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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赤鳧!留他性命!” 腳底的山石仿佛突然間變成空空的洞xue,程宗揚腳下一晃,險些摔倒。韓定國長戟卷地掃來,戟彎幻化出無數重影。 程宗揚騰空而起,地上卻仿佛涌出無數無形的藤蔓,將他的手腳層層縛住,剛躍起尺許就被拽回地面。 程宗揚拼命一滾,好不容易才避開戟鋒,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那個赤鳧顯然是黑魔海九御之一,擅長各種巫術。他和韓定國如果分開,自己絲毫不懼,可此時聯起手來,威力倍增。韓定國在前攻堅,以硬對硬,赤鳧則用巫術輔助,影響自己的判斷。 高手對陣,生死只是一瞬??梢韵胂笞约号c韓定國貼身搏殺之時,赤鳧突然施展巫術,只用讓自己出招稍緩片刻,就足以讓長戟在自己胸口開出一個透明窟窿。而且聽聞清語的口氣,他還有更狠的巫術未曾施展。 這樣打下去,妥妥是十敗無勝的局面。聞清語也許真不想要自己的命,但如果被她逮住,讓小紫來救,自己還不如一頭碰死得了。 程宗揚暴喝一聲,“韓定國!你竟與黑魔海妖人勾結!程某身為朝廷命官,今日要為國除jian!拿命來!” 大喝聲中,程宗揚從腰間掏出一支手指粗的細管,迎風一擺,赫然變成一根長逾兩丈的尖矛,直刺韓定國的眉心。 韓定國見那細矛來得詭異,不敢硬擋,往側方一滾,避開矛鋒。 程宗揚揮出釣魚竿,只是恐嚇對手,長竿刺出的同時,竿梢的魚線無聲無息地劃過半個圈子,飛向遠處的赤鳧。 那魚線本來就細如發絲,又是透明的絲線,破空之際沒有半點風聲,長度更是達到超乎想象的四丈,等赤鳧驚覺過來,魚線已經纏住他的手腕,接著程宗揚抬臂一扯,細韌的魚線像刀鋒一樣切開赤鳧的皮膚,鮮血狂噴而出。 赤鳧手腕劇痛,連手背的筋腱也被切斷,手指頓時失去力道,指間的紫水晶隨即滾落下來。 聞清語拔下簪子,憑空一劃,一道勁氣飛出,挑中魚線,發出“錚”的一聲震響。 “聞姨好雅興,這時候還有心情彈琴,沒看到你手下的腕動脈都切斷了嗎?你再彈一會兒,這野鴨子可就死透了?!?/br> 聞清語面沉如水,在仙姬主持下,黑魔海一貫注重收集對手的資料。這位程少主的卷宗有厚厚一疊,除了仙姬不置一辭,其他與他打過交道的人,對他的評價都不高。認為他雖然與星月湖大營交往極深,但秉性更接近于那些唯利是圖的晴州商人。再刻薄一些,更會說他貪yin好色,懦弱無能??蓻]想到自己一交手,才發現此人如此難纏。嘻笑嘲諷,撒潑耍賴,吹捧喝罵,樣樣俱全。雖然己方實力遠勝于他,卻被玩弄于掌股之上。 聞清語叱道:“魔衛!” 黑暗中躍出幾條身影,朝程宗揚殺來。 等的就是這時候!程宗揚看準方位,揮手收回魚竿,飛身躍入林中。 兩名魔衛沖入林中,接著同時發出一聲慘呼,擲刀捂住喉嚨。卻是程宗揚逃命時將魚線繃在兩樹之間,高度設得十分陰險,兩名魔衛剛追上去就著了道,險些被魚線割斷喉嚨。 韓定國長戟一揚,切斷魚線,銜尾追去。 程宗揚絲毫不顧及腹內的傷勢,拼命催動丹田的氣輪,一路直奔上清觀。 一刻鐘后,上清觀的精閣已然在望,但一個身影如影而至,轉瞬便追到他身后。 程宗揚立刻改向,頭也不回地往側方掠去。聞清語一掌拍出,卻撲了個空。旁邊長草搖曳,程宗揚已經鉆入草叢中不見蹤影。 韓定國持戟往地上重重一敲,然后發出一聲呼哨。一名魔衛牽著獒犬上前,嗅著程宗揚的氣息一路追蹤。 半個時辰之后,程宗揚在一棵大樹下停住腳步,然后手足并用往樹上攀去。半個時辰中,他三次試圖接近上清觀,都被攔截,雖然殺傷兩名魔衛,背上也被人擊中一棍。更麻煩的是韓定國從軍中帶來四條獒犬,讓自己藏無可藏,即使躲到樹上也會被聞到氣息,連停下來喘口氣都辦不到。 程宗揚剛爬到樹上,一條獒犬便追了過去,對著樹巔狂吠。程宗揚調整好角度,然后抬手一提,魚線編成的繩套從樹下飛出,準確地套住獒犬的脖頸,接著把百余斤重的巨犬硬生生提了起來。 獒犬四肢在空中拼命掙扎,牽繩的魔衛繩索險些脫手,他本能地扯緊,拼命往下拽。那條獒犬脖頸被魚線勒住,鮮血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等旁邊的魔衛趕來攀上大樹,才發現樹上早已人蹤杳然,只剩下一根魚線綁在樹干上。 程宗揚喉頭發甜,啐了一口血沫。身后的犬吠聲越來越近,不等自己穿過這片草叢就會被追上。 程宗揚拿出只剩下空桿的魚竿,試了試強度,然后轉身往山林邊緣掠去。 