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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具雛形,程宗揚沒有什么好計較。 剛才坐下來翻了兩頁賬本,秦檜引著廖群玉進來?!百n宴?”程宗揚奇道:“不年不節的,賜什么宴?”廖群玉道:“漢國使節抵達臨安,陛下按例賜宴,召群臣作陪?!背套趽P道:“漢國的使節?他到臨安來干嘛?” 聽到家主口氣中有些心虛,秦檜不動聲色地替家主掩飾,插口道:“漢使應是前日抵達臨安,為何今日賜宴?” 廖群玉道:“正宴前日已經設過,今日是游宴,設在御花園,并不拘禮?!背套趽P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一個七品官也有資格作陪?”廖群玉莞爾道:“程員外莫非嫌官位太低?” 賈師憲不理細務,錢莊的設立全靠廖群玉在中間奔走,這段時間彼此交情日深,談笑間熟不拘禮。 程宗揚當即指著他道:“老廖,你就是故意的!”廖群玉笑道:“不瞞你說,是陛下親自點名讓你作陪?!背套趽P一怔,宋主親自點了自己這個七品小官的名?廖群玉慢慢道:“可見陛下對你的信重?!背套趽P與秦檜交換一個眼色,笑道:“放心,程某只是個生意人?!绷稳河駠@道:“你想岔了,賈太師豈是嫉賢妒能之人?程員外這樣的賢才若受陛下信重,能為我宋國效力,賈太師高興還來不及呢?!?/br> 程宗揚才不信賈師憲有他說得這么風格敞亮,老賈“jian相”那個名號難道是白來的? 但賈師憲是不是嫉賢妒能,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自己這個官位就算飛著往上升,也離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差了十萬八千里。賈師憲嫉妒自己不是瘋了嗎? 程宗揚笑道:“我不懂宮里的規矩,老廖,到時候還得你多照應?!绷稳河窨嘈Φ溃骸傲文骋粺o官身,二無陛下特詔,連宮門都進不去?!绷稳河穸歼M不去,秦檜更別想。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御花園外不會埋伏著五百刀斧手吧?” 宴會在御花園的聽風堂舉行,程宗揚早早就趕到地點,免得一幫朝中大佬等他一個小官。 宋國文風極盛,這座御花園也極為雅致。園中穿渠引水,園后用數十塊巨大的太湖石構成一座玲瓏剔透的假山。 渠水兩側栽著各色花卉,如今正值仲春,群芳吐艷,兩岸花樹如織;坐在堂中,清風徐來,暗香浮動,天心一輪圓月映在水中,令人盡忘俗塵土。 申時剛過,群臣陸續趕到。不一會兒便看到堂中滿目朱紫,高官云集;群臣以太師賈師憲為首,然后是宰相王禹玉、太尉高俅、節度使梁師成……數十位高官濟濟一堂,程宗揚看得眼花鐐亂,心里嘀咕:恐怕周圍伺候的太監品秩都比自己高點兒。 程宗揚官卑職小,位置理所當然在最末一席。他對宋國官場的了解基本上是門外漢,這種場合又沒辦法帶秦會之這個伴當。 往好處想,反正天子的使節不會找自己這個小官搭話,就算是不花錢看個熱鬧吧。 宋國官服自有制度,四品以上官員著紫服,配金魚袋;六品以上著緋服,佩銀魚袋;七品著綠服,沒有魚袋可佩。 眼看滿堂高官有佩玉帶的,有佩金帶的,有佩金涂銀帶的,自己一個七品的綠服官戴著條水牛角做的犀角帶,程宗揚自嘲道:這算是萬紅叢中一點綠了。 御花園面積甚大,此時堂中、廊下都點了銀燈,無數宮女、太監往來不絕,傳菜布盞,群臣互相寒暄,倒沒他的事。 程宗揚游目四顧卻看到一個熟人——上次見過面的蔡元長穿著紫袍,腰帶已經由金帶換成玉帶;聽說他由于紙幣發行的功勞,剛晉升為戶部侍郎,今晚也奉詔赴宴。 察覺程宗揚的目光投來,蔡元長遠遠點了點頭,含笑示意。程宗揚暗道:宋朝名臣不少,怎么自己盡遇到jian臣?難道自己的主角光環屬性是反的,專門吸引jian臣? 程宗揚再看幾眼也沒有看到什么稀罕的,不禁有些意興闌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外地發現茶水里放了參片、枸杞之類的補品。 他悄悄看了旁邊的席位一眼,比自己官階高了幾級的一位工部侍郎不過是普通茶水。 后面一個聲音細聲慢氣地說道:“程員外,請慢用?!闭f著殷勤地幫他添上茶。程宗揚一笑,低聲道:“童公公,怎么讓你來添茶?” 童貫小臉微微發紅,尷尬地說道:“小的辦事不力,被封公公趕回來了?!?/br> “我那侄兒呢?” 童貫有些嫉妒地悄聲道:“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拜了封公公做干爹,只怕要不了幾日便是皇城司的指揮?!?