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之吻
跨年之吻
是金雪梅第一個發現任遲來了,一時間喜上眉梢,嘴里卻還是埋怨著,你這孩子,來也不說一聲。邊說著邊迎上去給他找拖鞋,找了一圈發現實在沒有多余的拖鞋了,只好拿了兩個塑料鞋套給他。 他一身煙塵,套著藍色鞋套,神情有些漠然,躋身于闔家團圓雙雙對對的家宴中,反倒是像極了一個外人,有著格格不入的清冷,那張終年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的臉上少見得讓人覺得凄清,與一室溫暖互相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他坐在了謝不凡挪給他的羅崇止旁邊的位子,神情淡淡,也沒寒暄兩句。 任緩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吃了兩口菜。 你不是去你爸那兒吃飯了嗎,怎么過來了?彥之呢?金雪梅問道。 她吃完飯開車回家了。他言簡意賅,卻沒有回答第一句疑問。 回臨清了? 臨清是秦彥之的老家,在游山的隔壁,車程不到兩個小時。 任遲簡短得嗯了一聲。 你這孩子!怎么不送她回去,大晚上她一個女孩子多危險??!快過年了路上很危險的。金雪梅急了,忍不住埋怨道。 都是高速,她開車技術也很好,不會有事的。任遲敷衍了兩句,眼睛卻始終看著任緩。 許是屋內暖氣太足,任緩的臉頰起了一層紅暈,襯得眼睛格外明亮又水光盈盈,平日里她偷懶不帶隱形眼鏡的時候,眼睛總是霧蒙蒙,連帶著整個人都格外慵懶迷蒙的樣子,倒是讓他忘了過去她眼睛沒受傷前是多么明媚閃亮。大概是吃了辣,連嘴唇都紅了一圈,連帶著鼻尖也也微微發紅,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小了好幾歲,綁著馬尾穿著白毛衣,笑得乖巧溫柔又俏皮,是好多年不曾見過的精神模樣。 任遲看得幾乎呆了,腦子里卻忍不住想起的是她十七八歲時候的樣子,也是這樣,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梳著齊劉海,眼睛里盛放著最熱烈的陽光和最璀璨的星茫,見到他時總是微微低著頭笑,乖巧又靦腆得喊他哥哥。 他的心抽動了一下,握住了杯子。 剛剛她被羅崇止吻著的一幕又竄入了他的腦海,她看起來那么幸福,讓他一瞬間無處容身。 遲哥,一直想正式見見你也沒機會,還以為今天見不著你了。羅崇止笑瞇瞇得沖他說,舉起杯子倒了一杯飲料,又要給任遲的空杯倒上:我敬你一杯。 任遲抬手捂住了杯口,淡淡得說:男人說敬一杯沒有喝飲料的道理。 他拿起桌上開過封的茅臺就沖著紙杯咕嚕咕嚕倒了個七分滿,然后揚著酒瓶對羅崇止一晃,喝嗎? 謝不凡坐在一旁看著他倒了大半杯白酒,驚住了,酒也醒了三分,像是不認識任遲似的,回過神來拉住了他:哥,你這是干什么,哪有這么喝酒的 喝不喝? 任遲無動于衷,定定得看著羅崇止。 羅崇止沒什么表情得看著任遲片刻,笑了一下,有些挑釁道:是男人,當然要喝,就當遲哥給我踐行了! 他從桌上又拿了一個新杯子,接過任遲手里的茅臺,也倒了大半杯,在任遲清冷的目光里鎮定自若得將杯子碰了碰他的酒杯,從容一笑:cheers! 你要上飛機喝什么酒!任緩忽然起身奪過了他的酒杯,對上任遲深沉如幽譚的眼睛,我替他喝。 任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他慣于將情緒層層疊疊得收斂,直到半分也不讓別人瞧見,也不讓人有半點揣測的機會,即使是這一刻,他也只是意味不明得笑了笑,新年快樂。 任緩舉著杯子也笑了笑,哥哥,新年快樂。 任遲在謝不凡驚異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任緩看著他,心中不期然劃過一絲悲哀,她深知他的壓抑與隱忍,就像了解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掙扎一樣,他們都是陷在黑暗沼澤里的人,既想逃脫卻又一直在黑暗的召喚和誘惑中不斷被吸引著下沉。 