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十四)
雙生(十四)
岑歆中午三點多就回了家,手里拎著一袋東西,低頭看到袋子上的logo,不自覺的笑了。單手捋發絲別到耳后,打開門進去。 陽臺上的簾子早上陸衎拉了起來,這會兒陽光刺了進來,不熱,很暖,細小的塵埃在空中飛旋。 她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從廚房里拿出盤子,把飯盒里的東西騰出來倒,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整理完,她摸了摸溫度,涼透了才放進冰箱里。 換上冰箱門,她來到客廳,看著沙發。早上雖說出門匆忙,但是沙發上陸衎睡過的地方,被子疊的很整齊。甚至連著那一塊地方堆的東西都重新理了一遍,她記得,明明以前他屋子,亂得坐人的地方都沒有。 岑歆剛抱起被子,就看到旁邊的柜子上的一本書。她停下了動作,拿起書看著,這是之前那本陶嘵嘵寄錯的樣書,她說明天來取。 樣書沒有塑封,岑歆一邊拿著給陶嘵嘵發了微信,一邊來到書桌前,找到一個很好的位置,曬著太陽,躺腿慵懶的靠著凳子,筆記本電腦上,里單曲循環著一首慢歌。 岑歆可能是寫多了的緣故,很多橋段很熟,就看得快,可這本卻深深的吸引住了她。 內容是講述校園暴力,很隱晦克制,但是又能讓人從文字中知道是發生過什么事,并沒有像一些傷痛文學一樣,文藝又做作,這一點倒是和她接觸下來的于珊珊給人的感覺不太像。 不是每一個人的青春都是絢爛多彩的,也不是每一個人的黯淡無光,大部分人都是平平無奇,伴隨著數不清的試卷,開始和結束,我也希望如此 隨著這段開始,岑歆認真翻看,雖然是第一人稱來寫,但是一開始,每個人物都立住了。書中那些人的青春,仿佛都披上了血淋淋的一件外衣,施暴者,圍觀者,被害者那些內心的傷痕,陰暗都被直接撕開,暴露在眼前。 或許有人會覺得很假,可當經歷過人世間的一些黑暗過后,便會覺得,這世間越是荒誕殘破的事,越是接近真實。 岑歆還沒看到結尾,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又回到那可怕的噩夢中。 夢里,塵封記憶的匣子被一點點撬動,她不斷地想要掙脫,卻只得被困在原地,看著,可怕的事情一遍遍在面前上演。 有個男人的聲音說:岑歆,你看,是不是很美。 救我 別說了,別說了 可是她卻感覺嗓子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吶喊,哀求。她懦弱,她無能,在黑暗的漩渦里,不斷地下沉。 墜落,不見底,她快要放棄,可是那眼皮出現了一點光,溫暖的,和她說:岑歆,以后有我護著,不會再受傷了。 岑歆眼角不斷溢出眼淚,可身后,那無盡的黑暗總是有個聲音:為什么,不救我,你一個人活著,為了什么? 她快要崩潰,卻怎么都醒不過來,直到,聽到一聲鑰匙扭動的聲音,一瞬間就驚醒了。 已經到了黃昏,房間只有狹長的夕陽的余暉,客廳一片灰暗。有那么一剎那,岑歆恍惚之間,有一種錯覺,她又回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那幾年,在那個地方,呼吸嚇得屏住,縮成一團,渾身顫抖。 岑歆?一個溫柔又渾厚的聲音響起,隨著他慢慢走來。岑歆呆住,夕陽的光灑落在他身上,迎光而來,就像第一次他出現時一樣。 寬厚的手掌拉住她,踢掉刀刃,抱起她,說:別怕。 岑歆的眼淚控制不住的不斷落下,像斷線的珠子,砸到陸衎的心頭。陸衎慌了,他趕忙放下手里的東西,按下燈開關說:岑歆?哪里不舒服? 她被他環住,很暖,是陸衎,不是那個人,是現在,不是過去。 岑歆慢慢消化,努力的平息情緒,如同練習很多次一樣的勾起嘴角,卻扯不動,她只好別開臉,抹去眼淚說:沒什么,恩,剛看了本不太好的。 在他面前,一切的偽裝都會被看透。 陸衎是看過無數次她這個模樣,可同樣,每一次都讓他心抽得疼,尤其是,她總是要假裝很好,不讓人擔心的樣子。心中有無數的問題,有很多話想說,可看著她還在顫抖的身子,伸手到了半空中,岑歆下意識的閃躲,陸衎只得忍住,悻悻收回手來。 岑歆沉默,陸衎克制。 岑歆知道,所以,她咬牙,調整好一點后,乖巧的穿上鞋子,低垂下頭,黑亮的發絲遮住了面容,囈語般說:我去洗把臉。 恩。陸衎應了一聲,擔憂的看著她的面容,聽到她小心翼翼的反鎖上門后,長嘆了口氣。 他很快就看到桌上的書,拿起翻看了兩三頁,岑歆就走了出來,仿佛變了個人。 