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峰/林宜蕓 雨夜

    林宜蕓第一次見到安峰，是在入學典禮前的班級集會上。溫文爾雅的班主任穿著格紋的Polo衫，朝每一個進來的學生笑。

    我是我們三班的班主任。我姓安，也是這個班的化學老師。林宜蕓是外市考進來的女孩。之前所在的潤城出了名的中考化學極難，林宜蕓抬頭多看了兩眼。

    年輕的班主任剪著短碎發，帶著方形的眼睛，穿著日系的長褲和棕色的皮鞋。他快速地點了一次名，然后叫大家起身。那就去排隊吧。他總是喜歡笑。坐在第一排的林宜蕓也偷偷笑了一下。

    相安無事了一個半學期。林宜蕓的化學在全校都是佼佼，被安峰推薦去了本部上培訓課。周四下午的課程，從六點到九點。

    這天她下了課想起來有本書沒有帶回家，就跑回自己的教室拿。在一樓的時候，女孩注意到實驗室的燈還亮著。林宜蕓快速地爬上樓，拿了書跑下來。注意到燈還是亮著燈，而且里面似乎沒有人，女孩輕盈地敲了敲門，推門進去。

    安峰穿著白色的實驗服，手里拿著滴管。似乎是以為其他人過來了，他沒抬頭。放在桌上就好了，謝謝。

    女孩安靜等他把這一排都滴完才開口。安老師。她抱著書微微鞠躬。我剛剛化學課上完，看到燈開著。女孩顯得有一點無措。需要幫忙么？

    沒什么要幫忙的   。要不要來試試？安峰舉了一下滴空了的滴管。我辦公室還有一件實驗服。我去給你拿一下。

    謝謝安老師。林宜蕓放下包，背著手遠遠地看。教師們都有電梯。安峰很快就下來了，臂彎里掛著白色的衣服。給你。女孩快速套上，乖乖站在原地。

    來看。安峰低下頭看著精密電子稱上的數字。這個是后天實驗課上要用的試液。放了一年了，我們今天測一下具體的濃度，給同學們一個參照值。我做一組你做一組，這樣快一點。

    好的。女孩動作很快，兩下就戴好手套，拿著安峰配好的溶液。小心點，氫氧化鈉有腐蝕性。

    嗯。林宜蕓專注著手上的動作。滴管弄好之后，她想著站到凳子上看掛在鐵架臺上的滴管刻度，卻被安峰攔下了。

    我來吧。個子高的男人墊了墊腳。1.67，記一下。安峰低頭看著填表格的女孩。過兩天讓你的組員給你看一下。

    嗯，謝謝老師。林宜蕓彎著腰，露出深綠色校服領口上白色的一段脖頸。女孩總是扎著辮子，和其他國際部里披發化妝的女孩格格不入。也有人問過她為什么不化妝，明明底子很好。女孩頭都沒抬：懶。

    滴成淺粉色就行。安峰已經做完了，靠在實驗臺上看女孩cao作。女孩估計了一下他的實驗結果，加快了速度。

    拿蒸餾水沖一下。林宜蕓結果安峰遞過來的蒸餾水，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兩個人的手指無意之間碰了一下，女孩的臉在安峰沒看到的地方紅了一下。

