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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

    

正文 13



    蕭逸家客廳有一處很大的飄窗,三面采光玻璃,因為在高層,視野開闊無比。矩形窗臺十分寬敞,兩個人在上面空間綽綽有余。

    我第一次來蕭逸家就相中了這塊飄窗,當時沒好意思說。如今直接量好尺寸,定制了一塊白色的長絨兔毛毯,將這里鋪得滿滿當當。伸手摸上去,綿密柔軟的觸感,絲毫不扎,長長的兔毛服帖地趴在掌心里,一路劃過去暢行無阻,兔毛乖順地從指縫間溢出來。

    赤裸著身體被按在這上面zuoai,一定很舒服。

    窗簾被我換成了溫柔的奶綠色,內里配一層乳白色的飄逸紗簾。晴天的時候,我就把奶綠色收攬到一邊,明媚溫暖的陽光透過白色蕾絲的紋路,通透地照進來,懶洋洋散在我的肩上腿上,美好得就像一場清澈夢境。

    這時我會坐在飄窗上練習插花,新到的奶油向日葵,溫柔細膩的奶黃色,修剪完畢,插進高高的玻璃花瓶,光是看著心情就能變好。

    有時下午日光極盛,我拉滿窗簾,只舍得在腳邊露出一道手掌寬的縫隙,微微透進一點光亮??恐д?,整個身體都蜷縮在陰影里,讀一本或者打游戲。剛開始我喜歡玩糖豆人,一群小人兒蹦蹦跳跳,嘰里呱啦發出我聽不懂的音節,吵吵嚷嚷活潑可愛。

    蕭逸在家的時候,我就丟個手柄過去纏他和我玩分手廚房,他嘴里說不許玩,又拗不過我,看著顯示屏邊玩邊笑:你怎么手忙腳亂???

    我騎在他的肩頭揪耳朵,憤憤不平:因為你不聽我的指揮,快去做米飯和洗碗。

    那你呢?

    我負責督工,嗯,還有切菜,我刀工很好的。

    幼稚死了,沒盤子。

    去洗呀,蕭逸。

    不行不行,米飯著火啦,蕭逸你快回來??!全著啦?。?!

    我撿起滅火器一頓猛噴,順勢懟著他的臉來了一頓,美名其曰面部SPA。整個小人兒的臉都蒙在泡沫里,我笑成一團,在蕭逸肩上抖得左搖右擺,差點當場滾下來。

    嘶蕭逸配合地發出擬聲詞,騰出手扶穩我的大腿,騎穩點兒,不小心摔下來又要哭鼻子。

    蕭逸,你能把那根黃瓜遞給我嗎?

    哪根?

    角落里那根,我抓不到。

    來,過來拿。

    他小人兒在對面轉圈兒就是不丟給我。

    喂!我輕輕推了他一下,低頭瞪他,正對上一雙笑得很壞的眼睛。

    別拿了,給你根更好的。

    cao。

    三星通關,我從他身上乖乖下來。

    還玩嗎?蕭逸問我。

    我搖頭:想吃冰淇淋。

    之前一起逛超市買回來好幾罐八喜的綠茶口味,我最愛的味道。蕭逸拿冰淇淋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飄窗上等他了。正值下午四點,陽光尚且明媚,我折著細白的小腿縮在窗簾的陰影里,咬唇看他。

    蕭逸挖了一勺喂過來,我張口緩慢地含進嘴里,吮了一下勺子,笑:我有手。

    手閑下來,可以做點兒別的。

    他坐上來,目光示意我爬上去。蕭逸在家里只套了件T恤,脫起來很快。

    我跨坐上蕭逸的腰間,熟練地埋頭開始親吻,從脖子一路細細密密地親到了腹肌,伸出舌尖沿著腹肌溝壑輕輕地舔。蕭逸修長的手指插進我的發間,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

    這還不算完,他的褲子被解開,我湊上去壞心地貼著腿根輕輕地咬,單手撫上他的性器,拇指擦過柱身鼓脹的青筋,溫柔地taonong。

    嘶蕭逸出聲。

    我偷偷地笑,柔軟的唇湊上去,一下又一下輕觸著親他的guitou,不時抬眼望他:我在和小逸逸接吻。

    于是蕭逸的jiba徹底硬了。

    哥哥,你的guitou,在我嘴里抖。我朝著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裝無辜,現在你整根jiba都在我手里抖。

    蕭逸呼了一口氣,我松手,臉上笑意更盛:哥哥,想嘗一嘗冰淇淋嗎?

