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她相信嚶嚶，隱隱地覺得，賀蘭觿如何看待青陽很能說明他的立場。

“我沒有朋友?！彼卣f，“可能會有些盟友，但我沒有朋友?！?/br>
皮皮清楚地記得幾年前的賀蘭是喜歡朋友的。雖然狐族講究等級，他在修鷴、寬永面前基本上沒有架子，對他們言語溫和、甚至縱容。

“為什么？青陽對你不是挺好的嗎？”

“我不喜歡跟無能的人打交道。無能的人總是對別人的道德要求過高?！?/br>
皮皮心中一頓，面前的賀蘭觿果然與青陽沒有半分情誼，印象中的祭司大人雖然毒舌，卻講分寸，對和自己親近的人，他不會輕易評論，更不會說壞話。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無能”二字。

她笑了笑，隨手將水壺遞給他：“喝口水？”

他接過水壺一飲而盡。

皮皮默默地用泉水洗了洗臉，借著水的倒影，偷偷地觀察。

賀蘭觿的眼皮顫動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

“賀蘭？”

他打了一個哈欠：“嗯？”

“你的老家在哪里？”

他沒有立即回答，凝視著水面，目光恍惚。過了片刻，方道：“還記得我們到c城的第一天嗎？你說你做了一個夢？白日夢？”

皮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是的，我夢見了大海?！?/br>
“……在海的深處水很藍，就像最美麗的矢車菊，同時又很清，就像最明亮的玻璃……”他喃喃地道，“你說得很對，海的深處，就是這種樣子?！?/br>
“所以你的老家……在大海？”

“我的老家在東海?！?/br>
皮皮只覺得一盆冰水澆下來，雖然坐在發燙的溫泉中，卻是手足冰涼。記憶開始一幅幅地閃現——

祭司大人去花鳥市場買了一只海龜……

他的公司經營遠洋航運……

辦公室里巨大的水族缸……

她在井底遇見了漂浮的水母……

就在皮皮跑向溫泉的時候，她往水壺里扔了一顆“愁悵”。

☆、第40章

嚶嚶將一捆枯枝從背上卸下來，扔進火堆。

片刻間，奄奄一息的篝火又雄雄地燃燒了起來。點點碎碎的火星隨著上升的熱氣像一群螢火蟲飛到空中，對面的樹影在火光中搖晃了起來。

她坐下來，從懷里掏出一顆糖，放到嘴邊輕輕地舔了一下，忽聽身后有人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一個巨大的陰影從頭頂壓下來，嚶嚶嚇得連忙站起來，轉身抬頭：“五鹿……公子？”

“嚇到你了？”五鹿原的聲音很溫和，但吐詞生硬，腔調不自然地起伏著，好象每一個從他口里蹦出來的字，都不能確定那是正確的發音。

“沒……沒有?！?/br>
“我過來烤烤火?！?/br>
“嗯……請坐?！?/br>
兩人同時坐下。五鹿原身形高大，足足高出嚶嚶三個頭，有種壓倒一切的氣場。

——壽命只有四十天，且長像彼此相似，林中各族大多只把蟻族當作一種“集體性”的存在，他們是食物璉的最底層，是扛貨的苦工、探路的哨兵、呼來喝去的小廝、大王面前逗人開心的小丑……他們人多勢弱，習慣于聽話，習慣于被呵斥，習慣于奉迎討好點頭微笑，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好脾氣。

借著火光，嚶嚶惴惴不安地打量著五鹿原。從面相看他不算兇，甚至有些靦腆。背后巨大的雙翅令他整個人顯得比例失調：就像一只老鷹，如果展翅高飛，你覺得一切正常；如果只是在地上跑，你會覺得很笨拙。顯然他受傷不輕，因為疼痛，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你在吃什么？”他問。

“鐘沂姐給了我一顆糖，”她將那枚裹著花紙的水果糖遞了過去，心里舍不得，怕他一怒吃了自己，也只好進貢了，“檸檬味的，要嗎？”

“不要，你自己留著。是你們蟻族喜歡吃的東西，對嗎？”

她惶恐地點點頭，五鹿家的人對她這么客氣，好不習慣啊。

“你叫什么名字？”

“……嚶嚶?！?/br>
居然有人問她的名字，而不是叫她“螞蟻”、“蟲子”，也好不習慣啊。

她的嗓音不知不覺地顫抖起來。五鹿原越和氣，她越猜不出他的意圖，心中就越是打鼓。就這么猜來猜去，糖在嘴里，漸漸地化了，甜味也沒了。

“嚶嚶，你認識丁丁嗎？伐木家的丁??？”

“她是我姐，不過不熟?！阒赖睦?，我有幾百個jiejie?！?/br>
五鹿原眼睛一亮：“我想見她。能幫忙嗎？”

“她……去世了。昨天早上的事?！?/br>
“對不起?！?/br>
他的聲音含著明顯的沮喪，接下來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不知是冷還是急躁，他不安地搓著手。

嚶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昨天我們在林子里碰到了安平家的頭人安平蕙，她讓我們帶個話，請你三天之內帶著禮物去安平堡提親?！?/br>
五鹿原“哼”了一聲：“你們沒有告訴她——我受傷了？”

“沒有，我不知道你受傷?！?/br>
“沒人會嫁給一個受了傷的狼族，無論受傷前有多么厲害，你懂？”

嚶嚶點點頭，看著他手臂上長長的傷口和翅膀上結了痂的血痕，咬了咬嘴唇：“傷勢……很重？”

“翅膀骨折?！?/br>
嚶嚶內心唏噓，欲言又止。在沙瀾，一個受了傷的闖入者將是眾矢之的，在這座硝煙四起的森林幾乎無法存活?？此膫麆?，恐怕半年之內都無法起飛。

“那公子你的處境很兇險呢?！彼p輕地道。

“嚶嚶，你能幫我聯絡到修魚清嗎？也就是修魚家的三姑娘?！蔽迓乖鼻械貑柕?，“我知道蟻族有個地面網絡叫‘水木寒山’，我和三姑娘就是在網絡上認識的?！?/br>
“水木寒山上的消息只能通過蟻族傳遞，”嚶嚶沉吟，“除了丁丁，三姑娘還認得其他的蟻族嗎？修魚堡里應當住著一些吧？”

“不清楚……她沒提?！蔽迓乖嗣~頭，很煩惱的樣子，“她只說狼語?！?/br>
“那就不好辦了?！眹聡碌?，“你想給她發什么消息？”

“只想……報個平安?！蔽迓乖?，“我大鬧修魚堡，她想必聽說了，讓她安心等著我?！?/br>
“五鹿公子——”

“我是無產階級，叫我五鹿大哥?！?/br>
“五鹿大哥，”嚶嚶目光幽幽地看著他，心中感嘆：這位遠到而來的人，消息如此閉塞，“狼王修魚亮已經把三姑娘許配給了方雷家的大公子方雷盛，聽說快要辦喜事了——這事你知道？”

五鹿原的臉瞬時白了，茫然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不肯相信這是真的。

見他失魂落魄，嚶嚶覺得很可憐，于是道：“人我聯系不上，給你出個主意吧?！?/br>
“都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