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好了?！秉S鳳鳴再次笑著打斷她，月梅愈發急了：“不好聽麼？我還會唱何日君再來！”

“不用唱了?！秉S鳳鳴安撫她：“你唱的很不錯?！庇謫枺骸澳憬猩觞N名字！”

月梅思忖稍頃，狡黠道：“我叫梅蘭，梅蘭梅蘭我愛你的梅蘭?！?/br>
黃鳳鳴一時語塞，不由拍掌大笑。

小金寶覷眼默看這滿臉寫著勃勃野心的女孩子，仿若看見年輕時的自己，一股子萋涼之意涌遍全身，她狠吸最后一口煙

蒂，扔進玻璃缸里。

黃鳳鳴似不經意地：“你的身體自個多保重，花柳圣藥切忌勿斷了好?！?/br>
小金寶沒理他，起身徑自裊娜地走了。

第貳壹章小風波

“喛，你怎才來？”月梅聽得珠簾子簇簇響動，手撐著腮望來，一撇嘴兒，似喜又嗔。

馮梔笑著坐她身旁，一面四處打量，一面道：“這里難找，一路問過來，只知新新旅館，卻不曉還有個新新飯店?！?/br>
“等我掙了大錢，邀你去華懋飯店，你要問路、就不怕無人曉得?！?/br>
馮梔看她一眼：“心跟針尖麥芒似的，不過就隨意一說?！庇痔硪痪洌骸罢嫒トA懋飯店還需問路麼，我又不傻?！?/br>
月梅噗哧笑了，把手里的菜譜挪她面前：“你來點，點你愛吃的。我請客?！?/br>
“就我們倆？”封面是普通略厚的白粉紙，大紅楷體寫著新新菜單四個字，下面是伸胳膊扯腿的洋文，一幅扇面形的

畫，畫著荷花垂柳、湖面斷橋、山外一座雷峰塔，簡單彩筆幾劃卻很有意境，馮梔暗忖這是吃杭幫菜的，打開看卻是不止，八

大菜系悉數囊括。

“還有苑芳，他去買桔子水?！痹旅忿D過臉去：“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

苑芳手拎三瓶黃澄澄的玻璃瓶子進來，額上淌著汗珠，端起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這熱的，又是大旱年?！?/br>
“你們想吃哪里的菜？”馮梔問：“這里有杭幫菜、蜀菜、湖南菜、徽菜、還有閩菜......月梅要吃閩菜麼？你的家鄉

菜?！?/br>
“不吃?！痹旅窋[手拒絕，要和那里斷的干干凈凈。

苑芳插嘴進來：“徽菜也不吃，又臭，豆腐長滿白絨絨的毛，嚇人倒怪?！?/br>
“湖南菜呢？鮮辣辣的?！?/br>
“蜀菜也辣的，還比湖南菜麻?！?/br>
“月梅晚間要唱歌，別把嗓子辣齁了?！?/br>
“勿要顧忌我，你們想吃甚麼就點?！?/br>
她三人首趟下館子，都有種激動又欣喜的感覺，嘀嘀咕咕拿不定主意，跑堂的來催過三回，還是點的杭幫菜。

等候上菜間隙，跑堂的送來一籃子鮮紅炸蝦片，牙齒咬的咔擦脆響，碰上舌頭瞬間融化成綿，像懼內的小男人，人前剛，人

后軟。

馮梔看看外面天色：“黃昏未至怎就吃晚飯？苑芳說你晚間要唱歌，又是怎麼回事呢？”

月梅長話短說的敘一遍，馮梔聽得沒了笑容，面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道：“這并不是一條易走的好路子?！?/br>
“這世間又有甚麼路易走呢?！痹旅窐O快地回：“給大府做丫鬟，主子不高興就遭殃，挨打受罵發賣配小子，半點不由

己。在大世界當雜使，五更就起來干活，到子時睡下，整日腰酸背痛，也沒半毛錢，不想做是麼，出去都無個容身之所，你說

我還能做甚麼，年輕有姿色，沒有錢，沒有受過教育，只能去做妓女，姆媽把我從煙花館攆出來，不就不想被那些臟男人糟蹋

麼！”

