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四)
破繭(四)
回到家中,陸衎還沒有回來,中間他發了好幾條微信,都被她敷衍過去了。她洗了臉出來,給湯包準備吃的。 湯包吃飽了,就一直在她腳邊轉來轉去,岑歆抱起它,它舒服的瞇著眼,窩在她的懷中。 岑歆抱著湯包,坐在窗子邊,看著窗外的天空,那一層層的霧氣,模糊了世界。她一邊順著它的毛,一點點用手指梳開,它舒服的閉起眼睛。 飄窗上擺了一本書,是她父親的筆記本,已經看完了一遍,卻沒有什么發現,她到現在,大部分的記憶都已經串聯了起來,卻唯獨沒有祁亦言和季奇山提到的那份東西。 她再一次翻開,又從頭看著,每一頁上出現的名字她都細細的去回想,卻沒有一點印象,越來越困,直到她看到一個名字,用紅筆畫了一條橫線,程實。 陸衎回到家中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原本是程國梁把手里的資料整理給他,完事的時候已經好幾點。程國梁今天有個飯局,他拉著陸衎一同去,兩人都喝了酒,叫了司機來接,先送了程國梁回去,陸衎才回來。 現在查得嚴,所以他們也沒多喝,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程國梁卻醉得厲害,一直在說著什么。陸衎的意識一直都清醒著,到家門口,他輕巧的打開門,客廳一片漆黑。 房間的門半開著,里面的燈光微亮,他換了鞋子,輕輕的走過去,打開臥室的門,就看到飄窗上抱著貓睡著的人。 柔柔的燈光打落在她們身上,她頭歪朝著玻璃那邊,臉蛋紅撲撲的,她睡著的樣子,可愛的真實。 她以前睡眠一直很不好,哪怕陸衎在身邊,有時候一點動靜都會醒來??勺罱?,她卻容易犯困,燈還開著,也自然睡著了。 陸衎輕輕的走過去,他小心翼翼的先抱走貓,把它放在門外,在它反應過來要叫喚時,迅速關上門,把它的叫聲和反撲隔絕在外。 然后他走過去,彎下身子,剛要抱起她,她就醒了。 你回來了?她說話時,帶著些剛睡醒時的嬌憨,可愛的讓人心癢癢,陸衎用臉去蹭她,岑歆推開,一邊說:你喝酒了?你怎么跟湯包一樣,別蹭我呀。 陸衎借著酒意,賴在她身邊,迷迷糊糊的說:它不僅蹭你,你抱著它睡。 陸衎抱著她不撒手,索性也坐在窗子邊,把她像個孩子一樣用旁邊的小毯子裹著抱著。岑歆身子和整個手腳都被束縛著,怎么都掙不開。 她被裹得一下子熱了起來,臉紅撲撲的,她仰著頭,不解的看著這人說:你吃醋呀? 有時候發現,他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陸衎把頭埋在她脖子那,感覺她不再是冰涼的,才說:祁亦言說你要去培訓一個月? 恩,新入職都要去的。 他就沒去過。 他嘟囔一句,岑歆笑了,陸衎不說話了,就是緊緊的抱著。 好了,別鬧了,我困了,警察叔叔。 叫什么叔叔,叫哥。 夜很長,也很短,當兩人躺在床上后,岑歆被他撥/撩得不行,一直到半夜,她才得以睡去。 陸衎收拾東西,卻在窗子那發現了筆記本,上面有個畫了紅線的人名,程實。 他看著窗外的夜空,沉默著,高海濤曾經問過他,如果當初楊舒換成是岑歆,他會怎么做?,F在,他似乎已經知道了。 岑歆,在用著自己的方式去選擇,他無法去左右,只是希望這一次,他能趕得及。 祁亦言回來上班那天,剛好是周一,程國梁召集了開會,宣布了專案組成立,岑歆當天去外地參加培訓。 岑歆來到培訓地的第一天,在結束之后,就去見了心理醫生。 是一家私立醫院,她之前就聽過這家醫院,也知道他們很出名,只是沒有想到,祁亦言竟然認識這里的院長。 但是,幫她做治療的卻不是院長周宸,而是一個年輕美艷的女醫生,巴掌大的臉上,留著利落的短發,眸子清透明亮,她見到岑歆時,伸出手,眉眼一彎,嘴角上揚說:你好,我叫程橙。 一周后,岑歆才開始做深入催眠治療。 岑歆聽著輕緩的音樂,隨著她的說話的聲音,慢慢的閉上眼睛。記憶回溯,她跨越時空,踏進那個灰暗的世界,邁開步伐,眼前是一層接著一層的迷霧,但是,當她走到面前時,濃霧一下子就散開了。 走到盡頭,她推開了一扇門,就見到那個令她恐懼的人。 梁易堃站在一個房間的中央,她被綁在椅子上,只是綁住了她的手腳,用的是綢帶的繩子,她面前有一個大大的屏幕。 梁易堃穿著一件白色的褂子,手上戴著手套,他面前的床上,躺著一個男子。 他還有血色,但是肚子那塊已經沒有了起伏,沒有呼吸,他安詳的閉上眼睛,剛死。 手術床的前面有一臺錄像機,它孜孜不倦的工作著,并且把所有的畫面,放大到了面前的投屏上。 只見梁易堃執起手術刀,輕輕的劃開皮rou,那滿屏幕的血,像可以溢出屏幕一樣。 岑歆真實的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惡心,滿屋子的血腥味,仿佛能把整個房間淹沒。 