/br> 自己這便宜侄兒真有點本事,一轉眼竟然又抱住封公公的粗腿。不過童貫能回宮繼續當差,這條小命至少是保住了。 由于不是正規的朝宴,宋主并沒有出席宴會。漢使到場時,隱約聽到賈師憲說了句什么,然后群臣轟然舉杯,向那位漢國使節敬酒。 那漢使倒是豪爽,起身舉觥飲盡,又斟了杯酒捧在手中道:“鄙人年前在唐國長安,正聞長安城中傳唱此曲:‘君不見哥舒橫行夜帶刀,西屠紫堡取紫袍’,誰知今日來貴國,卻見袞袞諸公早已盡是朱紫,哈哈哈哈!” 童貫為人乖覺,見程宗揚聽得納悶,悄悄道:“這位漢使是來與陛下商量一同出兵江州的?!?/br> 程宗揚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盡量不動聲色地說道:“出兵江州?” “沒錯,一萬步軍和一萬水軍?!?/br> 童貫道:“小的伺候時在外面聽見……” 程宗揚心頭突突直跳,咬牙笑道:“可惜他晚來一步,江州已經撤軍了,難道還能再調回去不成?” “小的在外面聽著,陛下似乎是動心了。后來陛下召賈太師密談,賈太師一聽之下當即拒絕,說這是漢國的驅虎吞狼之計,想讓我大宋將士在江州不停流血。陛下被賈太師說服,所以今晚的宴會才沒有出席,只讓賈太師與漢國使節周旋……” 聽著童貫說著宮中機密,程宗揚的心神卻莫名一陣恍惚,想起劍玉姬當日吟詠的兩段曲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首〈桃夭〉已經讓自己后院失火,頭大無比;另一曲“魚戲蓮葉東”,這會兒想來分明是暗示黑魔海會四處攪動風云,讓自己焦頭爛額。 這次漢國主動借兵給宋國打仗,會不會也在她算計之呢?如果是這樣,劍玉姬的手伸得太長了吧! 第八章 漢使那番話只要長了耳朵都能聽出話里話外的諷刺意味,終于有人按捺不住,起身道:“尊使此言甚是!吾輩滿朝朱紫之貴,盡是讀書之人,較之上國非軍功無以封侯,豈不愧哉?然無道而征,是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吾主以民生為重,還請尊使明鑒?!?/br> 他這番話聽著是示弱,話里卻帶著骨頭——“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說這話的不是外人,正是聲名赫赫的漢武帝。 漢武帝在〈輪臺罪己詔〉用此話表明對自己窮兵黷武的后悔,這時用出來,等于是拿天子的手打了漢使一記耳光。 程宗揚沒聽出里面的典故,只見那官員當著群臣的面侃侃而談,頗有鋒芒,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是哪位?” 童貫道:“樞密院承旨韓節夫,字侘胄——員外!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 程宗揚受涼似的劇烈地咳嗽,半晌搗著嘴道:“沒事沒事……” 那漢使臉上微微一紅,反應卻是奇快,應聲道:“陛下愛民之心,本使一入宋境便目視耳聞,若非諸位股肱,也無以成陛下之盛德?!?/br> 這話既捧了宋主,又捧了群臣,字面挑不出半點錯處,然而與前面那番話放在一處卻是譏誚之意畢現,暗指群臣無能,放著孤零零一座江州都打不下來,有負宋主盛德。 另一名年輕的官員站起身,說道:“尊使所言,吾等愧不敢當。吾主之德如日月之行,萬民皆見,我們當臣子的卻遠遠不及?!?/br> 那漢使以為他沒聽出自己話中的譏誚,眼中帶著幾分戲謔笑道:“大宋群賢畢集,諸君功勞有目共睹,閣下不必客氣?!?/br> 那官員對他的諷刺恍若不覺,彬彬有禮地說道:“請尊使回奏天子,太后千秋節將近,敝國特意準備禮物為太后賀壽?!?/br> 漢使笑道:“好說好說?!?/br> 那官員恭敬地說道:“一點薄禮,不足為太后笑。其中一副水晶簾出自南海卻是難得之物,當配太后之懿范?!?/br> 漢使的笑容僵在臉上,接著打個哈哈,扭頭道:“今夜風清月朗,太師可愿與在下同游此園?” 賈師憲充滿自負地微微一笑,起身道:“請?!?/br> 程宗揚低聲笑道:“這官員夠狠。送副水晶簾,請漢國的皇太后繼續垂簾聽政?” 這事程宗揚聽過。前任宋主與漢天子先后駕崩,兩國都是幼主繼位,區別在于宋國太后早早就結束垂簾聽政,將權力移交給年輕的宋主;漢國太后卻掌權至今,把大漢天子放在殿上當擺設。 程宗揚現在對宋國官員又有了另一番認識。這些人打仗不行,罵仗卻是行家中的行家,言詞毫不讓人。 這位漢使若不是見機得快,夾著尾巴使了遁術,恐怕還有愣頭青官員跳出來接著打臉。 程宗揚道:“看服色像是個侍郎,哪個部的?” 