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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聽呆了,就覺得他說什么都是對的,不管什么話,只要到他嘴里,都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服。到后來,他在上面說一句,下面就一片人叫好?!?/br> “全是附和的?” “也有點異議?!瘪T源道:“我回來的時候,那位班先生剛好說了幾句,正被人噓呢?” “他說了什么?” “沒聽清。只聽到有人噓他,說他屁股坐在國之蠹蟲一邊,身為儒生,缺乏良知什么的?!瘪T源道:“里面熱鬧得很,我估摸著后面還要議論一會兒,怕程頭兒你著急,就先回來稟報一聲?!?/br> 程宗揚轉頭笑道:“若不是老哥回來,我就去月旦評上看熱鬧了?!?/br> 云蒼峰嘆道:“這回多虧了你。丹琉性子好強,若不是你在旁照看,我們云家這回就要吃大虧了?!?/br> “幸好云家不在市籍,這一次誰吃了我們的,讓他們全都吐出來?!?/br>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次我們因西邸召禍,也因西邸得福?!痹粕n峰挺了挺腰背,“既然如此,我那幾間鋪面,也要開始漲價了。這位程老弟,你那店鋪是如何抬價的,我們也來學學?!?/br> 程鄭欠身施了一禮,笑道:“云三爺是商界前輩,原本用不著在下多嘴,但云三爺既然問起,在下便獻丑了?!?/br> “還請指教?!?/br> “不敢?!背锑嵍硕ㄉ?,說道:“我等經商無非是買賣二途,低買高賣,賺取差價。眼下想讓物價漲起來,也無非買賣二字,高買高賣,甚至人為制造短缺。其一便是高買,高價收購,一方面控制貨源,一方面使得價格上漲……” 云蒼峰仔細聽著,不時點頭。漢國商賈大都有傳統的經營范圍,布行、成衣行、rou行、車馬行等等,形成一個個固定的圈子,各有各的行規,作生意時往往同時同退。程鄭的優勢在于經營過多種行當,對許多行業都知根知底,也能說得上話。 程宗揚在旁聽著,忽然發現自己漏算了一項重要的內容。 “程大哥,如果按你這種方法,物價上漲一倍的話,需要多久?” “若是短時期內洛都的物價上漲一倍,各州郡的貨物必定會大量涌來。到時資金再充足也難以吃下。因此不僅洛都物價要漲,各地州郡的物價也要上漲,這樣算下來的話,若是要漲一倍,快則三五個月,遲則半年一年?!?/br> “一個月內呢?” 程鄭估算了一下,“最多兩到四成?!?/br> “這就麻煩了?!背套趽P道:“算緡令已經箭在弦上,加上朝中廷議,最多一個月就會頒布。能不能再快一點把價錢提上來?” 云蒼峰道:“只怕不妥。我們若是一味高買,那些商賈只會趁機拋售,而不是坐等上漲。除非我們把錢集中起來,專門用在某一行上。但那樣涉及面又太窄了,很難使得百物騰貴?!?/br> 程鄭道:“三爺說得不差。漢國商賈也是精明之輩,物價漲得太離譜,他們只賣不買,等若拿他們的貨物換了我們手里的錢銖。萬一等到算緡令開始施行,我們手里拿著高價買來的貨物,他們手里拿著錢銖,咱們反而是吃了大虧?!?/br> 程宗揚道:“所以我們要讓物價全面上漲,而不是只漲某一類?!?/br> “天下貨物何止千萬,若是全都上漲,再多十倍的錢銖也難以支撐,而且風險更大?!?/br> “我們可以找一些共性,抓住最基本的,讓它先漲起來?!?/br> 云蒼峰道:“世間貨物千差萬別,比如rou鋪與鐵器,哪里有什么相似?” “不。它們有一點是一致的:人工成本?!?/br> 程宗揚站起身,“無論什么貨物,都有人工。只要能讓人工成本全面上漲,物價就必定上漲?!?/br> 云蒼峰與程鄭已經心下了然,馮源卻有些不解,“世上貨物千千萬萬,匠人萬萬千千,怎么能讓他們一起漲價?” 程宗揚笑道:“民以食為天,無論誰都需要吃飯——糧價一旦漲上去,他們的成本自然就高了?!?/br> 云蒼峰與程鄭對視一眼,然后同時搖頭。 程鄭道:“糧價如今已經上漲許多,再漲也漲不了多少?!?/br> 云蒼峰道:“老夫癡長幾歲,見過幾次饑荒,那些商賈、匠人為了糊口,不得不賤賣貨物,甚至斗米斗珠,百貨價格反而下跌,唯有糧價一飛沖天?!?/br> 兩人說的都有道理,但程宗揚自有主張,“這就要我們來引導了,糧價必須上漲,但不能漲得太快。目的是用它來推動物價上漲。其次是增加運輸環節的成本,剛才程大哥說,洛都物價一旦上漲,周圍的貨物都會被洛都的市場吸引,要避免這種情況,就要提高運輸成本,以此抵銷他們可能獲利的空間。所以要先把豆餅、干草的倉儲控制住?!?