    喂我嗎?

    想得美。我伸出手指在他腦門兒上輕輕彈了一下,曖昧地暗示,不過,我可以讓你吃得有意思一點。

    嗯哼?

    在蕭逸饒有興致的目光中,我主動脫了上衣,雙手捧住兩團柔膩的胸乳向內擠壓,顫巍巍擠出一道淺淺的乳溝。蕭逸心領神會,挖了一勺冰淇淋直接扣進來,埋頭就是一頓親,溫熱潮濕的舌尖伸出來,舔得格外細致。

    冰淇淋接觸皮膚的一剎那凍得我打了個哆嗦,很快被蕭逸的唇舌暖化,液體順著乳溝緩緩往下滴,我輕輕呻吟,挺著胸往他口中送。

    好吃嗎?

    蕭逸不說話,手伸上來攏住乳rou,開始揉捏。我松了手,再度握上他堅硬guntang的性器,包裹著擼動,不時輕柔地揉捏下后部的囊袋,那里更為敏感。果不其然,蕭逸挺腰在我手中大力抽送,激動得難以自制。

    冰淇淋很快吃完,蕭逸舔的倒是干凈,雙乳間被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他的唇一路輾轉,含住小奶頭溫柔地吸。我不由想起上一次,蕭逸口中含著檸檬糖吮我乳尖的情形,他其實不愛甜食,偏偏鐘情檸檬糖。

    蕭逸的舌尖很靈活,一顆檸檬糖含在嘴里,抵著我的小奶頭粗糲地磨。乳尖在他口中一點點紅腫,他吃得津津有味,手指也不忘在我體內抽插撥弄。

    蕭逸我輕輕推他,別吃了,難受。

    難受嗎?我看你倒是很舒服,下面水流個不停。他的手指在里面又戳了一會兒,抽出來湊到我眼前,你看,水這么多,這么濕,才一會兒,就把我的手指頭泡皺了。

    嗚嗚,我不敢看。

    上一次被他調戲,于是這一次我也起了一點壞心思,拇指擦過他的馬眼,瞬間沾上一大股腺液。我低低地笑:你總是說我水多,蕭逸,明明你自己水也不少啊,嗯?

    說著拇指用力又抵著馬眼揉了兩下,蕭逸受不大住,guitou狠狠在我掌心彈跳,怕是差點就射出來了。

    下一秒我將為自己的挑釁之詞感到后悔。

    蕭逸一句話都沒說,松開我的乳,雙手握緊我的腰,輕輕往上一提,對準勃發的性器,隨即狠狠按了下去。我一口吃下整根粗脹的yinjing,瞬間頂到底,緊致的內壁脹得難受。

    嗚嗚,脹。我坐著抱怨,一動都不敢動。

    下面夾緊了,滑出來,你就用嘴給我含著。

    話畢,蕭逸便按住我的腰悍然挺入,在狹小的甬道內來回開拓。我被顛簸得頭腦發昏,雙手艱難地撐在他的肩上,搖搖晃晃。下身太濕太滑,蕭逸動作又過于劇烈,整根拔出,再整根沒入,最后一下子真的沒含住。

    我嗚咽著還想撒嬌討個饒,誰知蕭逸絲毫不心軟。我只能趴到他腿上,給他口了出來。

    關于口這件事,我一向認為它帶來的心理快感比生理快感要猛烈得多。

    這是一種潛在的征服欲望,我和蕭逸剛在一起那會兒,經?;ハ嗫?,因為彼此都想證明自己,都想看著對方為自己傾倒。

    你屈尊降貴為我俯首,是一種臣服。

    那一刻,顱內敏感點直接就給戳到了高潮,如果顱內真的存在這種東西的話。

    后來我們不再需要證明什么,因為從身到心都徹底歸順彼此。不過情至深處,氛圍又剛剛好的話,還是會口的。

    相比較直接射在嘴里,蕭逸更喜歡拔出來抵著我的半邊臉射,或者眉心。整張臉都被他弄臟弄亂,蹂躪得一塌糊涂,jingye順著下巴尖兒滴滴答答淌下來,最能激起他心中凌虐的欲望。

