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24
,白絨絨的皮毛上掛滿蒼耳和棘刺,興奮地跳著試圖鉆到女主人懷里。小紫叉起腰嬌叱道:“臟死了!不許你過來!” 雪雪耷拉著尾巴打個滾,四腳朝天地躺在山路上,肚皮飛快地鼓動,一邊吐出紅紅的舌頭呼呼地喘氣,一邊轉過頭委屈地看著女主人。 “小賤狗,好狗不擋路知不知道?”程宗揚拎起小賤狗的耳朵,把牠扔到朱老頭背上。 朱老頭卻沒理會,他伸長脖子使勁抽鼻子,直道:“趕上了!咱們算是趕上了!村里正燉rou呢……哎喲!還是雞……” “老頭兒,你這鼻子比狗都靈,隔著一道山梁都能聞出來?” “走!走!趕快!”朱老頭急吼吼道:“再晚就剩湯了!” 朱老頭兩腳生風,一路煙塵地往山下趕去。 有朱老頭心急火燎的在前領路,三人在夕陽落山前終于趕到山腳。水聲轟鳴間,一條大河從山巖間奔出,河道內遍布大大小小的巖石,湍急的河水在礁石上濺起雪白的浪花。河流被大山阻擋,在山腳轉個彎,下游水勢陡然變緩,在岸旁沖出一片亂石灘,那處村落就位于河邊。村邊筑著堤壩,雖然不高卻有兩丈多寬,看起來極為牢固。 程宗揚原以為這里只是小山村,走近才發現里面人聲鼎沸,騾馬成群。如果不是只有十幾間夯土為墻、茅草為頂的草房,簡直是一座熱鬧的小鎮。 “緊趕慢趕終于到了,今晚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張老哥,你也來了!” “這位鄭兄,是富平侯家的……” “這位姓楊,四知堂楊家……” “幸會幸會……” 村里亂哄哄的,不斷有人寒暄問好。喧鬧聲中,一道尖銳的聲音分外高亢,“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一個瘦骨伶仃的少年蹲在地上,袖子卷得老高,一手按著扣在桌上的陶碗,口沫橫飛地叫道:“是龍是蛇,一把見分曉!” 桌邊圍著一群剽勇的少年,其中一個豪氣干云地說道:“我來!押大!”說著甩出一只錢袋,幾十枚銀銖頓時滾出來。 “好咧!”那少年揭開陶碗,臉色頓時變得十二分難看,破口大罵一聲,掐著手腕恨聲道:“這臭手!活活該剁了!” “義兄弟好手段!”周圍的少年一片歡呼,彷佛打了勝仗一樣。 程宗揚瞧著那瘦子有點眼熟,不由多看了幾眼。那些人博戲是一枚骰子賭大小,一翻兩瞪眼,最簡單不過,不一會兒就連賭幾把。那瘦子小贏幾把,又輸了一把大的,又是一番捶胸頓足。那些少年興致愈發高亢,程宗揚卻是旁觀者清。那瘦子雖然有輸有贏,卻是贏多輸少。只不過他贏得十分小心,剛贏把大的,又輸把更大的,讓那些少年以為自己手氣正旺,興致更高。就這樣來來去去半晌贏了十幾枚銀銖,不顯山不露水地小賺一筆。 瘦小子又輸了一把,正齜牙咧嘴,外面忽然闖進來一人扯著嗓子道:“高智商!你不吃飯了!再賭!小心你的腿丨11瘦子趕緊從板凳上跳下來,苦著臉道:”馮哥,我這會兒正輸著呢,你先歇歇喘口氣,我再來一把,撈點本……“ “還撈本呢!給我走!”那人揪著小瘦子的耳朵把他扯出去。 周圍的少年一片哄笑,笑聲中沒有多少惡意,倒覺得這小子雖然賭技不怎么樣,但為人甚是光棍,與眾人氣味相投。 程宗揚目瞪口呆,雖然他覺得那個被瑪源叫走的小瘦子有點眼熟,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瘦子會是那個胖得吹皮球一樣的高衙內!當初他見那小子被高俅寵得不成樣,索性一腳把人踢出臨安吃苦,卻沒想到會苦成這樣!整個人都瘦脫形了,活活變了一個人,要是讓護犢子的高俅看見,只怕生吃他的心都有! 高智商和馮源拉拉扯扯地走到沒人的地方,馮源頓足道:“我的小爺!你就干點正事吧!我剛轉個身,你就溜出來賭錢?!?/br> 高智商從袖里摸出錢銖,嘻皮笑臉地說道:“馮哥,這是孝敬您的?!?/br> 馮源的頭搖得波浪鼓似的,“我不要?!?/br> “馮哥,這錢是我自己掙的,一不偷二不搶,干凈呢?!?/br> “你啊,有錢自己買點吃的,看你瘦的……”馮源又囑咐道:“千萬別讓哈爺看見??!” 后面一聲低咳,一個高大蒼老的獸蠻老者從茅屋中出來,干巴巴道:“飯錢?!?/br> 高智商趕緊掏出銀銖,哈迷蚩接過來慢吞吞道:“不許吃rou?!?/br> 高智商跟棍子一樣站得筆直,“哈大叔,你放心!我連湯都不喝!全素!敢吃一口rouI”他拉起衣裳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劃道:“你就把我腿打斷!