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淚痕已經洗去,剛才看到的模樣仿佛錯覺一樣。 陸衎蹙起眉頭,岑歆立馬指著地上的箱子問:這是什么? 里面的東西聽到動靜,陸衎蹲下打開,探出一個腦袋來,響起一個奶奶的聲音:喵~ 很小的一只貓,毛色是夜色的黑,雙眸是清澈的藍。 岑歆退后了一步說:我不喜歡貓。 她是喜歡的,陸衎知道,她在看到小貓的瞬間,眼底閃過那么一絲驚喜,嘴角的弧度都揚了起來,只是很快她就壓了下去,臉沉住,垂眸冷淡的說著不喜歡。 陸衎沒拆穿,他蹲下,摸著它的腦袋,小貓還配合的蹭了蹭手心,岑歆不自覺的,面色緩和了不少。 陸衎說:是張松晨家的飯團剛下的小貓,他還說你肯定喜歡,讓我帶給你一個。其實我知道,他是沒地方送了,他媳婦不是剛生完孩子嗎?暫時不適合養。你看我一個大老爺們,自己有時候都顧不過來,肯定是養不了。 我岑歆想說,我更養不了吧? 陸衎仰頭,望著她,說:那,如果你不要,我扔了? 那黑幽幽的雙眸,和腳下的小貓一模一樣,無辜懇求的望她。 岑歆咬咬牙,眼神閃躲,狠心說:扔吧。 陸衎站起來,說道:別啊,說到底也是條命,要不這樣,先擱你這兒,它的吃喝拉撒我都包了,怎么樣?有個寵物陪著你,挺好的,恩? 岑歆看著他,又看了眼那小東西,內心里,仿佛有東西正在倒塌。 我,不是,老陸,我討厭它,我討厭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無論如果,它總有一天會先我離開,那岑歆說出來的時候,自己都驚住了,怎么就把心中的話說出口了。 我是個怪物。 陸衎一邊心疼,一邊也欣喜,他心疼她總是偽裝,在他面前也是一樣,欣喜她總算忍不住說出真實的想法,欣喜她對世間也是會有眷戀。 陸衎走近一步,盡量放緩聲音說:岑歆,這世界上萬物都有生命,哪怕它有一天先離開你,可是它來過這世界,它好好的活過存在過 你想說什么?岑歆察覺到他的意思,仿佛被看透了,她背后的雙手緊緊捏在一起。 陸衎低下頭,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讓她無處可躲:我想說,哪怕有一天它離開了,我也會在,在我面前,你永遠不用隱藏偽裝,無論你什么樣,我都不會離開你,都會愛你。你不是怪物,不過是這世界幾十億不同生命中的一種,每個不同都值得被珍惜 老陸,那你能保證不會死嗎?她打斷了他。 他說的愛,當初,那個撐起她們天空的人,也說過會愛護她們一輩子??墒?,當生命消失的時候,他也會倒下,鋪天蓋地來的黑暗,已經將她們所有的信仰吞噬了。 過往的記憶,也仿佛有了生命,一點點蘇醒,那沉重夢境,才不是什么夢境,是殘忍的真實,一點點在撕咬著她。 每當想起一點,她便少了一點走向他的勇氣。 她岑歆,何嘗不想,不顧一切的走向那個如春光溫暖的人,可是她,是在那個人身邊活了幾年的人,是從那惡心的深淵里出來的人。 她害怕她的手上沾了血哪怕想不起,但是她會懷疑,為什么她對手術刀的使用如此熟悉?為什么她對于尸體一點也不恐懼?為什么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的致命點在哪她都知道? 岑歆手心緊緊拽緊,如果,她真的是梁易堃身邊的人,那么,如此污穢的她,怎么能弄臟清白的陸衎? 陸衎也沉默了,無法回答,他的職業特殊,也許會在哪次任務中受傷,也許也被仇家報復,禍及家人 其實就算是連正常人,都是生死無常,做不了自己的主的,更何況是他。 岑歆實在不忍看他這種模樣,心中的堅持又一次倒下,嘆了口氣軟下來說:好了,我知道你們都擔心我,我,會好好活著。還有,它留下吧,但是你說的,它的吃喝拉撒你負責。 陸衎英俊的臉龐露出一笑,你答應了? 岑歆點點頭,卻后知后覺,這句話有些不對勁,到底哪里怪了。 陸衎哪里會告訴她,這句話的另一個含義,不就默許了他與她要同進同出了嗎?哪里是照顧小貓的吃喝拉撒,連她的也包了,總有一天,他會讓岑歆走出那個籠子。 岑歆打開冰箱,拿出里面的飯菜問:你飯吃了嗎? 沒吃,張松晨那家伙,真有福氣,生個女兒,寶貝得要命,我也不好多待,就先回來了。 哦,那剛好,早上你送來的飯菜,熱熱就可以了。就是,飯不夠。 陸衎飯量大,然后菜也不算多。 岑歆拿上錢包說:我去買把面條吧,剛好要去買點其他東西。 我陪你去吧。 不用,再說,你不先把它安頓好?她指了指小貓,陸衎無奈答應。 岑歆下樓,去了馬路對面超市,只是剛買完東西,低頭看手機,不小心撞到門口的人。 抱歉 岑歆?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