    很好。安峰看了一眼最后的計數，記了下來。算得出來濃度么。他把計量紙推給女孩。嗯。林宜蕓從口袋里面抽出一支筆，快速列了個式子。

    安峰點了點頭，開始收拾器械。

    廢液瓶在那邊。他看著女孩端著溶液轉了個圈。里面有重金屬，倒到那個里面去就可以。

    老師之前在早稻田大學讀讀么。白色的實驗服袖口上繡著安峰的名字和日文的班次。女孩喜歡做手工，她看著像是自己繡的。

    研究生和博士。安峰暗黃色襯衣外套著白色的實驗服，隨著走動露出修長的腿和棕色的皮鞋。研一的時候繡的。他注意到女孩拉了拉袖子。

    安老師真厲害。兩個人收拾完了實驗室。女孩脫下實驗服還給老師。安峰接過來笑著說。沒什么的。小林同學以后肯定去更好的大學。

    哪有。女孩看著老師關燈關門，抱著他的教案和他一起上樓。安老師，您還沒結婚么？

    沒有怎么了？安峰很奇怪女孩這樣問，低頭看了她一眼。

    我看到其他很多老師都在桌上擺了家人的照片。林宜蕓抬起頭。但是老師好像沒有誒。

    哦哦。安峰把兩張卷子交給女孩。本部的譚老師讓我給你的。他說你很不錯，可以試試今年就參加競賽。

    謝謝老師。林宜蕓接過來微微點了點頭。你怎么回去？安峰問了一句。外面下大雨了。

    坐公交轉地鐵。女孩在市區租了房子，目前一個人住。

    我送你回去吧。安峰看了眼手機。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哦那謝謝老師了。林宜蕓也沒拒絕，點了點頭。

    幸好女孩還帶了傘，黃色的向日葵在昏黃的燈下映著女孩黑色的運動鞋。女孩留在安峰身后兩步。

    有考慮高二的選課么？安峰側背著包，聽著女孩踢水的聲音，慢下些步子等她。語數外物理化學經濟吧。林宜蕓摸了一下脖子。我還在猶豫經濟和商管。

    如果不打算讀商科就學經濟吧。走到地下室，兩個人收了傘。女孩掏出一個塑料袋裝傘。商管可能對于你來說太簡單了。

    這樣啊。女孩笑了一下。劉成君開著一輛黑色的雪弗萊。女孩打開副駕坐了進去。老師車上很干凈啊。她把傘放在腳邊。

    謝謝。安峰發動了車子。在哪邊？

    這個。女孩掏出手機調了導航。安峰挑了挑眉?，F在放學啦。林宜蕓吐了一下舌頭偷笑。老師不會收我的手機吧。

    在學校里面別拿出來用。安峰看了眼位置，倒車出去。為什么想學數學？

    挺喜歡的。女孩摸了一下鼻子，理了一下微濕的頭發。雨實在大，兩個人還是淋濕了不少。

    有些時候可能不是你喜歡這門學科，只是因為你習慣了。安峰出示教師證，保安放了行。別著急，申請之前還有好久呢，好好想想。

    嗯好的，謝謝老師。林宜蕓看著窗外的雨。雨下的好大啊。

    回去如果身體不舒服明天請個假。安峰想起來似地說。女孩有一次發著高燒去競賽，還拿了獎，差點沒暈倒在教室里，最后在他的辦公室躺了一個中午才好了一點。

    不會跟上次一樣啦。女孩吸了一下鼻子。安峰從口袋側邊拿了一包紙遞給她。謝謝老師。林宜蕓接過來。不客氣。

    女孩住的是個老小區，安峰就一路開到了樓下。

    安老師。林宜蕓咬了一下嘴唇。能不能麻煩您送我上去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有點她看著單手撐著方向盤的安峰。怕黑。

    沒事，我送你。安峰解開安全帶，熄了火。

    謝謝老師。林宜蕓撐開傘下車，跟在安峰身后。四樓。樓梯里有別人家爭吵的聲音。

    停在四樓，安峰安靜地看著女孩開鎖進門。那我先走了？安峰看著女孩踢掉鞋子。安老師，您進來等我一下可以么？樓上的門開了，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的辱罵聲傳了出來。

    安峰關上了門。女孩頭上蓋了一條鵝黃色的浴巾，把另外一條帶著白色斑點的浴巾遞到安峰手里。老師您頭發濕了。女孩靦腆地笑了一下，遞給他一杯溫好的姜茶。

    不用了。安峰揮揮手。老師您家里離著挺遠的吧。女孩揉了一下頭發，堅持把兩樣東西塞到他手里。老師別感冒了。

    您路上注意安全。

    那謝謝小林同學。安峰笑起來會微微瞇著眼睛。他揮手告別。明天見。

    老師明天見。

    安峰回到車上，拿起手中的姜茶。女孩拿了個一次性的成雙層紙杯子，上面還貼了便簽，一看就知道是抓緊寫的：謝謝安老師！老師注意安全   早點休息！

    紙上還畫了一只笑嘻嘻的小貓。安峰輕笑了一聲，喝了一口。

    姜茶放了紅糖，煮的味道還不錯。安峰拿浴巾擦干了頭發，小心地放在副駕駛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