頭暈,整個屋子都像被翻轉過來,只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暈眩,正當她感覺到快要窒息時,梁易堃突然開口說:還記得上次你見過那個孩子嗎? 我很滿意,所以,你們又得到了一段時間,過幾天,答應你們的,帶你們去見mama。放心,她很好,非常的好。 他輕輕的一笑,那笑聲如同一縷縷的泛著毒的絲,一點點,一層層裹住了她,岑歆她緊緊咬住牙關,不發出一點聲音。 梁易堃并沒有回頭,專注著手里的動作。他的職業是醫生,岑歆不是沒有見過醫生手術的視頻,但是這樣親眼看著,聞著,卻是第一次。 梁易堃繼續說:那個孩子,就是被他買走的。 他用刀,指了指床上的人,血順著刀尖滴落在他臉上。 但是,出了點意外,他來醫院找我,那個孩子被他玩死了,你要看看照片嗎? 待會給你看好了。 畫面飛速的翻過,她不記得什么時候結束的,只見他把什么東西裝進了一個冰凍的箱子里,他溫柔的幫她解開繩子,岑歆就忍不住的吐了。她臉色蒼白,梁易堃站在那,高高的俯視她,他蹲下身,輕柔的拍她的背說:恨我嗎?恨他嗎? 岑歆緊緊的抓著洗漱臺,她看到鏡子里的他,恨,滿滿的恨。 梁易堃笑了,而且是特別滿意,他說:對,就是記著這感覺,這樣,下手的時候,才不會害怕。 猛得,又閃過一些畫面,他帶她再次來到那個房間,他教她握刀,第一次,一只兔子在她手里死去,隨后就是麻雀以及各種各樣的動物,之后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岑歆只感覺渾身都疼,是恐懼害怕得抽得疼,都在顫抖,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岑歆,岑歆 隱約的,她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卻留在原地,虛弱的在那個血淋淋的床邊,怎么都逃不開。 岑歆,醒醒 猛得,她突然看見一片光,一扇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男子朝著他走來,奪走了她手里的刀 岑歆,都過去了 溫柔的聲音,似乎注入了滿滿的力量,她猛得掙脫那所有的束縛,一下子坐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身體止不住的痙攣,意識一點點被迫剝離。猛然清醒,面前,也是一片白。 程橙伸手手,連忙抓住她顫抖的手,岑歆反手抓住,程橙拍了拍已經被汗水淋濕的背說:別怕,過去了。 岑歆抓得很用力,但是,卻止不住的抖,抖得厲害,就好像如果不努力抓住,眼前的浮木就會離自己而去。她弓著背,大口大口的喘氣,仿佛從死亡邊緣回來,眼里的淚混合著額頭滲出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慢慢的,意識回籠,她茫然的看著面前的人,一點點變得清晰。 岑歆一邊喘氣,一邊閉上眼睛,那滿腔的恨意,隨著記憶的涌出,淹沒了心房的每一個角落。 程橙沒有半點的不耐,反而繼續安撫說:好了,岑歆,今天到此為止,不要去想了。 岑歆抬起頭,已經徹底回過神來,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她松開抓著醫生的手,攤開來看。 她痛苦的閉上眼睛,哪怕只是動物,她卻親手,要了它們的命,親眼看著,摸著,由溫熱變成冰冷。 她的手,沾了血。 還有那些人,是她,是她親手把他們送進了地獄,是她呀,真的是她。 程橙接好的水,沒有遞過去,反而坐在一旁,耐心的等著她平復。 等岑歆徹底的回過神,她笑著,哭著,痛苦的抱著自己。 程橙坐近了些,共情的也流了淚,她說:很多人選擇忘記是因為記憶痛苦,其實不是,是因為害怕未來,害怕過去的記憶會徹底摧毀他現在擁有的和未來即將擁有的東西。 岑歆無聲的流淚,未來,好像真的成了奢望。 可是,現在是過去的延伸,過去的種種造就了現在,未來如何取決與現在的選擇,它還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既然現在都沒有改變,為什么自己做出了選擇呢? 岑歆抬起頭,看著她,她輕輕的擦去眼淚,莞爾一笑說:無論過去是什么,多令人害怕,都不能否定你現在做出的改變和努力。 我剛剛聽見你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叫陸衎是嗎?因為他,你已經掙脫了夢魘,不要害怕了,勇敢往前走,無論你做什么,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他。我覺得,你是相信他的,所以,現在要相信自己,全部都想起來,痛苦總是和幸福共存的。 好嗎? 岑歆隔了很久,久到背后的汗水已經干了,她澀澀的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