/br> 程鄭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豆餅、干草之類的草秣價格低賤,而且也不顯山不露水。堂上諸公誰會管干草上漲幾何?” ………………………………………………………………………………… 就在程宗揚等人策劃如何通過漢國自己找死的政策,掠奪漢國財富的同時,云臺書院內,班超正在大聲疾呼,“吾非是商賈!然太公曾有言:國有三寶,大農、大工、大商!百姓安居樂業,商賈互通有無之功不可沒,絕不可偏廢!” 秦檜早已下臺,一個年輕的書生高聲道:“商賈猶如蚊蠅!見錢銖就如同聞血腥,見利忘義,為富不仁!百姓耕耘終年,不及商賈一日所費,不事生產,坐收其成,卻安享富貴,世間安得如此道理?” 眾人附和道:“正是!正是!” 班超道:“若非有商賈,諸位豈能衣宋國之錦?食建康之鱸?” “正因為商賈販來宋錦晉鱸,才使得我漢國錢銖外流!百姓所營桑麻,只能賤賣!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商賈為惡,可謂甚矣!如今我漢國危若累卵,不抑商賈,安得太平?” 班超痛心疾首地說道:“豺狼當道!安問狐貍!” 一名文士厲聲道:“班超!你說誰是豺狼!” 班超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那文士鄙夷地說道:“你身為士人,卻屢屢替商賈說話,縱然你有些學問,可你有良知嗎?” 漢國商賈的形象確實不怎么好,尤其是在座的各位,一提起jian商都有滿腹的怒氣。班超極力陳述商賈不可廢,不由激起了眾人的憤怒。當即就有人指著班超鼻子道:“你的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真可謂斯文喪盡!衣冠敗類!” 班超勉強辯解道:“以商賈為敵,不僅禍國,尚且禍己!” 一名士子振臂叫道:“方才秦令史說得好!漢國興亡,正在我輩!國家養士三百年,仗義死節,只在今日!” 臺下一片歡聲雷動。 眼看局勢就要失控,師丹連忙道:“今日所言,我等還需細細商議,在座諸位都是國之干城,今日議論切不可外泄?!?/br> 眾人哄然而應。 師丹并沒有透露他們準備上疏天子,推出算緡、限田諸令,他們舉行今次的月旦評,也是想聽聽眾人的言論,看自己的方案還有沒有什么遺漏。雖然他盡力維持場上的秩序,但被方才秦令史一番義正辭嚴的言論所感染,心下也不免有幾分激動,只等會議后,立刻召集最核心的幾名成員,聯名上奏。 看到群情激越,他不由捋了捋胡須,欣然道:“民心可用啊?!闭f著他看了班超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他原本覺得班超根基扎實,是個可塑之材,但現在看來,雖然年紀輕輕,卻暮氣深重,缺少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 班超神情灰敗,自己本是持中之論,卻被眾人不容,幾乎每出一語都受盡唾棄。剛才他坐下之后,周圍的人都有意無意地離他遠了一些。他不禁心下苦笑,今日之后,自己只怕就要成為士林之恥,即便過了詔舉,士林之中也再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忽然身后有人在他肩上輕拍一記,班超渾身一震,有些僵硬地往后看去。 今日聲震四座的秦會之正滿面笑容地看著他,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他是今日月旦評上最慘的那個,“班先生可有意與敝主一敘?” 班超動了動嘴巴,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秦檜沒有催促,只充滿鼓勵地看著他。 良久班超才道:“不了……家中高堂尚在……我……”他遲疑片刻,終于下定決心,“我還想試試詔舉?!?/br> 秦檜微笑道:“祝先生馬到成功,早傳吉報?!?/br> ………………………………………………………………………………… 天色將晚,程宗揚、云蒼峰、程鄭等人的商談也告一段落。外面的大廳似乎聚了不少人,即使隔著院子,也能聽到堂內的議論聲。 云丹琉進來,面無表情地說道:“都已經準備好了?!?/br> 云蒼峰笑道:“那些債主想必也等急了吧?” 云丹琉道:“那筆錢銖金額實在太大,陶氏錢莊雖然極力籌措,仍然不夠,其中三萬金銖是用銀銖頂替的?!?/br> 當日那些債主的嘴臉云丹琉依然歷歷在目,尤其是咬死了只要金銖,連銀銖都不算數,想起來云丹琉就恨不得拿刀把他們挨個砍了。 “不用擔心,”程宗揚邪惡地笑道:“這筆錢一個子兒都不還?!?