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佐然與佐然
第一章 佐然與佐然
她睜開眼,模糊間看見陽光投在墻壁上的一束紅光,一瞬間她分不清那些紅光是是真是假,不管怎么樣,這座房間對她的意義而言都極其微薄。 現在她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了。她聽見母親的腳步聲在客廳來回走動,這說明母親在她睡覺時來看過她了,而且并沒有將門關緊。她厭惡這老舊潮濕的房子,厭惡這個兇惡、掌控欲強烈的母親,以至于光是厭惡本身似乎都帶有一絲崇高的反抗意味。 翻身的動作讓她清楚看見鬧鐘上的時間:07:13分。佐然坐了起來。 如果今天是過去的每一天,她就會離開家,沿著河畔的成蔭柳樹走著,為了去胖阿姨開的小賣部買鹽水冰棍而特意繞一點遠路,她知道小賣部應該新進了一些地攤文學雜志,她會佯裝不感興趣地懶懶看上一圈。 但她深信自己大于這些東西,就像她大于這座城市與這個家,這個世界。就在今天,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醒來的時候,先是聞到了一股無法解釋的血腥味。 血腥味?為什么會有這種味道? 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困倦縈繞著我,我抬起手,下意識地想要去揉揉自己酸澀的眼睛。奇怪,今天的身體似乎也感覺有些異常而不受控制,好像這不是自己的身體一般。 在抬手的那瞬間,我才感到手中沾染了某種粘膩濕滑的液體,而且這些液體順著我的手肘,滴到了我的臉上。 一股惡心的感覺沖撞上來,我不可置信地睜開眼,入目之處是一片猩紅。我正躺在一間狹窄的客廳樣子的房間內,在我一米之外,躺著一具毫無聲息的尸體,她臉上依稀殘余著驚訝與徹骨的痛苦,皮膚已不自然地凹陷和僵硬下去,脖頸間如注的血流已干涸了一半。 我抱頭尖叫起來,直到那恐怖的聲音劃破房間血腥的寂靜,我才意識到這聲音來自我自己。 后來我才知道,初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就是佐然殺死她自己和她母親的那一天。 我的名字叫韓佐然是的,這也是我的名字。我之所以會與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同名,是因為她的名字本身就是我進游戲后取的。說起來,那天也是我第一次下載這款游戲。游戲本身并沒有很有名,是我在手機的應用程序商店隨便亂逛的時候看到的,當時它作為一款新游戲登上了主頁推薦,點進去后,評價人數并不多,綜合來說算中等偏上,很多玩家都說雖然覺得一些設定太混雜,愛情線也很狗血,但是輕恐怖的氛圍構建得非常不錯。 游戲屬于獨立制作,畫面雖然沒有很精美,但故事還算引人入勝,讓我莫名產生了一些興趣。在原本的世界里,我只是大城市中一個26歲的辦公室白領,我過了20出頭那個意氣風發的年齡,又還沒到過上典型中產階級生活的時候。某種程度上,游戲、電影或者書,只是為了延長生活中的這個空虛間隙,以便不需要去面對自己的生活其實毫無意義的事實。 這幾天我一直在努力回憶當時讀到的游戲故事簡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游戲設定在一個架空的東方背景的世界里,女主角從小生長在單身母親家庭,并一直承受著來自母親的精神和身體暴力,因此很早就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在意外得知自己其實有血族血統后,她決定通過成為一名血族的方式逃離家庭。 這是一款劇情向游戲,在游戲中的選擇會影響故事的走向,尷尬的是,我甚至沒能打到游戲的第二關,就解鎖了第一個壞結局:女主角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血族能力,殺死了母親,而后又自殺。當時打出這個結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我困得不行,就直接抱著手機睡著了。 誰能想到的是,這一覺過去,游戲變成了我的現實。 當日醒來后,面前沖擊力過大的景象讓我在尖叫后又直接昏倒了過去,據警察們后來告知我,鄰居在聽到我的尖叫聲后馬上跑來敲門,因為沒有人應答,就直接報了警。警察抵達我家時,就看到我的母親因為被血族攻擊,失血過多而死,而我雖然也受到了攻擊,但并沒有生命危險。警察斷定的是血族攻擊,但對于其余信息,他們暫時不愿告訴我,說是要讓我完全康復并出院后再討論。我記得第一關的時候是有女主角去看精神科醫生的劇情的,因此我猜警察是了解女主角的精神情況的,因此可能不想讓太多細節刺激到我。 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我不禁嘆了口氣。再涼爽的天氣都沒辦法緩解我內心的焦躁和復雜。即使已經莫名其妙跑進游戲世界好幾天了,我仍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一切。