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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母親,害怕女兒受夾棍氣。送親使乃是貴妃的弟弟、貳貳的舅舅秘書郎楊恢。他乘馬行于車側,不時勸貳貳不要緊張害怕。杜鵑聲里出降三出降三貳貳其實一點也不害怕。作為已開府的公主,她是在自己的府邸里結婚,而非夫家。公主府中,公主為大,無翁姑壓頭,亦無伯叔妯娌磕磕碰碰,一應掾屬仆傭婢媼都是為服侍她而存在,很多都是宮中舊人。臺城下的百宜坊,又稱帝女坊,新周公主多在此間開府。其中的杜鵑里,有四座公主府毗鄰而建,分屬今上的四個女兒。貳貳的府邸在最西端,名叫玉杯。緊鄰懷甯公主真壹的玉碗。再往東,是她異母姊姊懷惠公主的玉盞、懷頤公主的玉罍。從十二歲開府起,貳貳就用心布置這一處未來永久的家,園林里的卉木,館閣里的幾案屏風,都是她親自督辦,其認真程度不亞于真壹做嫁衣。每月,她都會來此住上三五晚,體會做家主的樂趣。此間與她,有割不斷的前緣。相比之下,王楚反而是外來客。掌燈時分,貳貳在玉杯,當著王公妃主、滿堂嘉賓的面,與王楚行婚禮,結縭為夫婦。唯有政治能將前一年還劍拔弩張的兩個陣營集結到一間喜廳內,將一對身負至親血仇的男女送入洞房。貳貳就生長在這錯亂顛倒的世界里,沒有忠臣孝子,沒有貞婦烈女。輕移羅扇,貳貳偷覷王郎的禮服,其上并無松柏圖案,不知王郎是否認出了她嫁衣的來歷。物是人非。華宴散時,已是深夜。貳貳更衣梳洗畢,出盥洗室,見寢閣外間堆了許多箱籠,一一打開看,里面裝的是王楚的衣履服飾。她捧起一疊中單,雪白的絲麻的質地,散發著清純的皂角香,尚未上他身,沾染他的氣息。王郎的里衣,出現在她的寢閣里;王郎的人,將要睡到她的床上去。貳貳的臉頰浮起粉云。一只手落在她肩頭,王郎在身后道:“貳貳,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br>貳貳點點頭,便被他一雙臂膀抱起來,路過一排排的婢女,一列列的枝燈,來至珠簾密垂的寢臥處,被他放置于錦褥之上。王楚的領口微敞,露出麥色的胸膛。不同于一般傅粉少年,他自幼習武,經歷過真正的戰爭,于馬球等激烈對抗運動亦十分熱衷,故而有一副極為壯健的體格。他是這樣漂亮,像御廄里最英駿的馬。貳貳忽然對真壹感到抱歉,像是占了她一個大便宜。像王郎這樣的男人,可一不可再,可遇不可求。難怪真壹自遭離棄,一蹶不振。王楚俯身,在貳貳額上一吻,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本意是教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貳貳卻被那絲滑的肌膚觸感吸引,手自他的胸膛,一直滑到上臂。他的肌rou形狀優美而堅實,滿蘊著男子陽剛的力量。王楚忽然捉住她的手,放回她身側,扯過薄被蓋住她,道:“睡吧,明日還須早起?!?/br>說罷,自己也在她身旁偃臥下。新婚之夜會發生什么事,女官已對貳貳進行過啟蒙。王郎并不急色,而是耐心引導她,慢慢熟悉、接受男人的身體,體現了他的教養。貳貳有真壹的前鑒,不敢輕忽他冷峭的內核,把他的溫柔體貼當作理所當然。有些人,習慣以言笑晏晏的方式拒人于千里之外。