/br> 云丹琉這些天被那幫債主纏得火大,“他們就跟吸血的牛虻一樣,你張口說不還,他們怎么可能善罷干休?” “他們不是想要田地嗎?都抵給他們!” “那些田地能抵多少?” “田地不夠還有貨物?!背套趽P笑嘻嘻道:“山人自有妙計?!?/br> 云丹琉還要再說,云蒼峰已經當先起身,“走吧?!?/br> 廳中擠擠一堂,已經坐了數十名債主。云蒼峰從屏風后出來,便有人陰聲笑道:“我當是云大小姐呢,原來是云三爺回來了。咱們的債明天可就到期了,云三爺把咱們叫來,不知有什么可說的?” 云三爺作了個團圓揖,滿面春風地說道:“上次多虧了諸位幫忙,云某還沒來得及感謝。云某匆忙趕回,也正是為了明天的債務,特來跟諸位商量?!?/br> “商量好說,”一名管事打扮的豪奴一邊剔著指甲,一邊慢悠悠道:“我家主人可是等不得了?!?/br> 云氏近來的窘迫眾人都看得清楚,料定云蒼峰還不出錢來,頗有幾個人逮住機會冷嘲熱諷,奚落挖苦。但無論他們怎么說,云蒼峰都沒有絲毫動怒,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少半分。 敖潤湊過來,把一頁紙遞給程宗揚。程宗揚打開看了一眼,上面列著四十五位債主的姓名來歷,其中出于豪門的有七人,這七人卻占了三分之一的債務。另外三十八人有三十人是平常有生意往來的商賈,其余八人則是專門放印子錢的高利貸者。里面跳的最歡的,正是那些豪奴和高利貸者。 有人打圓場道:“云三爺,有什么話你盡管說吧?!?/br> “今晚邀各位見面,是為了訂個還款的章程?!?/br> “還章程……”有人冷笑道:“云三爺不會是盡跟我們玩虛的吧?” 云蒼峰哈哈一笑,臉上笑容不改,眼中卻多幾分豪邁自信。他揮了揮手,兩名護衛過來撤去屏風,廳中一瞬間沉默下來,片刻后,響起一片壓低的驚呼。 屏風后赫然擺著一堵金燦燦的金銖之墻。數以十萬計的金銖整整齊齊碼在一起,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在場的都是身家雄厚之輩,但超過十萬金銖擺在一起的壯觀景象,極少有人目睹過。尤其是那幾名豪門家奴,無不露出貪婪和沉醉的表情。 有人酸溜溜道:“云三爺真是大手筆啊?!?/br> 云蒼峰從容拱手,“讓各位見笑了?!?/br>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云三爺果然身家不凡,十幾萬金銖說有就有。只怕比朝廷還闊幾分?!?/br> 云蒼峰笑容不改,“不瞞各位,這錢是借來的?!?/br> “這話什么意思?”有人昂起頭,傲然道:“云三爺不是把這些錢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再收回去吧?” “這些錢只是為讓各位放心,我們云氏絕不會拖延各位的欠款?!痹粕n峰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道:“只不過云某聽敝侄女說,有幾家俬下表示,對云某手里幾畝薄田有些興趣?” 那人精神一振,“云三爺想賣田?” “確有此意?!?/br> 此言一出,廳中立刻響起一片嗡嗡聲。這些人千方百計截斷云家的現金流,就是貪圖云家在漢國的產業。方才看到云蒼峰亮出一堵金墻,眾人才發現低估了云氏的財力,都覺得這一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頂多能拿些錢銖回家,沒想到云蒼峰拿出錢后,反而表露出賣田的意向,讓這些人頓時又來了興致。 “只不過云某手里田地不多,給了這家,給不了那家?!痹粕n峰略略提高聲音,“再者,有些朋友不喜田地,看中了云某的鋪子;還有些朋友對云某手上的貨物有意。大家各有各的念想,我云氏家業有限,難以一一滿足。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講個公平,所以要訂個章程出來?!?/br> 這下廳中再沒有人鼓噪,都仔細聽著云蒼峰的話語。 “明日辰時,就在此地,云某公開出讓名下的產業、田地、珍寶珠玉,以及諸般貨物,規矩簡單,價高者得。事后與所欠各位的款項一并計算,當場訂立契約?!?/br> “云三爺是打算讓我們公開競價?” “公開競價未免有傷和氣?!痹粕n峰微微一笑,“暗標?!?/br> “如果價格相同呢?” “先投者得?!?/br> 廳中一片交頭接耳。聽到競價,有些人立刻便想著私下聯絡,等到明日好聯手壓價,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