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

    等待紋身恢復的日子里，肋骨處時常隱隱作痛，我想起自己曾經問過蕭逸：像你這種強大到近乎完美的男人也會有軟肋嗎？

    他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其實，有時會有。

    怎么說？

    你出現時，我身邊多了一道最堅硬最安心的護盾。你離開時，缺失的那塊暴露出來，就是軟肋。所以請不要輕易離開我，保護好我，可以嗎？

    那時候的蕭逸將臉輕輕貼在我的掌心內，來回摩挲，好像尋求主人愛撫的大狗狗在撒嬌。也是那一刻我才真正察覺，看似無懈可擊的蕭逸也有脆弱之處。

    他時常在我面前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喊疼，我知道他是裝的，想讓我多留一些注意力給他。偏偏每次真正受傷流血的時候，他躲起來不讓我看到。

    還以為你會說我是你的軟肋。我打趣道。

    你不是，有了你我才完整。

    他向我示弱，他愿意愛我，也渴望被我愛。這就是蕭逸，愛我的時候，簡單又直白。

    在蕭逸身邊，我漸漸明白，愛是互相成就，是彼此包容，聽起來很俗吧。但沒有愛，我們都是暴雨過后濕漉漉的木柴，燃不起來的。風吹日曬，只要能迸發一點小火星，就有無限重燃的希望。

    可我的那點火星，現在卻不知道飄往了哪里。

    人有了牽掛羈絆，才會愿意變得更好，此刻我好想蕭逸，身體想，心也想。

    同時我憂心忡忡，因為這個月姨媽沒有來。對于我這種長期吃優思悅的人而言，每個月姨媽的時間都很穩定，但這次，已經遲了一個星期。我以為自己懷孕了，最后一晚和蕭逸做的時候，我們沒有戴套，他內射了。

    短效避孕藥失效的可能性不是沒有，思前想后還是覺得自己懷孕的可能性很高，但是我不敢買驗孕棒，不敢去醫院，更不敢給蕭逸打電話。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可能到來的孩子，更害怕蕭逸會覺得我在利用懷孕這件事挽回他。

    如果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那應該是以愛作為紐帶，而不是為了擔負起一個小生命的責任。以蕭逸的性格，知道我懷孕了，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我擔驚受怕了一整周，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見有小寶寶喊我mama，可是爸爸，爸爸在哪里。夢里黑漆漆的，我看不見蕭逸。

    半夜流著淚醒來，希望眼淚能夠凝結成一柄冰刃，將我從頭至腳撕裂成兩半，好讓噩夢跑出我的身體。

    穿著蕭逸以前的睡衣，蓋著厚厚的鵝絨被，我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又在做夢，因為看到了蕭逸。我攥緊拳頭，指甲狠狠嵌進自己的手心，疼，原來不是夢。

    我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蕭逸熟悉的臉，不敢出聲，甚至呼吸都是輕飄飄的微弱無比，好怕把他驚跑。

    蕭逸坐在床邊，看著我，輕聲道：沒被嚇到吧？怕你突然看到我害怕，發了短信說要過來，但是你沒回，我就知道你應該還在睡覺。

    他停了一下，有點羞澀地繼續道：實在太想你了，就直接進門了。笨蛋，大門密碼還是沒改，你心真的太大了。

    我不是笨蛋，只是因為對方是蕭逸，我才放心。

    蕭逸我清了下嗓子，小小聲地喊他。

    我在。

    他伸手過來，輕輕撥弄我凌亂的頭發，做了噩夢被汗水打濕，此刻貼在額前。他溫熱干燥的指腹擦過我的額角，一點點拭去汗水，就好像從天而降的一匹輕薄綢緞，撫慰我生命中所有的苦難與柔軟。

    眼睛還紅著，又哭了嗎？他觀察細致，出了這么多汗，做噩夢了？

    夢見你不要我了。

    我如實相告，蕭逸一把將我撈起來，抱進懷里，額頭抵著我，輕聲笑：說什么傻話。

    還未等我開口，他又繼續道：其實這一個月的時間里，我從第三天開始就在等你低頭，等你打電話來求我。畢竟是你先犯了一點點小錯，我也可以稍微拿喬一下吧?？墒俏矣窒?，你并不是會低頭的人，我等你低頭可能就是一輩子了。所以我來給你低頭，我們和好吧。