杜鵑聲里女謀一女謀一飛天坊。邢驪與母親薄姑氏才食過晚飯,忽聞有人叩門。小犬嗚嗚叫著,先于應門的婢子,竄至門前。邢驪以為又是母親的情夫吏部郎何羨之,含怒瞥她一眼。薄姑氏有些赧顏。小婢在院中通報,“是我們家大娘并兩個小郎君?!?/br>薄姑氏訝然,“這么晚了,騏娘來做什么?”隨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邢騏已入室來。她年約二十五六歲,容貌頗類母妹,潔白腴麗,像是出門時著急,只穿著家常衣裳,鬢發有些亂。手中抱著未斷乳的次子秋郎。長子冬郎五歲多,教小婢領到廚下找果子吃去了。邢家的蒼頭最后進來,把一個臃腫的包袱放在門旁,嘆口氣退出,不打擾她們母女私語。“孃,”邢騏一掠鬢發,語帶歉意地笑,“我怕是得搬回來住了?!?/br>薄姑氏總不能說不行,“那就搬回來吧?!?/br>邢騏絮絮解釋,“晨起接到書信,吳郎路過湖湘時,染上腳氣病,不幸殀殂。朱娘欲退了京中宅子,去河南投奔母兄。我們母子一下子沒了落腳地?!?/br>吳郎名孚,是邢騏的丈夫,原任信王緘起居舍人,受信王緘悖逆案牽連,年初流放嶺南。除了小妾騏娘,他還有正妻朱氏。邢驪望著姊姊懷中的幼兒,問:“吳郎只有這兩個兒子,朱娘身為嫡母,就不管他們了么?”邢騏愕然,半晌道:“畢竟不是親生,就算她肯管,我又怎舍得把孩子交與她?”邢驪笑了,“那姊姊是打算自己含辛茹苦養孤兒嘍?”邢騏未聽出她語氣中的諷刺,娓娓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想把竿木重拾起來,回坊里做事。冬郎再長兩歲,送他去我們姑丈家學打鼓,那時就有官家糧米吃了。單剩一個秋郎,你們幫忙照看著,也就不算麻煩了?!?/br>邢氏與薄姑氏皆是梨園世家,男女均供職于教坊。邢騏姐妹喉嚨不響亮,未從父親習歌唱,而是從母親學習竿木。因近來上京貴族愛好歌舞,邢驪新轉入右教坊柳枝部做舞伎。薄姑氏嘆口氣,“也只好這樣了。自從吳郎出事,你們那兩個哥哥就時常來吵鬧,教我們騰房子。家中沒有男人,孤兒寡母太受氣了?!?/br>她是續弦。邢父與前妻育有兩子,皆是左教坊的名歌者,又擅長蹴鞠,深得太子寵信,小人得志,有空就來尋繼母的不是。邢騏不由得看meimei,“上次孃不是說何吏郎——”被邢驪一個凌厲的眼風截斷了話茬。薄姑氏道:“她嫌人家老朽?!?/br>邢驪冷哼一聲,“且是親孃用舊了的?!?/br>何羨之從吏部郎位上致仕,在京中有私宅,京郊有別業,喪妻多年,兩個女兒均已出嫁,欲尋一個美妾相伴晚年,主意打到了邢驪身上。邢驪自是不肯。邢騏頗覺惋惜,“如今似何吏郎這樣的冤佬也難找了?!?/br>邢驪聽得一陣陣心煩,握緊手中把玩的明珠,轉身回臥房,卻見小婢往她的床上加了一副鋪蓋,“屋子不夠了,大娘同小小郎要過來擠一擠?!?/br>她只好到院中秋千上坐著散悶。月光下,掌心的明珠熠熠生輝,讓她想起那旖旎的一晚,明媚的燈火中,痛苦與歡愉交織的充實。他緩緩抽離她的身體,激情的熱度消退,她感到由里及外的冰涼,不禁坐起來,從身后抱住他,戀戀地問:“王郎,你這就去了么?”王楚正著袴,騰出一只手,在她雪酥的胸上一捻,玩笑道:“家大人管得嚴,留宿外間有斷腿的風險?!?/br>“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