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唇印

    清明節放假，俞韻姍得空回了趟家。這次回去，俞母的態度有一百八度大轉變，對她不再冷嘲熱諷，整天好吃好喝供在桌上，簡直像換了個人。

    倒不全是為著她在市里那份好工作，能令俞母散發母愛溫情的唯有俞韻姝，她什么也不用干，只要站在那里，足夠討人歡心。

    是的，她的meimei俞韻姝漂亮、聰明，不負眾望考上重本，學霸事跡廣為流傳，一躍成為花林鎮上響當當的人物，無論在哪里都會是人群中的焦點。

    反觀她自己，不僅外表平平無奇，考上一本也全憑辛苦三年熬夜換來的，她沒有天賦，更無好運可言，和俞韻姝對比更是相形見絀。

    難怪待遇天差地別。

    飯桌上有俞韻姝坐鎮，熱鬧氣氛不同以往，她和俞母聊著大學里的趣事，把人哄得笑不攏嘴，話題一轉又提出考研的想法。

    俞母疑惑：考研干嘛？

    畢竟沒聽女兒說過，冷不防聽她這么一提，心里些許不快，大多老一輩人包括她都認為女孩子讀太多書沒用。

    俞韻姝：還想繼續深造一下，而且現在本科找工作不像幾年前那么吃香，薪資低不說，也沒多大發展前途，您別看我是重本出來的，可是專業冷門，到社會上比不過那些研究生博士生的。

    小姝，你真想多了，你看你姐在城里大酒店上班，都能月入過萬了。你條件這么好，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媽就盼著你早點回家來。

    俞韻姝掃一眼默默吃飯的俞韻姍，悠哉悠哉地問：姐，你怎么看？

    俞韻姍聞言對上她，我們怎么看不重要，關鍵在于你有沒有下定決心。

    她回以淡笑：當然。

    你瞎出什么主意！自己老公都管不住。俞母剜了俞韻姍一眼，俞韻姍適時閉嘴，她又向沉默許久的丈夫使眼色。

    俞父笨拙開口：小姝，女孩子考研不如考公，吃國家飯的，以后老了不愁。

    俞韻姝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爸媽你們別勸了，我已經下定決心。

    結果當然是俞韻姝告勝，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由著考研的名頭，俞韻姝問俞母要了一萬塊買最新版iPad，俞母二話不說轉賬過去，順便還鼓勵她考研加油，爭取考到北京。

    俞韻姍在一旁默默聽著，不一會兒俞韻姝手里拿著舊ipad站在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問：姐，你不是一直想要iPad嗎？我這個用了不到兩年，還能繼續用，以后看劇很方便，送你吧。

    她說著把iPad的塞到她手里，俞韻姍盯著磨得花白的機殼，不自覺地回憶起初三時，俞母給俞韻姝買了一臺學習機，她不清楚那是單獨買給meimei的，只見俞韻姝愛不釋手的捧玩，以為她玩夠了便可以輪到自己。

    有一次學習機躺在飯桌上，她見四下沒人，小心翼翼地拿回房間，因為學的太過忘我，忘記還回原位，當天晚上，俞韻姝找上門來，一把奪過學習機還大罵她是小偷，俞韻姍說她沒偷東西，她是她jiejie，怎么不可以用。

    話沒說完便被俞韻姝猛地搡倒在床，嘴里重復著是mama買給我一個人的，你算什么東西。

    自己算什么東西呢？俞韻姍不知道，可心里冒出nongnong的恨意，她頭一次打俞韻姝，而且朝她的臉輕扇了一巴掌，她看見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捂著臉大哭去找俞母。

    那晚，她也被俞母扇了一巴掌，臉很疼，耳朵震得嗡嗡響，她被趕出家門，俞母拽著她的衣服拖到門口，讓她滾蛋，滾回她爺爺家，俞父只是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皺眉抽煙。

    俞韻姍哭了，跪在門外求他們開門，說自己再也不敢打meimei，再也不敢偷meimei東西，可是沒人理她，寂靜的冬夜，挨家挨戶大門緊閉，連狗都不叫了，她心灰意冷，一個人淌著漫漫夜色走去爺爺家。

    得知孫女遭受的一切，爺爺氣得心臟病發作，小姑拿出熱雞蛋敷她臉上腫起的五指印，支聿在一旁盯著那顆滾動的雞蛋看，久久沒有說話。

    后半夜，俞韻姍躺在久違的床上睡不著，臉還火辣辣的疼，忽然，門吱呀一聲推開，門口立著高大的身影，她打開床頭燈，仔細瞧去發現是支聿。

    何時長得這般高了，俞韻姍屏住呼吸盯著男孩走過來，然后見他坐在床邊，一直盯著她打量，眼神無聲又直白令她難堪地垂下頭。

    你過來干嘛？我要睡了。

    支聿捧住她的臉抬高，仍用那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她，紅腫的巴掌印像烙鐵燙印出來似的，他想說這樣子很丑，可張開嘴聲音輕飄飄的：還疼嗎？。

    俞韻姍本來已經平復好心情，可聽見輕聲細語的關心，兩條眼淚滾了下來，不疼了。

    面對女孩的淚珠，支聿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瞬，便用指頭輕掃淚水，當骨節輕輕地劃過紅痕，薄繭刮得微疼，俞韻姍望見他可憐人的眼神，仿佛找到宣泄口，哭得不能自已。

    支聿不停替她抹淚水，淚珠子像夏天的雨怎么都抹不完，他忽然湊過去，唇瓣輕吻在指印上。

    俞韻姍停下哭聲，發蒙地看向支聿，只聽他沉聲道：你活該啊，jiejie。

    她猛然睜開眼，打開手機一看，已經早上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