    最開始的一次,蕭逸在床上太激動,沒了分寸。按住我的后腦勺就開始深喉,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喉嚨捅穿,更可怕的是他激射出來的東西,直接嗆進了我的氣管里。

    嗓子眼兒被jingye對準猛射,一口氣提不上來幾乎窒息。幸好蕭逸反應快,迅速抽出來,然后抱著我輕輕拍背。

    還好嗎?

    我有氣無力白他一眼,你被爆一次試試啊。根本說不出話,嘴里嗓子里都是他的東西,嘴角也沾著白濁。蕭逸看我這個樣子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一個勁兒保證下次絕對不深喉,他確實也說到做到。

    順氣恢復過來之后,又做了兩回,用的是下邊兒。我爽完才找蕭逸算賬,踹他下床,隨手丟了個枕頭過去把他趕出臥室。蕭逸抱著他1788的麗思卡爾頓枕頭,委屈巴巴倚在門框上:我錯了嘛。

    撒嬌討饒也沒用,我心硬如鐵。于是他只能灰溜溜地又抱了床被子去客廳。

    凌晨的時候,蕭逸偷偷摸摸溜進臥室,躡手躡腳上了床,躺下來小心翼翼抱住我。他還以為我睡著了不知道呢。我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小臂上,翻身枕著他的胳膊就鉆進了他懷里,蕭逸攏著我身體的手,略略收緊了一些。

    清晨五點左右,我迷迷糊糊醒了一次,還沒睜眼就聽見身邊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響,蕭逸起身偷偷摸摸溜了出去,準備裝作在外面睡了一夜。他怕我發現自己不聽話,那就陪他演一下好了。

    其實我趕走蕭逸,并不是因為被爆在嘴里。而是最后做的那一次,我下面濕得一塌糊涂,蕭逸就逗我:還濕著呢。你小時候是不是很喜歡哭???小時候上面哭,長大了在我這里用下面哭?

    他說錯話了,但他自己不知道。

    心在那一瞬間默默冷下來,永遠不要拿我的童年開玩笑,永遠不要。

    我心思極度敏感,蕭逸那么一個大男人跟我在一起久了,知道我是喜歡把什么事兒都憋在心里自己扛的人。

    這么多年我都習慣了,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改變。蕭逸也不會刻意逼我說出來,他就好言好語地哄我: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說出來,千萬別躲著我,你讓我陪在你身邊。你心里想的時候,我就努力地聽,說不定我能聽見呢,好不好?

    他還說:要是我哪里說錯做錯,或者惹你不開心了,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你憋在心里不說,我也會難受的。

    后來他又笑著問我:你的心,能不能給我開一道小口子,讓我住進去???

    其實蕭逸,你已經住進去了。終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在心里為你留下了一點東西。

    夜色清朗,明月高懸。我一時興起想給蕭逸唱段戲,換了一身淡青色的簡單戲裝,袖口綴一段長長的白綢,這是水袖。

    好多年前練的功底,出場要遮,單手拎起一截水袖掩著臉,只微微露出一雙眼眸,含羞帶怯,不經意間朝蕭逸的方向遞過去一個眼風。

    顧盼生姿還不夠,身法講究翩然輕盈,腰身也要旖旎。經過他面前的時候,刻意放慢了腳步,掩面的水袖一下子落下來。蕭逸的視線就這么隨著水袖的墜落輕輕落在我的腰間,腰自然掐得極細,我知道他移不開眼。