對于當下身體的不習慣和對這個世界的知之甚少,都讓事情變得格外棘手。繼承了這具身體的我,卻沒有繼承任何原有者的記憶。 而且,鑒于我知道真兇其實就是我本人,我想我還是少說少錯。在內心深處,我有著一種對于真相總會大白于天下的恐懼。 想到這里,一陣煩躁和恐慌的情緒又襲上了心頭,我哀嚎了一聲,把頭又重新埋進了病床上的枕頭中。要是身邊有個手機電腦之類的就好了,好歹能查查這個世界里未成年犯故意殺人罪會判個什么刑??! 進入游戲世界的第七天,我終于開始接受了很可能永遠回不去的事實。一下從原本習慣和安穩的生活中被拖出來,我的心情也是相當復雜:一方面,的確是對曾經無趣的生活還有一絲留戀和想念;另一方面,又有種奇怪的輕松感,仿佛自己被賦予了一次重生和選擇的機會。 雖然沒辦法使用電子產品,我還是成功地向護士要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用以記下一些自己記得的或者新了解到的有關這個世界的信息。 但在我能搜集到足夠的信息之前,讓我一直擔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一個原本認識這個世界的佐然的人,要見我。而且那人還是佐然本來的心理醫生。 在嘗試拒絕與拖延無效后,我意識到我不得不去見他。據警察解釋,因為我是未成年人,他們需要心理醫生來為我做一份精神狀態報告,才能為我安排下一步的處理。 當我坐在采光好得不自然、墻面油漆也白得不自然的走廊里時,我的腦海中已經過了無數個方案:我應該裝失憶嗎?太假了。我應該裝啞巴嗎?不對,那個更假。算了,我還是裝成一個典型的自閉抑郁青少年吧。 佐然同學? 我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喊我,驀然抬起頭來,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坐在我對面的仍舊是一個緊緊地捂著自己錢包、人卻早已睡著的老奶奶。這時我才意識到這聲音是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的,我轉過頭去,看見了一個又高又長的白色身影。 我嗯了一聲,卻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比蚊子的還要小。尷尬間,我站起來匆忙朝走廊的那一頭走去。 或許是因為走廊的陽光過于刺眼,當走到對方面前時,我才看清楚這人的樣貌。他是一個我沒有任何記憶的人,身上有一種格外出眾的氣質,格外地英俊不似普通人,但又說不出具體是哪里與眾不同?,F下,他垂下眼簾看我,睫毛在眼底下投下一片陰影。 不好意思,佐然同學,讓你久等了。他又開口了,聲音清朗大方。 咳沒事。我尷尬地回答,總覺得自己已經露餡了,就是說一個人怎么可能輕輕松松裝成另一個自己根本沒見過的人呢! 還好他沒有給我更多自我尷尬和沉默的時間,就直接示意讓我先進房間。 我走進辦公室,散漫好奇地掃視著這間沒有來過的辦公室,視線落于面前辦公桌上的一份手稿,工整大方的手寫字排列在紅色線條之上,我不得不瞇著眼才能反著看清前兩行的字。 然而這一次,我們必須預先做出的警示。即使是在描述性精神病學的范血族的 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過于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了,而那位男子仿佛已經消失了一般。我有些驚恐地回頭,看見他坐在辦公室角落的沙發上朝我微笑。 不知為何,這個人給我帶來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讓我難以輕松下來。 我垂著頭悶悶地轉移到了他對面的沙發,我面前的矮桌上放了一盒紙巾,兩杯水。 佐佐,我很好奇,你的家人呢?他慢慢地問道。 家家人,怎么了?我佯裝不懂地問他,內心警鈴大作。說實話,除了游戲第一關重點描繪的那個簡直不像親生的母親之外,我完全不了解女主角的家庭成員。 等一下他叫我什么?!他究竟是我的誰?! 他的下一句話卻仿佛是在回答我沒問出的問題:佐佐,你出事了不第一個來找我,弟弟可是很難過的。 弟弟弟?! 什么鬼! 猩紅色在他眼中翻轉,他的面容突然逐漸清晰起來,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我意識到,剛才那個所謂的穿著白大褂的心理醫生只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是幻象,眼前我看到的才是這人的真實面目。 心里有了猜測,我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間便猛地起身想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