從這兒!” 忽然有人笑道:“你再比高點兒,都到腰上了?!?/br> 馮源怔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叫道:“程頭兒!你……你怎么在這里!” 高智商颼地轉過身,一臉驚喜交加,“師父!” 程宗揚朝哈迷蚩笑道:“哈大叔,辛苦了,這小子沒給你找事吧?” 哈迷蚩干瘦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說道:“鬧兩天就安分了,一路上牽馬劈柴,還算聽話?!?/br> 馮源忍笑道:“衙內頭兩天滿地打滾,嚷著要回家,哈爺給他灌了碗瀉藥,活活拉了幾天稀,這才老實了?!?/br> 聽到自己的糗態,高智商倒是滿不在乎,涎著臉道:“那瀉藥甜絲絲的,喝了一碗還想再來一碗。師父你不知道,徒兒那幾天拉得全是油!白花花肥嘟嘟的,上秤起碼十幾斤,足夠山里人炒兩個月的菜?!?/br> “我干……小子,你還能再惡心一點嗎?” 說話間,一個獸蠻大漢從茅屋中鉆出來,龐大的身形險些把門框擠碎,臉上的青斑跳動著,露出猙擰恐怖的笑容,粗著喉嚨叫道:“官人!” 程宗揚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吼了一聲“閉嘴!”趕緊道:“老獸,你在屋里干嘛?” 青面獸老老實實道:“看雞?!庇忠恢父哐脙?,“免得他偷吃?!?/br> 朱老頭攥著破碗擠過來,兩眼冒火地說道:“原來是自己家的?我說這么香呢!來來!大爺先嘗嘗咸淡……”他倒是不見外,拿起勺子去盛湯。 青面獸忽然炸雷似的一聲大吼,卻是朱老頭那一勺下去得狠了點,直接把一整只雞都撈出來。 “哇呀呀!你給我放下!” “我瞧瞧熟了沒有……” “放手哇!” 兩人在屋里爭得山響,程宗揚轉頭道:“咱們多久沒吃rou了?” 小紫笑道:“好像有幾天了?!?/br> 馮源道:“程頭兒,你們這一路怎么了?把朱大爺急成這樣?” “那老頭兒屬黃鼠狼的?!背套趽P掏出錢銖,“再去買兩只雞?!?/br> 馮源搖手道:“不成不成,這地方沒賣東西,有錢都花不出去,這還是路上剛逮的野雞?!?/br> “連賣雞的都沒有?這不是鎮子嗎?” “這是邳家家奴住的山棚,平常都沒人?!?/br> “怎么回事?這是什么地方?你們怎么在這里?” “首陽山??!程頭兒,不是你讓我們來看……”馮源壓低聲音,“那個生意嗎?” 程宗揚想起來,“首陽山?漢國的?” 馮源小心道:“程頭兒,是不是出什么事?我聽人說你去南邊,怎么到這里來了?” 程宗揚心里亂紛紛的,一時沒有開口。居然是首陽山?劍玉姬曾說云如瑤被送到首陽山下的舞都城,但那婆娘的話能信一成都太多了,所以他決定親自趕往建康,先面見云家幾位當家的大爺叩頭認錯,再提求親的事。不過劍玉姬說的首陽山他不敢扔到一邊,借著石超提到的銅礦生意,先把馮源、高智商扔過來打探門路,又把敖潤調來與他們會合,卻沒想到太泉古陣的傳送門會在此地。 程宗揚定下心來,“我去了一趟太泉古陣I詳細的你別問,先說說你們的經歷?!?/br> “成!”馮源打開話匣子從離開臨安說起,滔滔不絕地說到進山。當初程宗揚吩咐過不讓高智商騎馬,好好磨練這小子一番,結果眾人的行路都是以高智商的腳程為標準,一開始的半個月可以說慘不忍睹,一天走不出十里路,程宗揚都從蒼瀾繞一圈回來,他們才剛到首陽山沒幾日。 銅礦的事他們打聽過,據說官府正跟平亭侯邳家扯皮。邳家拿出地契,聲稱山上幾萬畝的坡地屬于邳家的產業。但官府也拿出律令,稱律法明文規定山林池澤都屬于天子所有,要索回山地的所有權。邳家又稱自己貴為侯爵,邳家的產業屬于平亭侯國,乃天子分封,便是郡太守也管不到侯國的事。官府則稱侯國只享有稅權,具體經營當由官府負責,侯國不得插手。為此雙方鬧得不可開交,至于銅礦,現在根本沒影。 馮源和哈迷蚩一商量,直接把高智商推出來讓他拿主意。高智商哪里有什么主意?被逼得沒門了,不知道在哪兒鬼混幾日,打聽出邳家每年趁著夏季漲水,都會遣人往山中伐木,除了自用以外,剩下的會就地販賣。首陽山的鐵杉木是造船的上品良材,邳家占了幾座山谷,每年伐木數以萬計,每到伐木季節都有不少商家乃至沿海的州郡前來購買。高智商把銅礦扔到一邊,出主意說大伙兒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回去,販點木頭也不算白來,于是就進山。 邳家在山里建了茅屋供伐木的家奴落腳,現在家奴都入山伐木,空房便留給外來的客商借住。