    不等他有所動作,自己后退幾步,輕輕拂袖,然后抖袖。水袖的律動講究一個反襯勁兒,正所謂欲前先后,逢開必合,想勾蕭逸,得離他遠一點兒。

    但眼神不能遠,定要勾著他往自己身上盯。

    三節六合的規矩我已經忘得差不多,幸好指腕肘肩的功底還留下一點。反正不是真的上臺唱戲,在蕭逸面前隨便動幾下也不大離,身法曼妙就行,不是行家壓根兒看不出這里面的門道。

    況且蕭逸的目光,一直纏在我的腰間游離,再被他盯下去,我懷疑腰封下一秒就能掉到地上。我輕輕朝他的方向拋出袖子,方才回神。男人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經逗。

    水袖甩過去又收得極快,略略擦過蕭逸的臉,掠過他伸出的手指。

    人言洛陽花似錦想當初在院中穿綢著錦玉堂春好比花中蕊

    是哀婉至極的戲詞,潔白水袖在空中翩躚搖曳,似乎能夠勾人斷魂。腔調凄凄哀哀,略略提著嗓子,聲音婉轉玲瓏。唱著唱著,聲調漸漸細下來,軟下來,身段兒自然是更軟。蕭逸稍稍用力一拽,我便歪在他身上,隨即被他一把握進手里。

    今天扮小戲子,嗯?

    是,我唱戲。念的是涼風有信,訴的是秋月無邊。

    一捧水袖垂落在腳邊,腰帶隨之散開,蕭逸的手摸索著探進來,荏細的腰被他溫熱的手掌牢牢按住,稍加用力地揉捏。

    我不答話,光是咬唇直直望著蕭逸英俊的面容,盯得出神。

    他略略一笑:在我面前,有跳韓團舞鋼管舞脫衣舞的,當然古典舞也不是沒有。但你是第一個把水袖往我臉上甩的。

    月光清白明亮,以多情擁抱這世間無情。我在月光照拂下,神情柔軟天真,微微露出一點朦朧的笑??諝庵谢ㄏ阊U裊,我在蕭逸懷里,身體愈發柔若無骨,喘息愈發凌亂,凄凄哀哀。

    早個百八十年,我也得喊你一聲老板不是嗎。

    蕭逸摟我,薄唇湊近,輕輕喚我,用的是舊時稱呼:老板,今夜肯賞臉嗎?

    戲裝揉皺成一團,我翻身趴在蕭逸胸膛上,咿咿呀呀換了出戲目繼續給他唱。其實唱得不好,很多年沒唱了,氣息不穩,調兒也上不去。最后唱的究竟是什么戲種連我自己也分不清,腦海里涌現什么詞兒,嘴里就念叨,用氣聲兒在唱

    你睇斜陽照住個對雙飛燕,獨倚蓬窗思悄然。

    明月迢迢,清風弄影,眼前是眉目含笑的蕭逸,此情此景好似一回幽遠深長的夢境,又或者只是一場轉瞬即逝的風花雪月。

    戲裝領口被蕭逸揭開,露出圓潤小巧的肩頭,他湊上來含住這一塊皮膚細細地吮吻,吻得我周身麻癢酥軟,在他身上難耐地扭,再也唱不出任何一句詞。

    我與蕭逸對視著,在一片清白月光中,好似穿越了近百年的光陰,一同回到那個煙火迷離的時代。

    那個時代,常年雨霧交織,所有人面上心上都籠罩著一層淡薄的灰色。衣香鬢影、紙醉金迷再普遍不過,因此可以盡情地沉淪,享受無邊黑暗與落寞。

    銀白月光籠罩著蕭逸半邊臉,他望我的眼里似乎墜著瑩瑩的貪婪的綠光,神色倦漠,矜貴從容??粗购芟褚晃粊碜怨爬鲜兰业募w绔子弟,周身彌漫著優雅與頹靡交織的氣質。

    這就是一場風花雪月。命運造化翻云覆雨,僥幸得蕭逸對我情深似海。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腦海里浮現出這八個字,兩行眼淚終于流下來,被蕭逸吻入口中,又倔強地流下來。

