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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整個人都飄飛起來,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才卸去刀勁。她有些驚訝地看著云丹琉,這位云大小姐修為雖然有所突破,但也算不得出人意表,可是刀法上的造詣遠在自己掌握的信息之上。 程宗揚道:“她們怎么來了?” 云丹琉道:“跟期兒meimei有關,為什么不讓她來?” 當著齊羽仙的面,實在不好解釋,程宗揚只好道:“……太危險了?!?/br> 云丹琉揚起下巴,“期兒,你怕不怕?” 趙合德溫婉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決然,“我不怕?!?/br> 云丹琉白了程宗揚一眼,接著目光移到齊羽仙身上,笑吟吟道:“我來跟你打個商量:你不是拿錢來換人的嗎?把我們云家的錢拿回來,我把你還回去?!?/br> 一看到趙合德,齊羽仙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一樣,停在她臉上,雙眼異彩連現,口中輕笑道:“我可值不了這個價?!?/br> “那你就別走了?!?/br> “我今天來,可不是跟大小姐打架的?!饼R羽仙把彎刀往地上一丟,然后從袖中取出一根又寬又長的竹簡。 “這是仙姬親手所寫的信箋,還請期姑娘過目?!?/br> “你們還真是入鄉隨俗啊,竟然用上竹簡了?!?/br> 程宗揚運功于指,戒心十足地接過竹簡,仔細看了一眼。那竹簡寬約三指,比尋常竹簡長出許多,用來當尺子也足夠了。表面打磨得滑不溜手,四周刻著菱形的方勝紋,中間用朱筆寫了兩行字: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哎喲,這賤貨還是個雅人呢。程宗揚反復看了幾遍,也沒看出竹簡有什么毛病,只不過更精美一些,像是禮儀用的書簡。 齊羽仙從容道:“期姑娘,妾身姓齊,此番是奉仙姬之命,專程前來拜訪姑娘,想請姑娘到寒舍少住幾日?!?/br> 程宗揚哼了一聲,把竹簡遞給趙合德,“她住的那地方可是龍潭虎xue,里面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br> “姑娘別聽旁人瞎說。寒舍可不是什么龍潭虎xue,”齊羽仙道:“倒是有許多和你一樣的女子,或以書畫為伴,或以詩文自娛,執管弄弦,不一而足。姑娘若去,自然有人作伴?!?/br> 程宗揚道:“她是專門販賣人口的?!?/br> “公子何必厚誣于人?我們那里都是些孤苦無依的苦命女子,自從入我宗門之中,不僅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而且還有教習嬤嬤精心調教,傳授諸般技藝……” 程宗揚露出一個作嘔的表情,“你是說巫河馬吧?那廝嘴巴比河馬都大,我上次親眼看到她把一個不聽話的小丫頭給生吞了?!?/br> “姑娘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將來又待如何?難道要嫁給這位程公子嗎?”齊羽仙幾次被程宗揚拆臺搶白,這會兒嘴上也不客氣,“程公子身邊姬妾如云,你又能分得多少寵愛?” “姓齊的!別以為你把刀扔了,我就不好意思打你!” “姑娘年紀雖輕,世態炎涼想必見過不少。那種孤苦無依的苦日子,莫非還沒有嘗夠嗎?”齊羽仙沒有再理會程宗揚的打岔,朗朗說道:“姑娘可曾想過,這世間女子或富或貧,或貴或賤,或是鐘靈毓秀,或是愚不可及,美丑妍媸,參差不齊。這些女子是不是生來便天差地別呢?” “其實不然?!饼R羽仙道:“仙姬曾經說過,這世間每個女子,生來便是鳳凰。唯是有些女子命運多舛,被這紅塵迷失了本性,才有了高下之分。一旦見心明性,便是麻雀也能變成鳳凰?!?/br> “尋常女子入我門中,不過三年兩載便能脫胎換骨。將來若是要嫁人,有的是豪杰俊彥任你挑選?!饼R羽仙瞥了阮香凝一眼,“即便你身邊這個本門棄奴,當日也嫁了一個英雄丈夫。何況以姑娘的面相,將來只怕貴不可言?!?/br> 程宗揚冷笑道:“凝奴,叫一個?!?/br> 阮香凝羞紅了臉,但還是低低叫了一聲,接著被齊羽仙一瞪,臉色又變得慘白。 “期兒,別聽她花言巧語。誰說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的?你只管放心!”云丹琉拍著胸口道:“我養你一輩子也不是什么難的!” 看著簡上兩行秀美的文字,仿佛能看到一只皓如霜雪的玉手正拿著朱筆,在簡上優雅地書寫著。良久,趙合德把竹簡放在案上,鼓起勇氣道:“謝謝你……可是我不會飲酒?!?/br> “聽到了吧,她不去?!痹频ち鸬溃骸拔医裉旖o你一個面子,把刀留下,你可以走了?!?/br> 齊羽仙道:“我最后再說一句——本門有逆天改命之術,縱然是九陰之體,天煞孤星,也能改得中正平和?!?/br> 程宗揚險些笑破肚皮,齊羽仙最后拿出這個誘餌確實夠誘人的,假若友通期在這里,說不定還真能被她打動了??上莻€天煞孤星這會兒正在宮里快活呢。 “期姑娘,請三思?!饼R羽仙說完,轉身就走。 程宗揚悻悻然讓開去路。擦肩而過時,他壓低聲音道:“你們想把她送進宮里,克死天子?” 齊羽仙淡淡道:“公子想得太多了。我是怕她于公子不利?!?/br> 程宗揚呸了一口,“你們就這么公然跟江都王勾三搭四?膽子夠肥啊?!?/br> “難道能瞞得過公子嗎?”齊羽仙道:“彼此彼此。程大行?!?/br> 說罷,齊羽仙揚長而去。 程宗揚皺起眉頭,齊羽仙最后這句話似乎在表明立場,她們不揭穿程宗揚的身份,也警告程宗揚不要壞了她們的好事??墒撬@次登門就為了這些嗎?孤身犯險,只為了跟“友通期”說幾句話,還白扔了一把刀? “她是誰?” 程宗揚轉過身,神情嚴肅地對趙合德說道:“你一定要記?。核菈娜??!?/br> 趙合德垂下頭,“奴家知道了?!?/br> “你別嚇住她?!痹频ち鹄疒w合德,豪爽地說道:“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怕!” 趙合德展顏笑道:“多謝姊姊?!?/br> “這地方太亂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br> 眾人離開后,石敬瑭才現出身來。 他摸著下巴道:“姓齊的余孽有點古怪啊?!?/br> “你覺得她是干嘛來的?” 石敬瑭搖搖頭,然后道:“好像就是為了專程看期姑娘一眼?!?/br> 程宗揚心里咯噔一聲,專門看友通期的?他揀起齊羽仙扔下的那把彎刀,才發現那刀不過是普通的鑌鐵材質,雖然不算便宜,但也是在街邊就能買到的大路貨。 “媽的!又上當了!” 第五章 齊羽仙回到車上,成光早已備好紙張畫筆。 “自額前發際至頜下,長五寸五分;額至眉兩寸三分;至內眼角兩寸六分;至鼻尖三寸九分;至上唇四寸一分;至唇縫四寸六分;至下唇五寸;眉長一寸八分……” 齊羽仙一坐下,便毫不停頓地報出一串數字。隨著她的口述,成光一點一點在紙上勾勒著。等她停下筆,一張細致到分毫的面孔已經躍然紙上,活脫脫就是剛才那位“友通期”。 成光不禁贊道:“好一個美人兒?!?/br> “像嗎?” 成光端詳片刻,然后搖頭道:“雖然都是難得的絕色,但此女與鄰里街坊說的絕非一人?!?/br> “摹寫三份,拿一份去通商里,讓她的街坊辨認,是否認識此女。另一份與原稿交給仙姬?!?/br> “還有一份呢?” “仙姬吩咐過,若是相貌有異,便送往吳郡?!?/br> “吳郡?趙皇后的家鄉?” “不必多問,趕緊摹寫?!?/br> “是?!?/br> 齊羽仙拿出一支同樣刻有菱形花紋的竹簡,用簡上隱藏的刻度與畫像比對了一番,確定畫像與自己記憶中無異,這才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起方才所見的點滴細節。 “奇怪……”齊羽仙心下狐疑,“那女子若非友通期,為何提到天煞孤星時會隱約動容呢?” ………………………………………………………………………………… 剛過辰時,大將軍府的軍情署便來了一名客人。 “軍報?”任宣打量著面前的中年書生。 那書生身材瘦削,頭上結著一頂方巾,相貌儒雅,舉止溫文,身邊還跟著一名同伴。 中年書生遞來一支木簡,客氣地說道:“敝人蘭臺典校楚楠。臺中整理歷年軍報,發現去年的軍報有幾份遺漏,讓在下前來抄錄。勞煩任從事行個方便?!?/br> 任宣是大將軍府的參軍從事,負責整理各地報來的軍情。聽說是抄錄一年前的舊檔,他臉色稍霽,看了看木簡,姓名、印記一應俱全,確實是蘭臺所出。 “一年前的?那可有些日子了。具體是哪幾份?” “蘭臺幾位典校也在核對,尚不知漏了哪些?!?