跑堂的送來絞干的手巾，月梅擦著手低聲說：“阿梔，阿梔，你指條好路子給我?！?/br>
馮梔抿起嘴唇：“我哪里有這樣的本事?！?/br>
月梅道：“你求求常二爺，他高高在上個官兒，還能沒路子不成?！?/br>
“我和他，你是知底細的......”馮梔吞了吞口水，她是半點都不想欠常二爺一絲人情。

月梅等了會兒，沒再說甚麼，只是冷笑了一聲。

苑芳見她二人神情不霽，連忙朝月梅笑道：“阿梔是真朋友才替你擔憂，這報上的桃色新聞確實嚇死人?！庇挚聪蝰T梔

勸：“大世界是個大染缸，但那些歌女也不盡皆墮落，這還是要看人。那里確比做旁的來錢快，待月梅賺足了錢，罷手隱退，

到時手里有了錢，就可以錢生錢，安定的過小日子，也是條路啊?！?/br>
跑堂的來上菜，月梅把西湖醋魚挪到馮梔面前：“你最歡喜的?！蹦四溃骸巴黹g我首趟上臺開嗓，黃老板邀了好些

人來捧場，我其實很慌張，你來罷，已特意留了座兒?！闭f著幾乎淚下：“你在我才得心安?！?/br>
馮梔亦是滿懷酸楚，倘若有點法子，誰愿意往那烏糟糟的泥潭里跳呢，執筷挾起一只龍井蝦仁放進她的碟里，勉力笑

道：“你多吃些，唱歌也耗力氣?！?/br>
表面雖粉飾了太平，卻都莫名的不樂，唯有不停地吃菜，味道沒想像中的好，太咸了，不是正宗的杭幫菜老師傅烹的。

一個算命瞎子用拐杖搗門角：“算命麼，三個銅板，不準不要錢！”

“算個命！”月梅高聲地喊，那瞎子便敲敲打打走進來，穿件半新不舊的長袍，肩膀斜著個破布包袱，苑芳給他搬了張椅

子，他摸索著椅背坐下來，用袖擦擦額頭的汗，翻著白眼，用含有熱氣的尖細嗓音道：“麻煩客倌給遞盞涼茶潤潤嗓子喛?！?/br>
“你倒是不客氣?！痹贩嫉贡K茶給他，他接過一飲而盡，似乎很焦渴，嘴唇密密麻麻起層碎薄皮。

苑芳又遞了盞給他：“聽口音是京城來的？”

“唉，唉！皇朝覆滅，只得從宮里出來討生活，幸得曾和司禮監混得熟，學了些占卜算卦之術，原是為討老佛爺歡心，

現倒成了活命的本錢......”

月梅不耐煩地打斷他：“誰要聽你講這個，我要算命哩?！?/br>
算命瞎子問她要生辰八字，卻說不知，知道的也不準。

他慢騰騰從肩膀上拿下包袱，揭開取出個簽筒，又抓出一把簽子，年代久遠了，臘黃黃里洇了苦難的裂紋，簽頭的字和

圖畫是鐫刻的，未曾磨糊和褪色，黑漆醒目。

“從宮里帶出來的舊物?！彼樕嫌蟹N萬幸的神氣：“死了棺材板就靠它了?！?/br>
嘩啦啦上天指地左南撞北地搖晃半天，他把簽子亂竄的筒使力往桌上一頓，“嘭”的一聲，像崩爆米花炸開時的絕唱。

“唉喲，這哪里是算命！”月梅捂著胸口：“這是要人命！”馮梔抿起嘴角輕笑。

“抽一枝，莫多想，抽一枝?！彼忝棺影巡璞K捧給苑芳，勞駕，還有涼茶麼！

月梅咬著下唇瓣，偏不是聽話的主兒，伸手輕輕的抽一枝，對馮梔眨眼睛，又朝簽筒努嘴兒。

馮梔被她催不過，笑著也抽一枝。

月梅接過，一齊遞給了那算命瞎子。

第貳貳章大世界

算命瞎子接過卦簽，摩挲著一愣：“怎有兩枝？”

月梅一本正經地誆他：“兩枝黏搭一起抽出的?！?/br>
“這怎麼算，這沒法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