她也舉起杯子一口喝了大半,她在英國和羅崇止在一起的幾年把洋酒當水喝,早就練就了千杯不醉的本事,這一杯白酒猛然下肚,雖然一時間胃里火燒火燎,但好在喝酒前吃了不少菜,所以也沒立即上頭。 反倒是任遲很少喝酒,大半杯白酒下去,頓時整個人像是煮熟的蝦子一樣,從臉到脖子都燒紅了,他用力眨了眨眼,扶住桌子,手還不死心得握著酒杯,臉上終于露出無法掩蓋的頹敗來。 金雪梅剛去廚房給大家切水果去了,這一回來看到任遲滿臉通紅得靠著桌子搖搖晃晃,大驚失色得扶住了他,這是怎么了? 剛哥要和姐夫喝酒,自己一個人干了大半杯白酒。謝不凡在一旁小聲說,顯然是被嚇住了。 從來也不喝酒的人,今天怎么了?金雪梅皺著眉嘀咕。 姐夫?什么姐夫?任遲卻像是忽然被什么刺激到了,忽然偏頭皺著眉沖謝不凡哼了一句。 任緩忙過來扶住他,哥,你醉了,去休息一會吧。 她拉著他的胳膊,扶住他的腰,把他往客廳沙發上拽,任遲側過頭聞見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香氣,一臉恍恍惚惚,被酒精侵襲的神智愈加迷離,任由任緩把他拖到了沙發上。 一進門就脫掉了外衣的任遲現在身上只穿了件襯衫,裹著清瘦的身子,躺在沙發上,半閉著眼,滿臉紅暈,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可憐。 任緩心里微微嘆息,抱了床毯子給他蓋上了,任遲頭腦昏昏沉沉就這樣睡了過去。 又鬧騰了一會,謝不凡一家也回去了,任緩送羅崇止去了機場,臨別前羅崇止親吻完她的臉,忽然問:任遲是你親哥哥嗎? 是???你怎么這么問? 沒什么,覺得他把我當敵人了,看來是個妹控。羅崇止嘿嘿一笑。 瞎想了吧!任緩笑笑,我哥和我不太親的,都不怎么聯系,他和我爸那邊走得近些。 可能我想多了。羅崇止凝神想了想,第一次在山上碰見他,他就一臉不爽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新歡呢! 別瞎說了!任緩錘了他一下,回家睡個好覺,新年快樂! 回到家時已經是快12點了,家里漆黑一片,金雪梅約了幾個老姐妹跨年打通宵麻將去了,現在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了。 任緩在玄關處站了一會,沒有開燈,摸索著坐上了沙發,在黑暗中發呆。 窗外的煙花還在放著,一朵朵在深空中綻放,又回歸成了顆顆煙塵。 這一刻,她無比寂寥,又無比寧靜。 在這凝滯的黑暗中,她忽然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不是她的。 她借著窗外的光凝神去看,才看到旁邊的長沙發上臥著一大塊黑影。 是任遲! 他居然還沒走?金雪梅居然沒送他回去或者扶他回房間睡覺? 任緩的腦海里又回想起幾個小時前他握著酒杯一飲而盡的樣子,心中忽然泛起了古怪的漣漪。 這種情緒隱秘又興奮,卻借著黑暗大膽得在心中肆虐得擴張,她緊張得連呼吸都輕了,悄悄走過去,蹲在他身前,借著窗外微弱的燈光細細得端詳他的臉龐。 只看的到臉部的輪廓即使在黑暗中也有清雋的線條,鼻子高挺。緊閉的雙眼眼下被睫毛投下一片深深的陰影。 她神使鬼差得伸出了手,想去摸摸那雙總是掩藏著太多東西的眼睛。 還不等她的手碰觸,任遲的眼睛倏得睜開了,如同寒星一般在黑暗中發光。他猛得伸手抓住了橫在臉上方的手腕,用力一帶,任緩就猝不及防得撲向了他的胸口,他另一只手輕輕按住了她的后頸,兩片溫熱的唇吻上了她冰冷的嘴角。 就在任緩呆住的時候,窗外不遠處的鐘樓傳來了悠長的12點的鐘聲和年輕人的歡呼聲,更盛大密集的煙花一瞬間齊齊綻開在窗外,映得天空一瞬亮如白晝,室內也一時間明亮清晰。 新年到了。 她看到任遲又閉上了眼睛,嘴唇卻仍然緊緊貼著她輾轉廝磨,手上的力氣卻漸漸消了下去。 跨年的這一刻,她的哥哥在黑暗中,深深得吻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