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色雨衣

    墨色的液體順筆尖劃過整潔的白紙，緊密的復算完成，一聲撕扯的脆響，喬曼苓將演算稿紙夾入練習簿，抬眸望向窗外的風景。

    五月的天總是風云萬象，變化萬千。烏云蓋頂，繾綣翻涌，襲入教室的涼風攜帶著潮濕的氣息，米色的窗簾蓬起，流波，預示著暴雨將至。

    喬曼苓煩躁地抓了抓發。

    今早著急出門，她忘了帶傘。

    她像一只頹廢的小獅撲倒在課桌之上。與此同時，尿遁歸來的傅曉眉梢吊起，背著手，以一幅不可言說的姿態，極為刻意地發出聲響，坐在了喬曼苓的前方。

    見對方無動于衷，傅曉指骨扣響桌面，引她注意。

    喬曼苓有氣無力地側過首，覷眼看向她。

    造作地咳了兩聲，傅曉已按捺不住興奮之情，目光盈盈，分享起八卦：

    就在剛剛，余桑韻向七班的何放告白了！

    聞之，喬曼苓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微微蓬亂的長發下，那棕褐色的眼瞳淌著訝異的波瀾。

    怕她對不上號似的，對方又提醒道：何放，就是我前幾天跟你說的后衛。你看，我這眼光夠準吧？

    余桑韻？何放？

    疑問中所含有的酸意與憤然太過明顯，傅曉一時摸不著頭腦，不明所以地向她點了點頭。

    為了掩飾失態，喬曼苓尷尬地解釋道：那可是余桑韻啊。

    喬曼苓，余桑韻，澄海中學高二年級一二排位的長年霸據者。二人皆是才貌雙全，因而備受矚目。只不過，余桑韻待人溫和友善，比脾氣差強人意的喬曼苓來說更受大家的歡迎。

    彼此間的關系太過微妙，雖只是在學習上劍拔弩張，但此刻的喬曼苓卻莫名不爽。

    就像自己的私藏品忽然有一天被另一位尋寶師發現了。

    可她面上還要裝作為對方惋惜，繼續貶低何放：怎么就看上了這么個人？

    傅曉頓時擺起齜牙咧嘴的夸張樣，她抬手在喬曼苓的面前輕輕一扇，感慨著：大姐，也就是你瞧不起這兒，看不上那兒了！

    喬曼苓反應靈敏地向后一縮，奪過眼前的那陣風，她小心翼翼地向對方打探情報：那他倆在一起了嗎？

    這我就不知道啦，不過，哪個男生會輕易拒絕余桑韻呢？

    是啊，誰會不喜歡澄海才女？

    總歸是比她這個性格糟糕的喬曼苓來得好伺候吧。

    一時間，喬曼苓的心情堪比窗外那山雨欲來的晦暗天色。

    傍晚，趕著去上補習班的傅曉匆匆告別了欲言又止的喬曼苓。

    在教室里寫了幾張卷子后，窗外的雨勢不見絲毫頹勢，反倒愈發洶涌。

    值日的同學準備關燈鎖門，她被迫轉移棲身地。

    父親出差了半個月，她不抱希望地給尚在醫院照顧外公的母親發了短信。

    她望著順屋檐滴滴答答滑落的水珠，聽雨水嘩然擊落在塑料制的停車天棚，她感受著時間的流逝，懊悔先前選擇以學習來掩飾自己尷尬的處境。

    早點開口借傘，也不至于在這兒站這么久。

    喬曼苓？

    熟悉的嗓音穿透喧然大雨，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喬曼苓循聲看去，八卦的主人公何放披著淋漓的黑色雨衣，推車走向了她。

    你沒帶傘？他點出她的無措。

    嗯。她所處劣勢，卻依舊惜字如金。

    我送你回去吧。

    像多年前一樣，他好心提議，可這一建議恰好踩中她無由的怒點，喬曼苓居高臨下審視著雨中的人，陰陽怪氣道：

    這不好吧，萬一被你女朋友看見了，我可不想被別人說三道四。

    何放挑了挑眉，一幅不懂你在說什么的神情：我哪來的女朋友？

    余桑韻向你表白了！

    可我拒絕了她。

    盡數的嘲諷之語噎在喉中，喬曼苓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似兇非兇地落下一句輕飄飄的哦。

    所以，回去嗎？

    她走下階梯，視線逡巡過對方，隨后嫌棄地掀開他寬大的雨衣，吹毛求疵著：怎么只有單人雨衣！

    挑剔完，她口嫌體正直地鉆進何放的身后。

    黑色雨衣罩住倆人，隔絕了其外的大雨。喬曼苓嗅著密閉空間內何放身上隱約的檸檬皂香，她揪住他腰間的校服衣料，將前額抵在他的背上，輕聲向他說道：

    何放，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