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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六朝云龍吟(01-33集)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73

分卷閱讀273

    程宗揚腳下微微一擰,把鞋子的后跟踩脫,然后彎腰裝作去提鞋子,不動聲色地往四周張望了一下。

    用黃土鋪過的道路空空蕩蕩,看不出任何異樣,兩側的山林一片幽靜,前面不遠就是那座鎮子,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程宗揚提好鞋子,然后直起腰,一手按住腰間的短劍,若無其事地往鎮中走去。

    小鎮仍然一片死寂,連山中常見的鳥雀也不見蹤影。程宗揚越走越慢,突然間腳步一頓,右手拔出短劍,頭也不回地往后刺去,同時抬起左臂,斜身一個肘擊。

    那柄短劍早已換成真貨,程宗揚蓄勢已久,一出手就凌厲無匹。但他的短劍其實只是虛招,真正的殺著是左臂的肘擊——他左手早已握著珊瑚匕首,刀身緊貼肘部,如果有人擋格,必然會吃上大虧。

    短劍不出所料地刺了空,接著肘后一沉,被一只手掌按住。匕首銳利的鋒刃穿透衣袖,帶著一股逼人的寒意,往那人掌心刺去。

    誰知那人反應奇快,匕首鋒刃剛一露出,他的手掌已經松開,隨即閃身往后退去。

    程宗揚轉過身,不由松了口氣,“原來是四哥,嚇我一跳……”

    斯明信臉色陰沉,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搖了搖。

    程宗揚警覺起來,旁邊真的有人!他用口型問道:“誰?”

    斯明信一言不發地躍起身,羽毛般落在檐上,然后招了招手。

    兩人并肩伏在屋脊后,只露出一雙眼睛。從他們的角度望去,正能俯視外面的大路。遠處一列隊伍正從山中往出山的方向行去,車馬綿延數里,一眼望不到盡頭。隊伍最前方是一隊黑甲朱衣的騎兵,他們一手執旗,一手提著長戟,火紅的旗幟上寫著一個醒目的“呂”字。

    程宗揚低聲道:“穎陽侯不在這個方向,車上會是哪位侯爺?”

    斯明信默不作聲,只微微示意。

    程宗揚一愣,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車隊旁邊,一個蓬頭垢面的瞎眼乞丐正翻著白眼,拿著一根破竹竿,摸索著前行。不是盧景還會是誰?可他應該是在城中的襄邑侯府,怎么跑到山里來了?

    隊伍越行越近,一隊甲士縱馬馳來,搶先守住鎮口,警惕地望著四周。

    程宗揚稍微往后退了些,避開騎手的視線范圍。

    隊伍里的車輿不下數十乘,最華麗的一共五乘,位于車隊中央。前后兩乘是普通的敞開式馬車,上面坐的是襄邑侯的門客,他們不時拱手,向主人祈福。里面兩乘用硬木做成車廂,外面包著厚厚的犀牛皮,車窗垂著簾子,車輛馳過時,隱約傳來女子的笑聲,似乎是襄邑侯姬妾的車乘。最中間一輛四輪大車,寬及丈許,車身用檀木制成,車窗包著黃金,周圍鑲嵌著各種珠玉,車頂裝飾著一株通體赤紅的珊瑚樹,在陽光下寶光四射,華麗無匹。

    程宗揚贊嘆道:“四哥,咱們把這車搶過來,可就發了?!?/br>
    他只是開玩笑而已,車輿四周簇擁著上百名持戟的甲士,然后是兩排徒步的侍從,外圍還有數隊游弋的鐵騎,就是一只兔子,闖進車隊也逃不掉。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這世上還真有不要命的。就在車輿駛過鎮子,戒備的甲騎放松下來準備返回的時候,一輪弓弦疾響,數支利箭飛出,射翻了幾名甲士,車旁的侍從立刻大亂。接著從兩邊的溝渠躍出幾名大漢,他們揮舞著長刀闖入車隊,往中間的車輿殺去。

    隊伍中慘叫連連,卻是車輿旁一名軍官大聲下令,那些甲士立刻舉起長戟,將周圍亂跑的侍從不分男女一律刺斃。

    剩余的甲士則往后退去,牢牢守住車輿。那些大漢的長刀顯然敵不過甲士的長戟,他們原本準備趁亂引開甲士,然后圍攻襄邑侯的車駕。但那些甲士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收縮隊型,寸步不離車輿,頓時讓那些刺客的謀劃成了泡影。

    與此同時,周圍游弋的鐵騎迅速沖上前去,他們在途中已經展開隊型,將來襲的刺客包圍起來。

    那名侍立在車輿旁的軍官拔劍大喝,“前!”