程宗揚剛掠出十余步,一片水波般的火光驀然亮起,將周圍的林木蒙上一層幽藍的光芒。光線雖然黯淡,但處于火光中央的程宗揚,已經無處遁形。 赤鳧用左手托著紫水晶,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韓定國持戟而出,踏入火光,沉聲道:“你不是要與本將軍單挑嗎?來??!” 聞清語道:“程少主何苦如此?” 后面的魔衛影影綽綽,將這處斷崖團團圍住。 這是邙山斷崖中最寬的一處,兩岸的距離超過七丈,即使一個處于顛峰的六級通幽境高手,也不可能一躍而過,何況程宗揚已經是強弩之末。 程宗揚站在火光中,胸口起伏著,發出帶著血腥氣的喘息。眼看韓定國越走越近,程宗揚忽然轉過身,義無返顧地往斷崖狂奔過去,速度越來越快。 眾人都看呆了眼,沒想到這小子這么玩命,竟然寧愿跳崖,也不去黑魔海在漢國的分舵做客。 聞清語突然叫道:“不好!攔住他!”說著飛身而出。 在距離懸崖還有兩丈的距離,程宗揚雙手忽然一伸,一根細細的魚竿筆直伸出,抵住崖邊一塊突起的巖石。程宗揚將竿尾頂在腹部,腳下絲毫不停。柔韌的魚竿迅速彎成弧形,接著程宗揚猛地縱身,幾乎變成圓形的魚竿猛然彈直。憑藉著魚竿的彈力,程宗揚身體高高飛起,往對岸落去。 韓定國握住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暴喝一聲,振臂揮出。石塊劃過一條弧線,擊在程宗揚背上。程宗揚背后的衣服猛然綻開,帶著石塊的沖擊力落在對面的懸崖邊緣。 程宗揚撲倒在地上,像昏厥一樣一動不動。一盞茶工夫后,他勉強撐起身,跌跌撞撞沒入林中。 黑魔海眾人神情冷峻,良久聞清語才開口道:“走吧?!?/br> 第八章 程宗揚扶著樹木,勉強邁動雙腿。他丹田的真氣已經消耗殆盡,失去平衡的氣輪一片混亂,隨時都可能崩潰。忽然他腳下一空,整個人都陷入地下。草根帶著泥土從頭頂倏倏落下,幾乎將他埋住。 程宗揚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踏到一個盜洞,盜墓賊用浮土將洞口虛虛掩了一層,結果把自己陷了個正著。 盜洞斜著向上,離洞頂有一兩丈的距離——這點高度平常自己只用一躍就能出去,然后此時想爬到洞頂,卻比登天還難。 身下泥土一動,又往洞底滑下半截。程宗揚索性收攏身體,順著盜洞一口氣滑到洞底。 洞內的空氣渾濁無比,但程宗揚隨即閉氣,轉入內呼吸。他躺在潮濕的墳墓內,渾身再沒有一絲力氣。韓定國砸中自己背后的一擊力道并不算十分強勁,然而卻在自己真氣耗盡的關口,護體的真氣形同虛設。結果這并不強勁的一擊,造成的后果卻十分嚴重。不僅經脈受創,丹田的氣輪更是徹底失去平衡。 無論程宗揚如何催動真氣,都無法阻止氣輪徹底走向混亂。他感到自己的修為以驚人的速度崩潰,短短一刻鐘內,就從第五級的坐照降到第四級的入微,又從入微降到第三級的生象、第二級的內視,一直降到最初的筑基。就像一座大廈從頂部開始坍塌。 程宗揚所有的努力全告失敗,再沒有任何手段阻止修為的喪失,索性不再理會。這下倒是省事,直接掉到墳墓里,也算死得其所。程宗揚并不擔心自己會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死丫頭肯定會翻遍整個邙山,把自己找出來。自己該給她留句什么話呢?死丫頭識字不多,寫得太長她也懶得看。那就寫短一點,比如“把劍玉姬送來給我殉葬?!?/br> 說不定死丫頭一高興,還會多送給自己幾個御姬奴……不對啊,難道劍玉姬也是御姬奴?泉玉姬、凝玉姬、劍玉姬……劍玉姬為什么會成為巫宗主使呢?莫非她只是一個傀儡,或者工具…… 程宗揚腦中的波動漸漸消失,意識陷入混沌。 就在此時,他最初的筑基也開始崩潰。 所有的修為徹底崩潰之后,隨之而來的就是死亡。然而生機斷絕的同時,一縷平和舒緩的氣息從丹田深處升起,然后像煙霧一樣散開,融入已經空無一物的丹田之中。接著,一個漩渦一樣的氣旋隱約顯出雛形,隨著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清晰。 那只氣旋與從前完全不同,它有兩個旋渦,一反一正,就像一只不停流動的太極圖。他的生死根徹底與氣旋融為一體,一生一死,構成漩渦的兩個中心,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氣息水rujiao融,而又涇渭分明,繞著兩個漩渦此消彼長,流轉不息。 