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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習下了后錢磊拍了拍兩邊同桌的肩膀,一臉春風,哥哥們,約不約?    李鵬濤甩開肩上的手,去個網吧而已,你他媽至于這么春風蕩漾嗎。    錢磊:你瞎啊。    陳舍沒聽清他們說的話,現在走廊上的人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回家,凌亂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呼喊聲。    他盯著前門看了很久才等到想看見的身影。    走廊太黑了,只能借著教室的燈去看外面。    可惜人走得匆忙,余光里的身影停留了不足一秒就毫不留情地融入了黑色的夜幕里。    約不約。錢磊氣憤極了,一字一頓道。    約約約。李鵬濤拍了拍他的后腦勺,陪你。陳舍去不去?    陳哥?錢磊伸手在陳舍眼前晃了晃,中邪這么厲害    陳舍無語地拍開他的手,拿上桌兜里的木盒看了眼前門,走了。不約。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F班的人走得干凈,教室里漆黑一片,剛剛關上的電風扇還在頭頂上緩緩地轉動著。    陳舍借著教室外的月光找到了她的座位。    如果中午沒看錯的話,她坐在倒數第二排中間。    但是為什么她們班四個人一排。    當時不敢多看,他只看了一眼,沒法確定到底是哪個。    教室前方的電子鐘表泛著紅光,時間在無聲地流逝。    校門要關了。    他煩躁地看了眼從左往右第二個位置上的書。    扉頁上寫著:F班何靈遇。    陳舍在學校附近有間學區房,走在繁華的街道上時,他越想越不對勁。    何靈遇這個名字蠻熟悉。    好像在哪里聽過。    但究竟在哪里聽過,就是想不到。    香煙成功起到了麻痹作用,他選擇不想了。    先叫這個名吧。    回家洗了個冷水澡后,陳舍疲憊地倒在了沙發上。    房間里沒開燈,黑暗沒能給人以恐懼。    他困得不行,但卻不敢睡。    害怕今天的種種只是這十一年來等待的一場夢。    一枕黃粱一場夢。    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    手機微弱的光線點亮了沙發上的人半張臉。    陳舍伸手在茶幾上摸到了手機。    號碼很熟悉。    他的手臂搭在眼皮上,虛虛接過。    喂。    喂。小舍。    電話里的聲音幾乎是一開口就讓陳舍皺緊了眉。    他不吭聲,那頭的男人繼續說:明天甜你母親忌日,記得回來看看。    又到了八月二十二日。    陳舍掛了電話。    十一年了。    母親的臉在照片里生活了好多年。    記憶像走馬燈一般將往事零零碎碎全部放映了一遍。    十一年前的八月二十二日,陳舍剛被司機從藝術補習班接回家。    原本應該守在別墅門口等他回家的母親忽然消失不見。    他跟著保姆進了別墅,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哭喪著臉。    七歲的他不明所以。    身后的保姆靠近他,和他說了終生難忘的一句話。    她說:去二樓見太太最后一面吧    那時候的陳舍不知道最后一面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生和死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不知道下一秒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將永遠存留在記憶里是什么感受。    他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便急急忙忙地沖向二樓的主臥室。    蒼白的女人很平靜地躺在床上。    她只是沒力氣掙開眼睛。    陳舍推開床頭邊的人,小小的身軀爬上床頭,伏在母親肩上。    他不哭不鬧地喊了一聲,mama。    周甜動了動手指,虛弱地睜開眼,生命無時無刻不在悄然離去。    她張了張口,努力了很久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陳舍連忙將耳朵貼上她的嘴唇,聽見了最后一個字。    乖    陳舍終于忍不住哭了。    他甚至不敢放聲大哭,他害怕吵到她。    他害怕她生氣了就再也不醒來了。    可是等不到母親醒來,他被身后的男人拖出了臥室。    他紅著眼死死地看著床上的女人。    忽然想到保姆給他說的那句話。    這是他們今生的最后一面。    自從母親逝世以后,陳舍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別墅里的人都告訴他,母親是因為意外車禍逝世,她在醫院里被宣布搶救無效,于是挺著最后一口氣要回家。    可是母親為什么會發生車禍,她那一天究竟要去哪里,沒有人愿意告訴他。    不到半個月,別墅里來了另外一個女人。    他們都叫她,陳太太。    陳舍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叫這個女人本該是母親的稱呼。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陳市靖讓他叫這個女人mama。    陳舍皺著眉,為什么。    陳市靖本想解釋點什么,但看了看身邊的王雅,只說:這是爸爸的妻子。    后來很多年以后,陳舍仍然搞不懂,為什么陳市靖要對一個剛失去母親的小孩這么殘忍。    這句話像冰錐一樣,奠定了陳舍對他一生的恨。    嗯。陳舍冷下心,也只陳述事實,但這不是我的mama。    他沒聽清他們后面說了什么,說完這句話后他沖出別墅,一路狂奔去了附近的公園。    迎面而來的晚風刮著他的臉,陳市靖的那句話不停地抽打著他的耳膜,他快要窒息在空氣里。    要是mama在就好了    角落的長椅上空無一人,陳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等緩過來后他戴上口罩安靜地坐在上面。    希望不要有人發現到他。    他不想回家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月亮開始嶄露頭角,陳舍目不轉睛地盯著銀白色的花草。    忽然,視線里出現一只小小的肥手。    它一張一合,變出了一個雪糕。    陳舍不想抬頭。    小肥手的主人又坐在了他的身邊。    兩人的影子融在了一塊。    梔子花的香味。    陳舍猜著這只小肥手肯定屬于一個小男孩。    并且主人一定很能吃。    直到又細又甜的聲音掐斷了他的猜想。    你在干嘛呀。想不想吃雪糕?    陳舍終于抬起頭,月光把她的辮子也照成了銀白色。    臉好圓,眼睛也圓。    圓圓的臉上好多rou。整張臉像個rou包子。    她知道他在看她,故意舔了舔手上的雪糕,然后興奮地搖起雙腿,好好吃!    你想吃雪糕對不對!rou包子把另一只手上的雪糕給他,給你吃噢。    陳舍搖頭,謝謝我不想吃。    你想吃。    我不想。    你想!rou包子撅嘴,這樣更像一個包子了。她把雪糕放在他手上,終于說出實話,我吃不完了但我求mama買了兩個,她說我吃不完,我說我一定吃得完你幫幫我吧mama說吃不完要把我揍成rou包子!    陳舍心想,你也不用揍吧本來就像。    你臉上戴的什么呀。這個是不是不能讓你吃東西    寶寶!    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她。    舔著雪糕的小女孩最后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拜拜,香草味的雪糕很好吃!    兩條辮子隨著身影最后消失在眼前。    帶走了銀白色的月光,留下了香草味的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