    守衛的甲士同時向前邁出一步,長戟如林般刺出。那些刺客腹背受敵,不多時就或死或傷,無一逃脫。

    即使遇襲,馭手仍沒有勒住馬匹,車輿在甲士的簇擁下緩緩向前,似乎對周圍被屠的刺客不屑一顧。

    車官回劍入鞘,對車內抱拳道:“刺客已然伏誅?!?/br>
    片刻后,車內有人說道:“很好?!?/br>
    就在這時,地上的泥土忽然一動,一片車輪般的寒光破土而出,以雷霆萬鈞之勢從車廂底部狠狠斬入。斷裂的車軸從彀中脫出,一只車輪迸飛起來,撞翻了兩名甲士。車廂猛然一斜,撞在地上,隨著巨大的慣性將路面劃出一道深溝。

    潛伏在地下的壯漢劈開車底,宛如一頭猛虎,帶著紛飛的木屑闖入車廂。剎那間,車內慘叫聲便響成一片,鮮血像泉水一樣從破碎的車底淌出。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周圍的甲士都手足無措,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離車輿最近的軍官反應最快,他一把推開馭手,拔劍往車門劈去,試圖闖進車內。但剛劈了兩劍,車門轟然破裂,一柄巨斧猛然劈出,從他肩頭一直劈到腰間。

    那名壯漢咆哮著掄起重斧,鋒刃所及,堅硬的檀木廂板仿佛紙片般被撕開。車頂歪到一邊,那株珊瑚寶樹墜落下來,摔成數段。不過幾個呼吸時間,整輛大車就被重斧劈碎,淌滿鮮血的板壁四分五裂,車內那些衣飾華麗的男女來不及反應,就被盡數斬殺,再無活口。

    那壯漢放聲大笑,“痛快!痛快!”

    四周的甲士圍攏過來,舉戟往車中攢刺,壯漢旋風般闖出,一連砍殺數名甲士,所向披靡。在他的沖殺下,失去指揮的甲士隊形很快變得混亂。他揮斧砍斷兩支長戟,順勢將一名甲士頭顱劈開,足不停步地往外殺去。

    甲士無頭的尸身往后倒去,忽然身體一震,一支長矛毒蛇般從他胸口刺出,悄無聲息地穿透皮甲,沒入那名壯漢的背脊。

    壯漢狂吼聲中,回身一斧,將那具尸體劈飛半邊。尸體頹然倒下,露出后面一名戴著鐵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道:“原來是扶風戴霸戴大俠,果然好身手?!?/br>
    戴霸背上血如泉涌,臉上卻毫無懼色,鄙夷地說道:“無恥鼠輩!”

    黑衣人獰笑道:“戴大俠自負英雄,可惜英雄偏要自尋死路。今日死在我這鼠輩手里,戴大俠也該瞑目了?!?/br>
    戴霸長聲道:“戴某斬殺呂冀賊子,為天下除害!縱死無恨!”

    戴霸揮斧力戰,又斬殺幾名甲士,終究寡不敵眾,被長戟接連刺中。他將兩柄重斧狠狠扔出,砸翻了數名甲士,然后盤膝坐在破損的車內,放聲大笑,坦然受死。

    “等等!”前面一輛車輿突然有人開口,“退下?!?/br>
    甲士收起長戟,潮水般退開。接著車輿的后門打開,一名留著兩撇美須的俊俏男子從車上躍下,一邊吩咐侍從舉起錦幛,將中間幾輛車輿圍遮起來,一邊叫來幾名黑衣護衛,守在車輿旁。

    兩名姬妾撩起紗帷,掛在金鉤上,車內一個披頭散發的肥胖男子撫掌大笑,“蠢貨!以為這點伎倆便能刺殺本侯嗎?”

    戴霸身上鮮血淋漓,仍然大笑不止,意態豪雄??煽辞迥悄凶拥拿嫒?,他不禁目眥欲裂,大吼一聲,掙扎著試圖站起身來。一名戴著鑄虎面具的黑衣人從后面掠來,一刀從他足后抹過,將他的腳筋齊齊切斷。戴霸轟然倒地,身上數處傷口同時濺出鮮血。

    呂冀冷笑道:“你家主人弄丟了本侯的馬匹,本侯不與他一般計較,只讓他賠償五千萬錢,你家主人居然只肯出三千萬!如此不把本侯放在眼中,真是世間少有!”

    “呂冀!你這個陰毒賊子!訛詐不成,竟然誣陷我家主人!”

    呂冀哂道:“看來你家主人在獄里還沒想明白,竟然敢派人刺殺本侯,好大膽子?!?/br>
    戴霸吼道:“戴某此舉乃是為蒼生除害,與家主無關!”

    “你以為本侯會信嗎?”呂冀喝道:“來人??!廢了他的手腳,把他扔到牢里!”

    “呂冀狗賊!”戴霸厲聲道:“有種殺了我!”

    “你們這些游俠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活著嗎?”呂冀道:“去告訴你家主人,他的家產已經被官府變賣一空,所得十萬金銖,盡數抵償本侯馬價。至于其他……秦宮,查出來了嗎?”

    那名俊俏男子躬身道:“回家主。奴才已經查明,其母原是我呂氏婢女,多年前從主人庫中偷盜白珠十斛,逃亡扶風,現已捉拿歸案,重新納入奴籍。其家產變賣已盡,尚欠白珠數斛,請家主準許,以其妻女償債?!?/br>
    呂冀一揮手,“準!”