    ??？

    突如其來的表白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我以為蕭逸起碼，會讓我認個錯并保證下不為例什么的。

    因為你不需要我，你沒有我可以活，甚至可以不再記得我，第一次分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但我需要你，我需要你需要我。

    蕭逸，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這么冷酷無情吧。

    你我詫異望著他，半晌才喃喃道，你不生氣嗎？

    生氣啊。蕭逸對我笑，但也只有那天晚上在氣頭上，你告訴我的時候太突然了，我怕自己說出什么話傷害到你，所以我得回去冷靜一下。誰知道你會以為我不要你，對自己就不能自信一點嗎？對你男人就這么沒有信心嗎？

    心中一顆巨石突然落地，所有被小心翼翼壓抑的情緒一下子涌出來，再也收不住，我委屈巴巴瞪他，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那你一直不來找我

    是想來找你的，但我轉念一想，為了我們以后的長久，得把幾個關鍵矛盾解決掉，是不是？

    蕭逸捏了捏我的耳垂，像哄小孩子一樣，語氣輕柔。

    最重要的一點，我要讓你明白。我不會因為你的過去否定你，誰都有過去。戀愛談的多，只是運氣不好，沒遇到對的人。就像數學最后一題，誰能保證一下子就解出正解，還不是要試錯，你說對不對？

    我點頭。

    有些人運氣好一點，初戀就是對的人。有些人運氣差一點，兜兜轉轉才遇到彼此，正如我和你。蕭逸親了一下我的額頭，你不相信愛沒關系，但你要信我。

    我承認最開始對你著迷，是因為身體。后來有一次，你在家想給我做飯，卻被嚇得叫起來。蕭逸竟然開始揭我的黑歷史，我真是第一次看見那么笨的笨蛋，工作上所向披靡，照顧卻自己一塌糊涂。我想這個笨蛋應該學學怎么生活，而我正好可以教她。其實我日常不怎么下廚，但是為了這個笨蛋我愿意。

    他一口一個笨蛋，好像我是個傻子一樣。

    我嘟著嘴剛要抗議，被他伸出的食指堵了回去：噓，聽我說。這個笨蛋呢，性格獨立，也不缺錢，我就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能給她什么，原來是愛。

    小笨蛋很缺愛，我也是后來才明白。但你缺的并不是我的愛，你只是想要一個人陪，誰都可以。我想到這一點就更加害怕了，害怕你隨時會離開，我有空就想，有沒有辦法可以讓你依賴我，讓你放下戒心愛上我。

    后來我才知道你前男友和視頻的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讓你卸下所有防備來信任我依賴我，很難。但我還是想試試，現在看來，我成功了。

    蕭逸笑著繼續：那天半夜你給我發微信，我真的好開心，我又有機會來見你。你不喜歡和我說過去，我能理解，唯一那次你提到家庭，說你從小就不快樂，我明白這種感受，因為我也是那樣長大的。很孤獨很無助，對吧？

    那一刻我就像看到了自己，你是那么敏感又脆弱的小寶貝，雖然總是強撐著不說，但我知道。

    每一次zuoai，我都會覺得更愛你一點。到現在，已經愛得溢出來了。

    我安安靜靜聽著蕭逸對我長篇大論式的表白。

    以前你工作的時候，我們聚少離多，后來你離職在家，我很珍惜那段難得的時光。說實話，我心里自私的想法是你一直休息，一直陪著我，這樣就能更依賴我。但同時我也知道，工作是你的心之所向，命之所往，是你確保獨立與安全感的唯一方式。

    以我的經濟條件，我敢保證這一輩子都能照顧好你，但我更想看到你開心，看到你因為自己的成而驕傲。

    最開始我們的合作，有幾次線上會議我也偷偷接入了，本意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結果你每次都為了方案據理力爭，好像誰的面子都不給，我好喜歡。那時候我就想，怎么會有女生這么囂張這么自信呢？平時工作上沒少得罪人吧。

