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
安妮
午后三點。 日光馥郁,司律大學美術樓卻是靜謐一角,花草安逸,閑云野鶴。 樓頂上有飛機經過,轟鳴一瞬。 蟬翼宣紙上就這么被毀了一筆。 靜心。一旁的男聲蒼老遒勁,無端在她心頭沉甸甸一壓,放下筆,林沁專注看何翰國練字。 豪邁一揮,濃墨點紙,林沁雙手合十,指尖輕拍起來,老師好厲害。 何翰國放下筆,拿起桌上的手帕擦手上沾上的墨水,沒有剛剛那一筆,你也可以。 我哪兒行???跟您比,實在是太小巫見大巫了。 何翰國渾厚地笑了兩聲,你就貧吧,這字再練不好,你是要霸占我這員工宿舍了? 我可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林沁的眼角確實彎彎的,輝月似的。 你不敢?你不敢司律大學就沒人敢了吧。何翰國捏起她的那張,走到窗邊,陽光穿透了宣紙,暖洋洋地鋪在他的臉上。 讓何翰國有了那種,退休以后,閑云野鶴的意思了。 何翰國將她的字裱進框里,有時候不完美也是一種藝術,不錯。 他自顧自地將字掛在了書架旁的白墻上,林沁熟稔地將書桌上的宣紙摞起,硯臺拿去沖水。 小林。何翰國突然叫住她。 林沁端著硯臺,發絲微微蕩了一小圈,尖尖的下巴應聲抬起,臉白得似雪,襯得那黑瞳更如潭水般。 震人心魄。 若是何翰國再年輕個十幾歲,也未必能如此時般克制。 但他是拿她當女兒的。 禽獸才會毀了這樣美好的關系。 上次我們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 除了何翰國的宿舍和美術教室,林沁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東校區的圖書館了。 年代悠久,沒有翻修,所以陳設老,書籍舊,平時也沒什么人。 歲月在這里刻下了深刻的印記,也篩選了屬于他的人群。 顯然,林沁屬于這里。 幾乎每周都有一天,林沁會出現在圖書館,有時候借書,有時候不借。 有時候,甚至書也不看,只是對著窗臺發呆。 今天也不例外。 但今天的圖書館,似乎有了一個新客人。 微微褶皺的西服外套掛在她專屬的座位上,灰蒙蒙的料子,擋住了那抹鮮亮的南瓜橙。 林沁抿了抿唇,將速寫本和鉛筆放在了對面。 拉開座椅,安靜地坐了下來,擰開保溫瓶,枸杞的味道很快彌漫開來。 讀到克拉拉來到了阿爾卑斯山,林沁下意識地想要拿起散著熱氣的保溫瓶,卻握了個空。 小心。 是很溫和的男音。 林沁只抬了眼皮瞄了一眼,沒抬頭,骨節分明,修長勻稱,像是醫生的手。 謝謝。 ? 她聽到他微微訝異,淡淡輕笑了下,嗯。 林沁表現得淡定自若,絲毫沒有一個正是花期女生的羞澀與怯意,似乎也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她。 他放下書,拉開了她對面的椅子。 好巧。 林沁的指尖翻過下一頁,嘩啦一聲,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又斂回,之前我一直坐你那里。 抱歉,我不知道。 沒事。林沁輕輕吹了吹保溫瓶的瓶口,都是看書,坐哪都一樣。 很少見你這個年紀的看這本書。 林沁終于抬頭,你手里拿的不也是。 兩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對方。 一樣的封皮,一樣的名字。 不同的是,林沁的那本有明顯的折痕和翻閱痕跡,而他手里的那本,是學校前天新購的。 這個,說來慚愧,我女兒愛聽,晚上不念,她就不肯睡覺。他提及女兒時,林沁臉上并沒有什么波動。 她的眼皮抬起,睫毛根根卷翹,濃密茸翼之下,瞳仁漆黑,深潭一片。 薄唇輕啟,朱紅色的。 我知道。 一直聽聞何老師提及您,今天終于見到您本人了,何先生。 何厲云顯然一愣,你認識我?難道你就是爸爸說的那個 嗯,是我。 轉眼間,春雪消融,萬物生長,何厲云在這個一直不茍言笑的女孩兒身上,看到了一種死灰復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