程宗揚深深陷入昏迷之中,然則他每次呼吸,丹田內的氣旋就壯大一分,但由于他已經意識全無,修為始終停留在筑基期,只是境界越來越穩固。 長夜過去,陽光從東方升起,逐漸西移,當又一個傍晚來臨,程宗揚身體終于一動,他個反應不是睜開眼睛,而是展開內視。 內視的情形使程宗揚大吃一驚,自己雖然只停留在筑基期,丹田的氣旋卻膨脹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如果說原來的氣輪是一片水洼,現在的氣旋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只不過由于境界太低,氣旋中充滿了雜質,真氣也遠談不上精純。 程宗揚挺起身,背后頓時一陣劇痛。他盤膝坐好,然后引導氣旋開始沖擊境界。對于如何晉升修為,程宗揚已經輕車熟路,但這一回剛開始沖關,程宗揚就發現自己的真氣遠比以前雄渾,僅僅一個呼吸,修為就攀至筑基巔峰,突破到第二級內視的境界。 筑基、內視、生象、入微、坐照……短短一個時辰,程宗揚已經重新經歷了修為從無到有,直至攀升到第五級坐照境巔峰的整個過程。重新恢復的境界比從前更加穩固,真元也更加旺盛。而一陰一陽相輔相承的氣旋,則讓他真氣的運行和施展達到一個嶄新的境界。 程宗揚并沒有急于離開,他催動真氣,一遍一遍沿著大周天的路線運行,滌蕩著真氣內的雜質,將閉塞的經脈一一沖開,直到傷勢盡復,氣海滿溢,才破墓而出。 外面已經是月上中天,秋蟲的鳴叫聲落入耳中,就像用rou眼去看手上的掌紋一樣,層次分明。 丹田中的陰陽魚和生死根已經消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但程宗揚知道,它們仍在自己體內,只是與氣旋融為一體。當自己需要時,它們隨時都會出現。 程宗揚輕輕一躍,掠上兩丈高的樹枝。山下的洛都城大半都已被黑夜覆蓋,但在青樓密布的樂津里,權貴云集的西城諸坊,都有不少地方亮著璀璨的燈火,猶如夜空的繁星。 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強大過,只差一線就能進入到另一個全新的境界。但程宗揚并沒有躊躇滿志,或者雄心萬丈。他只感到一種從容,就像自己的命運終于能夠由自己把握。 程宗揚發出一聲長嘯,聲振林野,然后流星般往山下掠去。 ………………………………………………………………………………… 程宗揚突然在院中出現,把值夜的敖潤嚇了一跳,“程頭兒,你怎么了!” 程宗揚渾身是土,衣物背后還破了一個大洞,就像剛從土里刨出來一樣。如果不是他精神健旺,神態從容,敖潤都覺得他是炸尸了。 “摔到個土坑里,弄了一身的土。桶呢?打點水我洗洗?!?/br> 敖潤搖著轆打了桶水,程宗揚脫了臟衣服,光著膀子在院中洗浴。 敖潤道:“程頭兒,你昨天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一天都沒見人影?!?/br> “一點小事,已經處理完了。這兩天有什么事?” “多著呢。云家派人來了,我在社里見的面,說云三爺這兩天就要來洛都。林清浦傳過一次水鏡。倒沒說什么,只是報了這些天的賬目,馮大法都已經記下來了,就放在你房里。傍晚時候,宮里的徐常侍派人來,讓你明天進宮一趟。還有老東,昨天替人射覆,贏了一筆錢,來找你喝酒,順便問問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br> “他問這個干嘛?” “老東剛跟老婆離了,家里的東西有一樣算一樣,全給了老婆,只穿著一件衣服就出來了。咱們院里事兒太多,我沒敢留他。臨出門正好遇到朱老頭,嘀咕什么斗雞,老東一聽,就扯著他去斗雞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br> “四哥有消息嗎?” “還沒回來。不過郭家的人也沒動靜。衙內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要去給郭大俠的外甥償命,被哈爺揍了一頓才老實?!?/br> “打得好!這小子就是欠揍!盧五哥呢?” 敖潤一拍腦袋,“差點兒忘了,他還在里頭等你?!?/br> “干!你不早說!” 程宗揚抹著身上的水匆忙回房,盧景正在客廳里,雙方一見面,顧不上打招呼,便異口同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