,又晃了晃手里的酒,猜測著二人的關系。 瞥見到沈星河打完電話回來的身影,宋清夢身子起得利落,兩人碰了個正面。 到家聯系我。語氣聽不出喜怒,還被音樂聲淹沒了不少。 算了。宋清夢手上還端著兩杯酒,原本是給沈之亦的,而此時這兩杯酒的歸屬說不準了。 好字生生被宋清夢緊接的算了咽回去,沈星河疑惑不解,算了是什么意思?宋清夢從未這樣欲說還休。 念之說她馬上到。沈星河又補充,余光撇了眼她手上的酒,她猜不準這人到底是來照顧人,還是跟著一起瘋玩? 嗯。宋清夢沒再多說,越過沈星河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像是靜止了,她一直偷瞄著沈星河的表情,試圖從里面讀出一些占有,可是好像沒有,反而是她在自制力和占有欲之間拉扯。 如果把自制力忘卻,她也許會拉住沈星河,那個人是誰?是新歡嗎?那自己呢?就只是個被遺棄的床友? 宋清夢在怪自己,好像一直以來是自己忘了身份。沈星河對自己的好,是不是別人也有一份? 當你目睹特別的人待你與待他人并無區別時,人類自做多情的本質就會涌出。 真是朋友?方卿瞳孔里裝著真誠,宋清夢人看起來干練,對自己不說敵意,但也絕非好意。 現在是,以后說不準。沈星河走到高椅旁又坐下,手隨意搭在吧臺上。 調酒師意圖給她添酒,她笑笑,婉拒了。 哦?她人看著不錯。方卿抬手幫她理了有些亂的的碎發,看著極其親密。 宋清夢應該看得清到吧,方卿打著算盤。 謝謝方姐,清夢她對我很好。話落,沈星河抬首撞上宋清夢望過來的目光,她好像看到了一絲慍怒。 仔細算算,她們好像很久沒見了。一周?還是兩周?她記不清了。 你先和亦之走吧,我回去拿個東西。宋清夢看著身上掛著個人形的林念之,一開始哭著鬧著的沈之亦,此刻是個乖乖熊。 念念,我要親親沈亦之作勢便要親過去,林念之無奈配合著她,不順著她的意,一會兒便又要哭要鬧的,宋清夢兩人都懂。 那我們先走了。 默契地不聯系,保持分寸就是成年人之間的體面。 可宋清夢從來沒想要從沈星河那里要這份體面。 拿東西說詞而已,她折回時,便失了體面。 凌晨正點。 酒吧內仍舊喧鬧,酒吧外人跡寥寥。 發動車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哪個輪子動了,都能尋到痕跡。宋清夢側步站在車旁,她在偷窺,也不是,這是公眾場所,只是路燈滅了,天黑了,沈星河在那兒。 沈星河同方卿并肩而行,步步都落在宋清夢眼底,目送二人上車后,她也上了車,方向還是那個方向,人只剩一人。 小區外的保安室還亮著燈,主路旁的燈已經滅了,樓道里的燈是聲控的,電梯的開門聲還不足以叫亮它。 沈星河也并沒有故意去叨擾樓道里安睡的聲控燈,她喜歡黑夜,尤其是月光灑向窗臺,染一地白的樣子,就像密封在一間暗室里,透一絲光,都會讓人無比安心。 回來了?宋清夢孤身靠在墻上,往右,是她踏足過、留宿過的屋子。 她倚著的身子沒動,聲音輕的怕驚動燈光,但足以讓走來的黑影聽清。 怎么沒回家? 沈星河又往前走兩步,耳墜跟著一起晃,連帶著月色。 等你。背離了墻,站正,宋清夢手塞進外衣兜里,小幅度晃著。 明天沒手術嗎?沈星河就她們的微信聊天記錄推測,她該是很忙才對。 她是誰?宋清夢繞過了她的問題。 其實她想問,是新歡嗎?宋清夢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覺得直白很殘忍。 方卿,一個朋友。沈星河聽著她冷冷的語氣,又回想起她在酒吧對方卿的態度,覺得她不喜此人,便沒多說。 宋清夢沒再提問,手離了衣兜,沈星河靜靜聽著她往前的步子。在酒吧里被酒味遮下,幸留的幾絲是淡淡的雪松香,帶著冬日的寒,來到沈星河面前。 原來,她已經換了香水。 沈星河,我想停止這樣的關系。 這話,把燈驚醒了。 燈亮的剎那,沈星河錯愕地對上她的眼睛,試圖找到聽錯的痕跡。然而自己聽得清清楚楚,一遍遍回響,她想要停止這樣的關系。原來,她不聯系不是因為工作忙,而是想停止了。 隨你。 床伴本來就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可如果一方不需要了,另一方怎么強求? 終于,她們不再是床伴,關系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