    得罪挺多的。我撇嘴贊同道，不過都是過去了，現在學乖了一點。而且我在你面前，一向很乖，給足你面子啦。

    蕭逸擰我的鼻尖兒：是是是，你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寶貝。再說回我自身，賽場是我的命，訓練和比賽無法改變，但我以后會推掉一些無謂的商業活動。多陪陪你，好嗎？

    你是我永遠的唯一的babygirl。

    babygirl這個稱呼來自于美劇，我是它的狂熱粉絲，所以第一回蕭逸送我回家時，我在他手機上給自己錄入的備注就是babygirl，現在想想好像真的有點老套誒。

    我不好意思地笑。

    對了，這一個月里，我還抽空去做了個結扎手術。蕭逸竟然也不好意思起來，你一直在吃短效避孕藥，總歸對身體有影響，我不想讓你再吃，又擔心你懷孕，因為你之前就和我說過，不想要孩子。

    蕭逸終于說到了這一點：我對小孩沒什么特別的想法。你不想要我們就不要，我不舍得讓你懷孕，我希望你在我身邊永遠都是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這些遭罪的事，你一件都不要經歷。

    真的嗎？我眨眨眼，不敢置信。

    為什么非要生孩子？我們兩個人又沒有皇位要繼承。況且你平時雖然裝得那么冷靜成熟，其實心里還是個孩子，只有我才能把你心里這個小孩子哄出來，對不對？哄你都來不及了，哪有精力管其他人？

    那你身上這么優秀的基因呢，不傳承下來不可惜嗎？

    我的基因能遇見你，并且讓你留在我身邊，就已經發揮了它們最大的作用。

    cao，蕭逸這個男人說起情話來，真是有一套啊。饒是我久經沙場，也耐不住他的溫柔攻勢。心中漸漸涌起一股純粹的暖意，我靜靜靠在蕭逸懷里盯著他的側臉，眼角眉梢都洋溢著難以言狀的歡喜。

    蕭逸本身不是多么愛笑的人，可他對我，好像一直都在笑。他笑一下，我的天就亮了，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望進去全部神思都迷失于此，再也不想收回。

    生生死死，鶼鰈情深。

    我為蕭逸死，殺死了從前那個陰郁孤寂的我。我為蕭逸活，期盼與他攜手共度往后余生。

    因為太過激動，加上好久沒進食，胃部突然涌起一陣痙攣似的疼，我皺眉捂著肚子：蕭逸，有點胃疼。

    又沒有吃飯是不是？

    我錯了，蕭逸。我可憐巴巴地看他。

    蕭逸被我看得心軟無比，無奈地笑：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幸好打包了參雞湯過來，外面買的，沒有你親親老公的廚藝好，先將就喝吧。

    蕭逸起身，去了客廳，隨即我聽見廚房的水聲，勺子不小心碰撞瓷碗的叮當聲。很快蕭逸盛了一碗參雞湯回來，舀了一勺喂我：張口。

    我乖乖就著他的手，一口一口咽下去，很快瓷碗見底，下面沉著枸杞、人參、當歸，還有一些我認不出來的滋補食材。

    也太補了吧。

    經歷了這么多，是該多補點。

    蕭逸，我以前真的以為，不管我對你做了什么，你都會原諒我的。就算不原諒，大不了我拍拍屁股走人，老死不相往來，可是這次我卻沒有底氣了。

    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有底氣嗎？因為你愛我，你開始在乎我。其實沒有什么原不原諒，不要把自己放得這么低，你永遠是我心尖尖上的小公主。

    我不是小公主。

    那你是小作精，蕭逸一個人的小作精，對不對？

    我點頭。

    所以小作精不管做了什么壞事，哪怕把蕭逸惹生氣了，他也不會怪你。你讓蕭逸冷靜一下，就會乖乖搖著尾巴回來找你了。蕭逸永遠不會離開小作精。

    為什么？

    因為你值得，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我發誓。

    蕭逸抱住我，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我一點點揉進骨血里：我愛你。

    蕭逸，我不相信愛情。我對他認真道，遇見你之前我不相信，遇見你之后我還是不相信。只有在你身邊，我可以相信。

    我永遠都可以相信蕭逸，是不是？

    是。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