童貫為人極是機靈,他擔任的小黃門又是常引見官員的,當即道:“是刑部的史同叔史侍郎,字彌遠——員外!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程宗揚一陣暴咳,喘氣道:“沒事沒事,我說小貫子,咱們宋國能混到今天實在很不容易。我對咱們陛下充滿難以言說的深切敬意——真是太不容易了……” 群臣各自在園中散步,說是陪漢國使節,卻是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不必仔細觀察便能看出各方勢力的涇渭分明。 高俅周圍全是軍方將領,這個身居高位、臭名昭著的jian臣居然連宋史的傳記都沒混上,從他交往的圈子多少就能看出端倪。 那位與禁軍猛將同名的王宰相身邊全是文官,詩文唱和熱鬧無比。跟在賈師憲屁股后面的官員最多,文武都有。 最冷清的則是梁師成,詔旨雖然未下,但一眾官員已經提前得到消息,有意無意地與他保持距離。梁師成倒也明白,一手執觴,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 程宗揚想起他的弟媳黃氏,那sao婦雖然yin浪,好歹是梁師成的直系親眷,怎會落到要討好自己這個小商人的地步? 周圍的官員都在巴結上峰,沒人理會程宗揚這個小官,他索性與童貫攀談起來:“梁師都,你聽說過嗎?” “聽過?!蓖灥溃骸傲汗澏鹊牡艿馨?,不過關系倒平常?!?/br> “親兄弟有什么生分的?” 童貫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員外有所不知,梁公公不該姓梁,他其實是蘇學士的私生子……” 程宗揚一口酒噴出來:“還有這事?等等!他是太監?”童貫大概還是頭一次見到對官場一無所知的官員,他張大嘴巴,半晌才道:“梁公公是先主最寵信的大貂珰,陛下一繼位就封他為節度使?!?/br> 程宗揚蒙了,大家也許以為他知道,從沒人給他提過這事。話說回來,宋國的官場能亂成這樣也算是一絕。 “梁公公是蘇學士的私生子?”程宗揚試探道:“大蘇?” “還能有誰?”童貫神秘兮兮地說道:“員外可能不知道,元妙仙師還是蘇學士的書僮呢?!?/br> “神霄宗的林真人?”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梁師成、林靈素、高俅都分別和那位蘇學士拉上關系,不知道是宋國太???還是這世界太奇妙? 童貫猛點頭?!安贿^這事是梁節度自己認的,蘇家一直不肯承認,所以梁節度到現在都不能認祖歸宗?!?/br> 難怪梁師成一倒,梁師都一家就急了。按照宋國優厚臣子的慣例,梁師成即使倒臺也沒有性命之憂;但梁師成自認是蘇家人,大權在握的時候還好說,一旦失勢,對梁師都這個便宜弟弟未必有什么照顧。 至于蘇家,突然蹦出一個太監說是自己的兄弟,這種讓祖宗蒙羞的事,就算太監的官位再高也不好承認。 程宗揚拿著茶杯,心里暗暗嘀咕:這位蘇學士不會也是穿越的吧?而且和自己一樣,都戴著閃亮的jian臣吸附光環……蔡元長踱著步過來,笑道:“程員外?!?/br> 這還是自己入宮以來頭一個和自己寒暄的官員。程宗揚不敢怠慢,起身笑道:“恭喜恭喜!在下剛知道蔡侍郎升了戶部侍郎,主管鈔法,如此喜事,少不了要討一場酒喝?!?/br> “員外客氣了?!辈淘L嘆口氣,“說到寶鈔局,蔡某正頭痛呢?!?/br> 面對這個不遜于秦檜的大jian臣,程宗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道:“是敝號印制的紙幣不合心意?” 蔡元長搖了搖手,“貴號印制的紙幣極是精細,蔡某頭痛的乃是第三批紙幣?!钡谌垘哦际切☆~票面,大的不過十貫,小的只有十文,以一貫到一百文之間的居多。 前兩批紙幣,宋國官方以半強迫的手段發行下去,由于面額較大,對商號來說還有便于攜帶的好處。 這一批小面額的紙幣使用起來不及金銖方便,商號既不肯收,尋常百姓更不會拿著銀銖銅錢來換紙幣。 蔡元長剛因為發行紙幣有功而晉升,這一批發行的發行效果若是不理想,即使不會去職,面子上也不好看。 這事程宗揚也很無奈,想讓百姓接受紙幣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換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哪家錢莊推出紙幣,自己就興沖沖把手頭的貴金屬都換成紙。 “紙幣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