    黑衣人用尖刀刺進戴霸肩窩,廢了他的手臂,戴霸仍在破口大罵,最后被打碎牙齒,強行拖走。

    …………………………………………………………………………………

    車隊重新開始行進,程宗揚悄悄松了口氣,回頭看時,不由錯愕,本來在他旁邊的斯明信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卻有一個黑衣人趴在自己身后十幾步的位置,一動不動。

    程宗揚暗道自己太過大意,竟然忽略了襄邑侯在途中遇襲,門下的扈從肯定會追查周圍是否還有刺客的同黨。如果不是斯明信出手,自己此時早就被襄邑侯的手下圍住了。

    程宗揚剛準備從屋上下來,又趕緊停住。兩名黑衣人并肩過來,其中一個說道:“施十三呢?怎么還沒有出來?”

    旁邊那名黑衣人低聲道:“小心些,說不定還有刺客?!?/br>
    黑衣人點了點頭,戒備地看著四周,卻沒注意到他的同伴話音剛落,就被一柄彎鉤從后鉤住脖頸,悄無聲息地切穿喉嚨。

    彎鉤切入的角度冷靜而又準確,力道更是精細之極。那名黑衣人鼓起的眼睛瞬間變得灰白,由于鉤鋒是斜著向上,喉間鮮血沒有飛濺,而是順著他的脖頸淌下。

    黑衣人抽了抽鼻子,“不好!有血腥味!”說著轉過身,就看到一個瞎眼的乞丐舉起破碗,“呯”的扣在他面門上。黑衣人顱骨盡碎,直挺挺跪在地上,然后倒在一旁。

    斯明信收起翼鉤,提起最初那名的黑衣人,輕煙般往鎮后掠去。盧景向程宗揚打了個手勢,“走!”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剛才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是專門留的活口,難怪自己沒有感受到死氣。他從屋上躍下,三人繞了一個大彎,一直奔出數里,才停下腳步。

    程宗揚呼了口氣,“五哥,你怎么會從山里出來?”

    “還不是呂冀那小子?!北R景翻了翻白眼,“我找了門人打聽,說他去了菟苑,不在府中。我剛摸到地方,他的車馬又出門要回洛都?!?/br>
    程宗揚笑了兩聲,問道:“那個胖子就是襄邑侯?”

    “沒錯?!?/br>
    “他的苑林也在北邙?”

    “看到那座樓觀了嗎?”盧景用竹杖挑開枝葉,指向遠處山頂上一座高樓,“從那里往西,就是他的苑林?!?/br>
    “看起來挺大啊?!?/br>
    “一般吧?!北R景道:“東西六十里?!?/br>
    “六十……里?”程宗揚叫道:“這也叫一般?”

    “沒見識?!北R景對他的失態嗤之以鼻,“呂家最大的一處苑林,從滎陽直到弘農,南北三百里,東西六百里?!?/br>
    程宗揚徹底無語了。南北三百里,東西六百里——這還能叫苑林嗎?面積都趕上一般的國家了。呂氏這后族真不是白叫的。

    斯明信一掌將捉來的黑衣人拍醒,兩人搭檔多年,配合默契,盧景開口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清醒過來,隨即露出怒色,“某乃襄邑侯門下賓客!”

    盧景哂道:“什么賓客?不就是狗腿子嗎?”

    黑衣人怒極反笑,“你們這些蠢貨!連襄邑侯也敢招惹!小心滅族之禍!”

    “真猖狂啊?!北R景搖了搖頭,“聽清楚: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面帶冷笑。

    “我數到三,”盧景慢條斯理地說道:“一……二……”

    不等他數完,斯明信翼鉤一挑,劃開那名黑衣人的袖子,然后鉤鋒鉤住他肘下,轉了半圈。

    黑衣人牙關“格”的咬緊,雙眼殺氣騰騰地盯著這三個膽大包天的亡命徒。但緊接著,他眼中的殺氣就變成了恐懼。

    斯明信根本沒停,把他肘下的皮膚淺淺切開,然后手指伸進他的傷口,扯住他的皮膚往下剝去,動作又快又穩,而且沒有絲毫猶豫,好像他剝的不是皮膚,而是一只手套。

    黑衣人眼珠險些瞪出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皮rou像剝手套一樣剝開,一直剝到腕間,露出一截血rou模糊的手臂,皮下的肌rou筋絡血管全都暴露在外。

    “嗷——嗷——”黑衣人嚎叫起來。

    “三!”盧景這時才數完最后一個數。

    “施十三!”黑衣人慘叫道:“我叫施十三!”

    盧景一點都不著急,仍是慢條斯理地問道:“做什么的?”

    “襄邑侯門下死士……別剝啦……嗷嗷……”

    “平常都干些什么?”

    “殺人!殺人!”

    “殺什么人?”

    “侯爺的仇家!”

    “你殺過誰?”

    “宛城令!吳樹!”

    “為什么殺他?”

    “他殺了侯爺的門客!”

    “初九夜間,你在什么地方?”

    施十三張大嘴巴,舌頭像打結了一樣。

    盧景盯著他,“初九夜間——呂冀在什么地方?”

    施十三嘴巴哆嗦起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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