比起晉、宋兩國濃厚的商業氣息,漢國要質樸得多,茅屋既然空著便一文錢不收,給客商白住,但相應的各種設施一概沒有,全靠客商們自備。 程宗揚特意交代過,眾人帶的錢物沒有高智商的份,每天的飯錢讓他自己掙出來。高智商倒是光棍,一開始硬挺幾天,撒潑耍賴不一而足,被哈迷蚩一碗瀉藥灌下立刻開悟,知道自己的小細胳膊擰不過獸蠻大爺的大腿,老老實實地每天牽馬劈柴掙夠飯錢。 高俅為了這個干兒子,連親兒子都沒要,聽說他去漢國,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做為妥協,程宗揚同意他派人暗中保護,誰知道哈爺不答應,老獸人脾氣上來,一頓亂棍把富安帶的人全趕走,而且還告訴高智商這倒霉娃,因為他走得太慢,連回去的路費都花光了,只剩下做生意的本金,一枚銅銖都不能動。從今往后不但要掙他自己的飯錢,一行人的口糧全得他出。 高智商被逼上絕路,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衙內的臉往褲襠里一塞,變著法子地弄錢。這小子真不笨,一路上雖然饑一頓飽一頓,好歹撐到現在。 一只雞被分成六份,每人再加一碗湯,雖然遠遠稱不上豐盛,卻是程宗揚這些日子吃得最放心的一頓。朱老頭得了雞屁股外加兩只雞腳,在墻角啃得不亦樂乎。 青面獸把自己那份一口塞進嘴里,在舌頭上打個轉,像吐魚刺一樣把雞骨吐出來,一邊意猶未盡地咂著舌頭。最慘的要數高智商,連雞湯都沒嘗一口,只就著白水啃窩頭,還要聽那幫人使勁吧唧嘴。 程宗揚起身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徒兒,跟師父去散散步?!?/br> 高智商趕緊把窩頭塞到嘴里,“成??!我吃撐了,正好出去消消食?!?/br> 程宗揚默不作聲,領著高智商沿著河堤走到村外才停下腳步。高智商拉起袖子在石頭上擦了擦,討好地道:“師父,你坐!” 程宗揚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他,“怎么瘦成這樣?” “是吧?我倒覺得這模樣挺俊的?!备咧巧绦ξ氐溃骸肮笫逭f我身上全都是肥油,氣血不暢,讓我只吃青菜蘿卜,把油都拉出來?!?/br> 程宗揚道:“大叔大叔,叫得還挺親熱?!?/br> “我叫他大爺,不比我爹還高一輩?”高智商道:“叫聲大叔,給我爹找個兄弟也不吃虧?!?/br> “行啊,小子,知道為你爹著想了?!?/br> 高智商嘿嘿笑了幾聲,“我那時候還小,不懂事,總惹我爹生氣,出來一趟才知道我爹把我養這么大不容易?!?/br> “長見識了?!?/br> “那當然?!备咧巧痰溃骸皫煾?,我得謝謝你。要不是出來這一趟,我還糊胡涂涂混日子。這幾個月我覺得自己長了好幾歲,有時候想起以前的事,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程宗揚失笑道:“不會吧?” “會!怎么不會!”高智商道:“這么說吧,以前銀銖在我眼里都不是錢,隨便喝場花酒就得好幾百。我現在才知道,一枚銀銖能買一只雞、兩斤rou、五斤米、一小捆柴I夠一家人一天用。在臨安隨便找個象樣的粉頭起碼上百銀銖,出來才知道有便宜的,路邊的娼窠十幾枚銅銖就能嫖一次。還有關撲,這邊叫博戲,我們兄弟們擲骰子,一夜輸贏幾萬銀銖眼都不眨。到了外面我才見識到,為了幾個銀銖,有些人能把狗腦子都打出來,說起來我的小心肝都亂顫?!?/br> 高智商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我為了弄點錢用,眼都急紅了,聽人說小賭怡情,大賭發家,我尋思來發一個,結果頭一次出千就被人逮住,要不是馮哥,我的腿都被人打折了?!?/br>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子,知道錯了吧?” “可不是嘛!”高智商咬牙切齒地說道:“吃一塹長一智,我出門找到賣骰子的,把身上的錢全拿出來,買了幾個動過手腳的,然后天天練,走路也練,睡覺也練,現在不敢說想擲幾點就擲幾點,七、八成把握是有的?!彼痔统鰩酌恩蛔?,叫了一聲,“豹子!” 三枚骰子落在地上,轉了幾圈,最后是兩個六,一個三。 雖然差了一點,高智商還是得意洋洋,“師父,還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