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犬(七)
黑犬(七)
周五,天氣依舊晴朗,干凈整潔的辦公室,岑歆躺在一旁的椅子上,李景灝坐在電腦旁,觀察著反饋出來的數據。 直到她呼吸平穩,李景灝輕輕的走過去,距離她一米的位置停下,并沒有觸碰她,只是在旁邊開口,聲音很輕:岑歆,岑歆,現在看到什么? 這次的催眠治療前花費的時間要比之前長,李景灝通過聊天,知道了岑歆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導致失去一段記憶,而在之后才得了抑郁癥。 這樣的患者他見過很多,因此在做治療時對于他而言不難。但是有一點他覺得奇怪,像季奇山這樣的權威,不應該治療了岑歆五年還沒有好。 慢慢的,他卻發現,岑歆的表意識十分的配合,但是深層次的意識卻抗拒著,哪怕是已經做了催眠,但是她始終不愿意在夢中透露出一點那段記憶的事情。 當他試著讓岑歆走進過去的記憶時,才提到家人,她開始身體發顫,眉心緊緊的皺起。李景灝連忙停止,開始試著喚醒她。 岑歆從一片漆黑中,順著一個聲音的話,慢慢的站起來,但是一直在一團黑霧中打轉。周圍一直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她覺得有些熟悉,但是又怎么都走不過去。她停留在原地,黑霧一點點變灰,變白,面前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她伸手去拿時,漂浮在空中的各個角落。抓不到,又拼湊不齊。 岑歆,岑歆,你該該醒了。 呼吸越發沉重,聽到聲音的瞬間,閃過一些清晰的畫面。 岑歆,醒醒。 岑歆身體一怔,突然睜開雙眸,呼吸急促,李景灝搖起躺椅,輕輕拍著她頭,溫和的說道:沒事,沒事,你已經醒了,不要怕。 岑歆低眸,雙手緊緊的抓住衣服的衣角,指甲泛著慘烈的白,一直低聲說著:那不是夢,它發生過,為什么,我要活著。 岑歆說的很小,但是李景灝聽到了,突然眼神一變,嘴唇動了動,走開了一點,岑歆坐起來。 李景灝說:夢見是你潛意識中對于過去一些記憶的重現,岑歆,你說的對,它曾經發生過,只不過,是你暫時記不起而已。所以,沒關系的。李景灝說到后面,聲音越發的溫柔,卻讓人感受不到溫度。 岑歆慢慢冷靜了下來,卻說:有關系,抱歉。 剛才醒的那瞬間,你在想什么? 李景灝問完后,岑歆看向他,他眼里的冰冷一瞬間就落到她的眼中。岑歆曾經一段日子都是在醫院度過,她太清楚治療的過程,同時自己也選修過一些心理課程,一瞬間就察覺出了李景灝和之前的不同。 李景灝一眨眼,又隱藏住情緒,岑歆收回目光,她看向屋外,在心里回答,剛才,她想到了死亡,是那天她的想法。 李景灝起身,拿過五分鐘前晾著的開水,他手掌感受了下溫度,確認不那么燙手才遞給岑歆。岑歆抬頭,蒼白的臉上,掛著兩道清晰的淚痕,嘴角,想上揚,卻又覺得有些艱難,反而,顯得有些不自然,她無奈垂下臉。 李景灝看到這,他轉身回到桌前,低頭一邊寫病歷,一邊說:岑歆,這幾天睡眠還好嗎? 岑歆捧著水杯,看著波動的水,純凈透明,泛著點點光,聽到問話,輕輕應了聲。 隨后,她又說道:抱歉,李醫生,剛才我不是想要放棄。 李景灝抬起頭,推了下下滑的眼鏡,放下筆說:岑歆,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有,很多,但是她都一一克服了,如今,她還怕水,但是她不知道為什么懼怕,就是由心底恐懼著,她想可能和失去的記憶有關。而且,這是她至今都沒有客服的恐懼。包括連陸衎,也不知道這件事。 李景灝見她沒有回答,平靜的說:剛才是想到了死亡?沒關系的,岑歆,所有的人,你,我以及其他在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活得很艱難。反倒是死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像這樣勸說和開導的話,岑歆聽過無數次,也看過無數關于這種的書。但是,當病情來襲的時候,她真的自己很努力了。 李景灝卻繼續說,聲音有些輕飄飄的,你們走了,留下的人很痛苦??赡阆胫?,那些人和你無緣無故,為什么要為他們活著?其實是對的,生死由自己決定。岑歆,如果這世界上沒有讓你眷戀,就想想害怕的事,如果那樣死去,死亡也會變得那么不容易了。 岑歆聽到這,有些詫異的抬頭,但是卻沒有捕捉到任何的異常,他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仿佛這樣的話不是出自他口。 