    眼淚與他的舌尖,都是溫熱的柔軟的。

    做完之后我趴在蕭逸身上喘息,不知道怎么就聊起生育這個話題。

    我和他說了實話:我的孕激素有問題,一直在吃藥。理論上來說不能懷孕,當然我本人也不想懷孕。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生孩子,因為我的原生家庭很壓抑很痛苦。輕薄的月光灑在我高潮后微微出汗的臉上,我露出一個脆弱的笑,蕭逸,我不快樂。

    我沒有資格決定一條生命的來去,也不想多一個負擔。我更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孩子或者教育好一個孩子。因為我從來沒有被愛過,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很畸形。

    蕭逸盯著我的臉,不說話。我也不需要他說話,他聽懂就足夠了。我們的身體早已赤誠相見,思想也應該如此。

    所以蕭逸,如果你想要家庭想要孩子,就不應該找我。

    這句話說出口,等于親手將他往外推,我是缺乏底氣的。哪一個男人不想要孩子呢,尤其是蕭逸,基因這么好,想必總有其他人愿意為他生孩子吧。

    他一直望著我,好像想從我眼里找出一點什么東西。良久之后,他才開口:我知道了。

    我從小,就沒有家庭。

    蕭逸的這句話輕飄飄,卻是砸在我心上,砸出了一個塌陷下去的深坑。

    蕭逸這種矜貴涼薄的長相,給人的初印象就是冷漠,所以才覺得難以接近。不過也就看上去那樣而已,其實他內心干凈得跟泓雪水一樣,冰冷刺骨卻透徹得要命。我一眼就能看穿他,但看穿不代表搞定。

    他的眼神太純粹了,愛憎惡件件分明。他的靈魂太干凈了,永遠只忠于自己。所以無法拿捏,除非他自己肯低頭。

    當蕭逸向我低下高貴的頭顱,當他心甘情愿做我的不二臣。我有些心疼他。

    他本不應該屬于任何人。他屬于星空,屬于深海,屬于山林,屬于巖漿迸發前的每一寸土地。飛鳥從他頭頂掠過時,也會小心翼翼地收斂羽翼,因為不忍打擾他。他是那么珍貴而美好,可動心的一瞬間,注定將在我掌心顛沛流離。

    蕭逸,我在拉著你墮落,知道嗎?你在我身體里進得越深,你就墜得越狠。

    想起我曾經問他:蕭逸你有多愛我?一個成語形容。

    他說:無法自拔。

    他是嘴壞。但說的是事實,他確實已經深陷泥淖,無法自拔了。

    那時候蕭逸買回來新的投影儀,晚上我們一起在家看。棠寧出場的時候我說她可憐,死的時候為她慶幸。她是這部片子里唯一可愛的人,只有她身上勉強能看到一點愛、痛、還有人性。

    公主命,丫鬟身。

    她是棄子,是母親手中的提線木偶。

    倘若我18歲那年沒有叛逃出家門,或許和她的命運會極度重疊。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和jiejie不僅學功課,還要修煉形體儀態。聽上去很正常,我也是漸漸長大才琢磨出那點兒不一樣的滋味。

    瘦馬,聽說過嗎?

    當年jiejie學拉丁,我學戲曲。不是因為長相古典,而是我更會看眼色。天生的,能從別人臉上的微表情里讀出不同的意味。

    所以,更適合成為一朵解語花。

    解語花枝嬌朵朵,光是善解人意自然不夠,還要腰肢婀娜,還要言笑晏晏。

    小時候我跟師傅學戲,練基本功,身段兒要軟要媚,眼里更要有戲。什么叫眼里有戲,一個眼風遞過去,不必啟唇,旁人便能從那雙漂亮的水盈盈的眼睛里,讀出點兒意思。

    師傅是女人,不止教戲,還教別的。

    怎么看人,怎么抬眼,怎么說話,怎么笑,怎么哭。

    聽上去沒什么問題,但我一想到將來這些本領會用到的地方,只覺得學了一身糟粕。

    說話慢一點,聲音壓下去。

    軟一點,嬌一點,好。

    抬眼太快了,這么急干什么?

    眼神再媚一點,知道什么叫媚嗎?