/br> “這可難辦了?!比涡溃骸按髮④姼傉铺煜萝娗?,各地呈文一年總有幾千份。你總不能把幾千份都抄回去吧?蘭臺來找軍報,想來是要編審各地軍務,以備咨議。你不若先問問,蘭臺是編訂京師、東郡、北原、塞外,還是南疆的合浦、珠崖諸郡的軍情,也能省些力氣?!?/br> 中年書生苦笑道:“乃是年報?!?/br> 任宣滿臉同情地搖搖頭,“這事弄的……月份有嗎?” 書生連忙點頭,“有,有。去年五月到七月之間?!?/br> “五月啊……”任宣起身走到堆滿簡牘的木架前,“去年五月,北原騎兵清邊,斬首二百;西南拔寨三十,拓地二百里;東郡水師討賊,遇風浪,折損船只十二……” 任宣一邊說一邊從架上取下簡牘,堆在案上。 軍報一份一份攤開,中年書生招呼同伴一起,將簡牘的內容抄錄下來。 任宣走過來看了兩眼,贊許道:“楚典校字寫得不錯。這位的字……倒也工整?!?/br> 那同伴年紀輕輕,看起來憨頭憨腦的樣子,聽到任宣的夸獎,只靦腆地笑了笑。 “任從事,”中年書生指著其中一份簡牘道:“這是何處呈來的?簡牘格式看來與別處不甚相同?!?/br> “這個啊,是左武軍的?!比涡溃骸白笪滠婇L駐塞外,名義上雖然受朝廷節制,實為募兵,當然與別處不同?!?/br> “哦?!蹦菚荒樀幕腥淮笪?。 漢國是役兵制,男丁滿二十三歲,都必須服役兩年,一年在縣內,一年在京師,期滿返鄉,這也是南北二軍士兵的來源。至于基層軍官,通常由出身軍武世家的職業軍人擔任。而邊境戍守的職一般可以出錢免役,朝廷的慣例通常是一半役兵,另一半的缺額則由罪犯充軍邊塞。左武軍采取的募兵制在漢國并不多見,雖然掛著朝廷的名義,但朝廷只提供基本的糧餉,其他的軍械、行軍支出都由左武軍自行募集。 軍報上寫得很詳細,“五月甲申,左武軍北出五原,討獸蠻部,覆師于草原……” “其先,左武大將軍王哲募集六國健者以充士卒……” “是役,軍中募卒千余不顧號令,南下亡命……” “啪”的一聲,年輕人手中的筆管折成兩段。 “怎么這么不當心!”中年書生喝斥道:“那筆用得久了,筆管是脆的,你用得又不是書刀,手上使那么大力氣做甚!” 年輕人唯唯諾諾地應了幾聲,一邊試圖把折斷的筆再接起來。 久聞蘭臺清貧,這回也算見識了。任宣從架上拿了支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這支筆你先使著?!?/br> 盧景感激地接過筆,然后低下頭,一筆一劃地抄寫著:“獸蠻部數萬合圍,血戰競日,我師遂潰……左武軍之敗,實敗于募卒……” 書生奇道:“左武軍既然全軍覆沒,這軍報是誰寫的?” 任宣道:“關塞內的左武第二軍去了戰場,才送回軍報?!?/br> “左武第二軍……是募兵,還是朝廷戍邊的士卒?” “這個嘛,”任宣笑了笑,笑容頗堪玩味,“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br> ………………………………………………………………………………… 雖然不知道齊羽仙究竟從自己這里得到了什么,但吃虧的感覺總縈繞不去。程宗揚無心再一大早趕回洛都,索性偷了片刻清閑,一個人待在靜室里,眼睛盯著案上的畫卷,腦中整理思路。 房門輕輕拉開,卓云君提著一只描金繪彩的箱子進來。 “建太子又送了一箱器物給期姑娘?!?/br> “這貨有毛病吧?我的小妾,他左一箱右一箱的送東西,當我不存在?” 程宗揚說著打開箱子,里面裝的都是被枕之物,質地極佳,摸在手中如同輕云,每一件都奢華得驚人。 “嘖嘖,要是用慣了這些好東西,再用回粗服布被,恐怕連覺都睡不著了。這家伙,還真有些歪心思?!?/br> 卓云君道:“那還給期姑娘嗎?” “給!為什么不給?”程宗揚道:“就說是我給的!” 卓云君不禁失笑。 “我又不是給不起?!背套趽P道,“就當是讓先她享受吧,改天我再補送她一份?!?/br> 卓云君把枕被裝回箱內,看著案上道:“這是什么?” “她畫的,怎么樣?” “筆觸稚拙了些,但很細致,看來頗用了些心思?!?/br> 那幅宮城圖已經完成大半,圖上樓闕林立,燈火遍布,一椽一瓦都描繪得細致無比,可見當日的一幕給趙合德留下如何深刻的印象。 程宗揚把畫卷起來,“她呢?” “大小姐帶她去用朝食了。她吃得不多,像是有心事的樣子?!?/br> 麻煩啊。程宗揚有些頭痛地揉揉額角。趙合德其實是個心思敏感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