但是他卻并沒有對他說的話做解釋,若無其事的繼續寫下藥方說:我先給你開點定神的藥,下周你要面試,一定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如果,能睡得著就不要吃它,超過兩點還沒入睡再考慮,好嗎? 是安眠藥嗎?她問。 李景灝輕輕笑了笑說:不是,這比那溫和一點。 岑歆才點點頭,她站起身來的時候,卻看到他桌子上擺了幾張類似于門票的東西,她看到青山湖的字樣,又看了眼,似乎還有酒店兩個字。 李景灝順著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他含笑拿過幾張票,說:這是我妻子的舅舅開的一家酒店,那里面是一個景區,所以他會給我一些套票優惠券,也是幫他宣傳。不過,最近出了些事,也是可惜了。 岑歆手垂在身體的兩側,問:聽說,都是抑郁癥患者自殺? 李景灝笑了兩聲,他抽出兩張,不緊不慢的說:媒體上報道的?其實這個聽說還在調查,其實那個地方環境很好。酒店背后有一塊空地,本來打算后面建一家心理咨詢機構,依托著環境,做治療會更好。但是出了這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李醫生認識她們?岑歆想了會,用平常的語氣問道。 李景灝并沒有隱瞞,回答說:認識,都是我的患者,她們都是從我這拿的票。但是,在這之前,她們的病已經完全控制住了,我也很奇怪是什么原因導致她們自殺的。 抱歉,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對了,這是我太太上禮拜去國外玩帶回來的沉香,可以有定神助眠的效果,我試過對人體無害。這票收下,有時候過去走走挺好的,不過如果你害怕,就算了,等這事情過后再去也可以。 岑歆接過東西,李景灝把剩余的票放在桌上,說:等面試結束,好好度個假,外面去不了,這里還可以,那景色不錯,特別適合散心。這幾天人少一些,在那做心理治療挺好的。 好,那就謝謝李醫生。 恩,那就不送了,來的時候,給我電話。 岑歆轉身的瞬間,就收起了笑容,她看著手中的東西,腦海里想起她剛剛想起來的一個畫面。一個女子穿著白色的裙子哼著歌,和那天在亭子里的人十分的相似。 她走出醫院,打車的路上,她從車窗往醫院看,就見到,李景灝站在四樓處,盯著另一個方向。 回到家中,岑歆把幾樣東西,隨手放在沙發上,她坐在窗子邊,打開手機搜索酒店相關。 好幾個訂酒店的APP都有他們家,點進去里面看,環境確實不錯,房間很大,設備看上去很新。岑歆點開評論,幾乎沒有差評,她按照最近排序,順著一條條看下去。 最晚的時間顯示在出事那天,應該是之前三起事件被壓下來,所以沒有影響到營業。隨意的翻看著評論,她卻停留在一條帶圖的評論上。 這家店真是太漂亮了,網上訂購價格便宜,而且服務態度也好看,尤其晚上從窗子外看去,形容不出來的美。偷偷拍了一張老板娘的照片,美女誰不愛呢? 岑歆放大看照片,照片中女子手杵著下巴,只拍到一張側臉,很瘦,手腕細得仿佛一掐就會碎了一樣。她給她的感覺,太過熟悉。 岑歆放下手機,目光落在不遠處沙發的優惠券上,想了會,她撥通了季奇山的電話。 隨便說了些最近的情況后,岑歆也進入正題詢問:其實我想知道,為什么這次您會讓我去做這個治療? 岑歆,是覺得有什么不適嗎? 沒有,反而最近很好入睡。 那就好,別想太多,其實是我對你的治療一直都是保守為主,但是,如果有不適你要告訴醫生。 好。 隨后,岑歆又按出陸衎的號碼,撥通,等了一會才接通,岑歆先開口說:你在忙嗎? 陸衎握著手機,想著剛才會議室里的事,又想到名單上的她的名字,又是擔心,又是煩躁的。 如果你忙,我待會打給你。岑歆說完,想著掛電話。 但是陸衎突然開口問:你去做二院做心理治療了? 岑歆聽出了他的生氣,但是又隱隱的品出了一絲的擔憂,其實她從來沒有打算瞞著他,一來瞞不過,二來沒必要。 恩,李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 陸衎吸了口氣,壓抑著要爆發的火氣,咬牙低聲說:不要再去了,我給你重新找醫生 岑歆還沒等他說完,就接口過來說:是因為他和案子有關嗎?老陸,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問問,我可不可以幫你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