    我搖頭,那時候才十多歲吧。

    現在教你,笑得太僵了,再笑開一點。

    于是我對著師傅笑,日復一日地笑,終有一天她滿意點頭。

    這才漂亮。

    對著鏡子長年累月練習一個笑容,一個眼神,直到光看著能把自己的魂兒勾進眼里,才算成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恨不得砸爛目所能及的所有鏡子,然后再用鏡子的碎片劃自己的臉,劃得血rou模糊才好。

    蕭逸攔住我的那天晚上,我連笑都不用笑,就那么簡單地抬頭看他一眼,綽綽有余。

    他根本不知道,只一眼,自己就踏入了我的天羅地網。

    蕭逸才23歲,就算談的戀愛多,才幾年呢??晌疫@身糟粕,從6歲記事起開始教,到18歲為止,足足磨了十一、十二年。

    這身本領的受眾自然不是蕭逸這種普通人,我也不想用在他身上,但有些習慣根深蒂固,比如看他,叫他,對他笑,在他面前哭。

    什么叫銷魂蝕骨。我讓他在我身上開始懂。

    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蕭逸腦海里那根細細的與情欲相關的絲線,末端被我輕飄飄抽出來,牢牢套在我的指尖。我捏一下,松一把,就能安安靜靜地欣賞他為我情動的模樣。

    可是情欲真要轉化成愛情,還得看運氣。

    沒想到,我運氣竟然不錯。

    若抱住別做夢沒得寵??吹降穆牭降牟灰?。愛得深說得真別感動。

    這段歌詞來自早年某部大火的港劇,多年來我一直銘記于心深以為然。

    所以哪怕蕭逸對我那么好那么寵,我也不敢全心全意將自己交到他手上。我怕被辜負,怕一顆真心被辜負。

    說來可笑,我這樣的人竟也是有真心的。這世上最動人的是真心,最不可取的是真心,最不堪一擊最容易被碾碎成泥的,還是真心。

    我的父母沒有兒子,所以一個女兒明面上推出來繼承家業,一個女兒暗地里藏起來做溫柔刀。很小的時候,他們在我和jiejie之間做了抉擇,我是溫柔刀。

    為什么?

    因為你聰明,更懂審時度勢,做小伏低。

    你知道怎么用自己,去解決一些明面上沒辦法解決的事情。

    很長一段時間,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深淵之上柔軟地起舞。不敢回頭看,因為沒有退路,不敢向下看,怕一眼就摔得粉身碎骨。

    我在一個冷漠無比的家庭中成長,因為對于一把刀而言,溫情是最多此一舉的。

    成年后的世界,只會有更多的豺狼虎豹,我的內心早已是荒山野嶺。

    認命嗎?不可能的。

    18歲那年我籌謀許久,叛逃出家。我最后對著父母,展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面龐微微舒展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踏上深夜北上的高鐵,那一刻暢快得只想笑,我將頭深深埋進臂彎,拼命壓抑自己興奮到扭曲的笑容,身體都在顫抖。什么叫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們費心費力培養了這么多年,終究是付諸東流。

    刀有思想,刀不為你所用。還有什么能比這更令人氣急敗壞的呢。

    我在清醒中墮落,又在墮落時清醒。有人雖然在黑暗里,仍然愿意相信有一束光。

    大學四年我活得很辛苦,要掙學費生活費,每天打四份工。還要抽空交個男朋友,家庭條件很好的男朋友,偶爾能減輕一點負擔。

    初戀是大一軍訓時交往的,我不記得他的名字,記憶中是溫柔干凈的長相。他在陽光下抱著我,小心翼翼試探著告訴我:你不用這么辛苦的,我可以,照顧你。

    我拒絕。我要的他目前給不了,當他能給出的那一瞬間,我們的關系就徹底變質了。

    后來好像蕭逸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語。

    他說:我問自己,對于一個擁有過一切的人,驕傲的人,我還能給她什么呢?

    那就好好照顧她吧。蕭逸望我,我不止想和你zuoai,更想愛你。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不好?

    我不想被別人照顧,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寄生蟲??墒鞘捯?,這么溫柔地對我說出來,又怎么能狠下心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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