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是固定的外，身邊的朋友走了又來，來了又走。

她不喜歡太安靜，晚上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感覺到時間略過她的身體流逝，她可以看到、觸摸到痕跡，麥茫茫只有在這時候有虛空之感。

科研道路的高光時刻畢竟是少數，重復、失敗、孤獨、無力常陪伴著她，不過也打磨了她的心性，鐘嵇說她的態度從激進到平和，現在是自信但不張揚。

鐘嵇的研究項目三十五歲在基因科學領域取得重大突破，他獲頒瓊斯獎，生物學界僅次于諾獎的獎項，憑此聲名大噪，躋身頂尖生物科學家之列。

麥茫茫作為他研究團隊中的關鍵人物之一，本身成就不俗，水漲船高，昳城H大的生物科學學院院長來S大訪學時，曾向她拋出橄欖枝。

又是一年畢業季，已經麥茫茫坐在實驗室外的平臺，看本科的畢業生們神采飛揚，戴著學士帽和特地來到S大祝賀他們的家人合影。

她當年畢業時孤零零一人，沒有家人，只有在英國讀高中的麥更斯給她發了消息。

鐘嵇坐到她身邊，他脫去白大褂，遞給她午餐：“我發現你很喜歡坐在這種平臺?！?/br>
麥茫?；瘟嘶螒铱盏耐?，“是么，習慣了，沒注意?！?/br>
鐘嵇問：“考慮過回國任教嗎？”

麥茫茫開玩笑：“老板，你舍得放我走嗎？”

鐘嵇道：“你現在的能力可以獨當一面了，如果回國，H大的資源肯定可以給你更多發揮空間。如果覺得國內不合適你，就當換幾年不同的環境?！?/br>
鐘嵇道：“昨天岑希問我，茫茫這么多年為什么沒有回國?！?/br>
麥茫茫：“國內沒有值得我牽掛的事，所以就沒必要回?！?/br>
她問：“那你和岑希姐，也這么多年了，為什么沒有進展?！?/br>
鐘嵇輕敲一下她的頭：“還學會八卦我了?！?/br>
相處這么久，麥茫茫和鐘嵇亦師亦友，敬重依然，但她不再像以前一樣拘謹，“本來就是嘛，如果說以前是因為忙事業，那現在岑希姐也是名狀了，你們都是事業有成，她喜歡你，你又不是不清楚?！?/br>
陸岑希和鐘嵇身邊都換過幾任，唯獨不和對方。

鐘嵇道：“從理性和感性的角度，我們都不是對的人?！?/br>
他道：“未來我大概也要回國待一段時間，我爸爸身體不太好?！?/br>
麥茫茫道：“啊，我想起來了，岑希姐還和我說，他老人家希望你帶個兒媳婦回去?！?/br>
麥茫茫打趣道：“你也有不得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天?！?/br>
鐘嵇無奈：“有這么好笑嗎？”

麥茫茫故意道：“好笑，我覺得你是天上謫仙人來著?！?/br>
麥茫茫知道鐘嵇，他像獨立于世俗的評價體系，不曾因為外界的褒貶而改變，她達不到他的高度，但言行受他影響甚深。

“你這次回國又不知道要推掉多少采訪?！?/br>
鐘嵇想起父親氣急的模樣，不由和她一起笑，麥茫茫一愣，道：“很久以前我還以為你不會笑?！?/br>
鐘嵇道：“你也很少笑，或者說，很少真心笑?！?/br>
他道：“人應該規避痛苦，而不是追求快樂，對我而言，幸福在于平靜。我不笑，沒有特別含義，可是你不笑，是因為不開心吧?！?/br>
“好吧?！丙溍Ｃ６汩_他的目光，放下餐盒，轉移話題，“是因為前段時間工作強度太高，壓力有點大?！?/br>
鐘嵇道：“帶你去個地方?！?/br>
沿著蜿蜒的美西海岸鋪就的加州一號公路前行，從舊金山到洛杉磯，一千公里，海陸最美的接連，左邊是重疊的山，右邊是悠蕩的海，日光一點點淡下去，直至消失殆盡，蝕成寂寥的月夜。麥茫茫說，他們仿佛在征服時間。

車停在某個海灘，距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她和鐘嵇屈膝坐在沙灘上等待。

日出之前的海太沉太沉了，濃密的暗色將她圍得窒息?；韬谥掠钟胁豢裳杂鞯挠縿?，像那個人的眼睛，原來她不是忘了，她永遠記得。麥茫茫微微顫抖著，鐘嵇叫了她三聲才反應過來，側過頭去，假裝鎮定道：“怎么了？”

鐘嵇傾身靠近，他只是碰了碰她的臉頰，指尖濡濕，他將那滴淚送到她眼前。

將近十年來，她重復做實驗十幾遍得不到結果時不哭，胃結石急性疼痛差點不省人事時不哭，被鐘嵇責罵得最嚴重的一次連她都懷疑自己一文不值時不哭，麥茫茫是不哭的，因為哭是軟弱。

他問：“你在想什么？”

回國

一男一女在H大教學樓前的林蔭主干道信步，邊走邊聊。女子容貌標致，淡妝精巧，一襲淺灰中長款風衣，內搭同色系V領針織衫，深色高腰牛仔褲修得腿部線條纖細筆直，袖口處微挽，優雅、簡潔、干練。

麥茫茫在美國反復思量了H大任教的邀請，綜合考慮后決定應下?；貒雮€月，置辦好車和公寓，處理完各種手續，今天算非正式報道，由生物學院院長唐國鋒領著她熟悉環境，談一談未來規劃。

遠遠看到一群穿著西裝的男性，簇擁著走在最前的男人，樹影和西裝疊起的一片黑壓壓也掩不住他的卓爾不群。左右各緊跟著一人，稍落后，側著臉，伸長脖子在和他說話，男人不時點頭。

唐院長道：“今天副市長來H大考察學習，學校領導陪同，參觀新建成的人工智能實驗室?！彼π?，多說一嘴，“顧市長是青年才俊啊?！?/br>
干部近年有年輕化的趨勢不假，H省提拔官員又不拘一格，但昳城這位常務副市長，區區28歲做到正廳級干部，的的確確是未有先例的。在一次政府例行的公開報告會上，記者影下的顧臻的照片在網上流傳，網民們討論他姿容出色，氣度沉穩之外，不乏質疑他過于年輕，資歷尚淺，何以官居高位的聲音。

經過民間力量抽絲剝繭地調查分析，顧臻對外可見的所有履歷被完整地呈現在論壇上，21歲A大經濟系畢業，于國務院辦公廳任職時，在職讀了A大的法學碩士。后下派H省農村基層兩年，期間所在縣GDP突飛猛進，從倒數的貧困縣到模范試點。他再調職省會昳城至今，可謂官運亨通，平步青云。

盡管學歷過硬，能力突出，政績優秀，人們還是不接受他非正常的升遷速度，開始猜測他的背景，帖子隨即被刪除。省城的宣傳部為不影響顧臻正常工作，令相關媒體減少報道，即使報道也要遵官方發出的通稿，輿情遂平息。

唐院長和她繞了另一條路，盈盈綠意，堵得麥茫茫心悶，冤家路窄，果然還是遇到了，幸好不用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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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棠思聽說麥茫?；亓藭i城，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約和她的午飯，麥茫茫坐了半個點，她才姍姍來遲。

久別重逢，找回熟悉的感覺前，先說第一眼就看得到的表層，以拉進彼此的距離，葉棠思和她擁抱：“我的學姐，大科學家，你怎么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