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線:問診篇(上)
if線:問診篇(上)
* 天色漸晚,日影西斜。 昏蒙的光線透過鏤空窗格,細碎地灑在藥鋪里間的醫室里,影出鱗片似的光斑。 從黑暗中蘇醒,林湘不適應地瞇眼,頭腦暈暈沉沉,眼前的視野也有些發昏,蹙眉揉著太陽xue,她甩甩腦袋,好一陣,床邊重疊的身影才終于歸為了一個。 柳、柳大夫? 看清了那人的樣子,她睜大了眼,本想坐直身子,可腰酸得厲害,一動便扯得肌rou又漲又疼,林湘只好繼續干躺著。 柳大夫似乎有什么心事,坐在一旁怔怔地出神,睫羽低垂著,反常地連她清醒了也沒發現。若換作是尋常,林湘已經在忐忑地猜測對方的心情,思考自己要不要說句話打破沉寂,但現在,她的頭腦遲鈍得厲害,連睡覺之前自己在做些什么都記不起來,便沒有發覺對方的異樣。 外面的光線不是很亮,現在是黎明嗎?她睡了有多久?捂著腦袋,林湘看向一旁的窗子,試圖找到答案。 頭痛得厲害嗎? 有聲音問她。 她循聲看過去,對上一雙漆如點墨的眼瞳。醫者傾身,湊得更近同她說話,視線落在她扶額的手指上,眸中一片溫和的關懷,卻又似乎夾雜著某些她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烏沉的眸底翻涌,深邃得像海。 她被震住了,失禮地連回答對方的話也忘掉,只是盯著柳大夫的面龐發呆。 醫者很自然地牽起了她放在床邊的右手為她診脈,舉止神態皆如往常一般,連善解人意這點都未改分毫,耐心地開口,解答了她蘇醒后生出的種種疑惑:現在是酉末,你在我的藥鋪里,應該是昨日淋了雨,風寒入體,讓你發了熱,睡死了過去,故而數個時辰前,尋書姑娘將你送了過來尋醫。 尋書 喃喃重復著尋書的名字,記憶漸漸回籠,目光四處亂轉,林湘焦急地在屋內搜尋小姑娘的身影。 是了,她這樣睡死過去,尋書那丫頭一定急壞了。 不巧,尋書姑娘家中有事,我讓她先回去了。醫者的指放在她的腕上,診著她起伏的脈象,溫和地勸:你現在起了燒,誰也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覺罷?放心,我會在床邊守著。 誰也不要想。 聽著柳大夫的勸解之語,林湘的眉心未平,甚至擰得更厲害了。一雙哀凄的、熱烈的眼睛自腦海一閃而過,快到幾乎抓不住。 那是誰? 明月! 昨夜種種經歷盡數回籠,林湘猛地坐了起來,她怎么會在回程時睡死過去,直接被車夫載到書店里了呢。暗自后悔不迭,她掙開了柳大夫為她診病的手,掀了被褥想要下床離開。 必須去找一家藥鋪買避孕藥才行。 右手虎口處的白布包扎得整齊,顯然,手上的咬傷已經被人處理過了。會做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被褥掀到一半,她僵硬地轉頭,去觀察柳大夫的表情。 柳大夫收回了被她甩開的手指,靜默著沒有說話,目光依然很平和,林湘卻覺得,那雙眸子明鏡一般,洞悉了她昨夜那樁不欲與人言說的秘密。 他一定知道了。 沒什么別的原因,林湘就是這樣以為。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抿了抿干澀的唇,鴕鳥心態和生病時的脆弱讓林湘拒絕接受這個事實,道聲別,林湘下床欲走,然而,暈眩的腦袋和綿軟的腿腳卻讓她沒兩步就向前一栽。 清苦的草藥味瞬時盈滿了鼻,柳大夫伸手扶住了她。 清瘦有力的臂膀自身后環住了腰肢,指節貼在小腹上,嚴絲合縫地親密。這不是該出現在普通朋友間的距離,垂低了眼,林湘的身體僵硬地緊繃,還未告知對方她已經站穩,柳大夫便已松了手,臂只是虛虛圍在她腰側護著: 林老板,我給你看看腿?他道。 這樣無奈的溫和語氣,和每一次柳大夫為她問診時一般無二。 腦中那根緊繃的弦不由松懈下來。 對方的手護在腰側的距離不遠也不近,讓僅存的那點兒被冒犯的警惕心也消失殆盡,只剩下被關懷的溫暖。病了的林湘腦回路簡單得過分,半點沒多想,溫順地頷首,她乖乖被對方引著坐回了床上。 她的腿的確是疼的,需要對方看一看。 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省略一貫的望聞問環節,柳硯青抬起手,無比精準地覆上了小姑娘的膝傷。 尋書將林湘送來時,柳硯青便注意到了她身上這件外袍一夕間被毀得不成樣子: 沾水后粗暴團揉留下道道褶印、關節位置顯出與磚瓦親密接觸而致的勾絲和起球,左膝的布料甚至被草草縫了幾針,能看出織染物的細微扭曲。微小的碎屑因此嵌進了絲縫里,縫線的周圍洇著草汁。 聯系林湘右手虎口處被男子咬出的齒印,和她身上極淡的月影香,她昨晚去做了什么、連同那個困擾自己多時的問題,一起有了結論。 對這個住在隔壁的小姑娘,他到底懷有何種情感?在被對方疏遠的日子里,柳硯青看著林湘為他而畫的仕子圖,將問題的答案思考了千萬遍。毫無疑問,他喜歡她的性格,欣賞她的品行,對她比對普通友人更加在乎。但,那就意味著他動了情思嗎? 于辛茗口中聞她受傷時,親見她憔悴精神懨懨時,雨日里圍坐火爐談心時,每一次聽到她的名字、見到她的模樣,自己心中涌起的情緒波動,究竟是因為她是自己隱姓埋名數年以來唯一一個觀念相契的知己,還是因為虛無縹緲的愛情? 柳硯始終沒有答案?;蛘哒f,他不敢確定得出答案之后,自己會做些什么。 終于,聽著尋書姑娘敘述她今日來到書舍后的種種異常之舉,親自為小姑娘手上的齒痕上藥之際,心中懸而未決的問題以一種倉促又勢不可擋的方式,水落石出。 卻也沒了意義。 明月。 似乎從第一次自她口中聽得名字起,柳硯青就不喜歡這個男伶。對方輕易得了她的喜歡、讓她生了為其作畫的念想,今番,還能讓她這樣不顧性命后果的營救。 三言兩語勸得眾人離開,看著小姑娘疲倦的睡顏,時隔多年,負面情緒再一次將他裹挾?;奶频?,他嫉恨起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在心中想遍所有從中作梗的對策,完全失了常日的理智。 然后,她醒了。 病得酡紅的臉頰,迷茫一片的眼睛。她捂首看向窗外,尋聲和自己對上視線時,瞳孔小動物似的畏縮和茫然,鮮活又生動,只一眼,便讓他忘記此前一切的考量。 能有什么辦法呢?理智回籠,他想,自己當真是著了相。 遇上這樣的事,她若不出頭,便不是他了解、他欣賞的那個林湘;她若出了頭,就必然必然走上現在這一步,從頭至尾,和那個明月哪有半分干系? 挑開秋黃的直裾,將外衫盡數撩到膝上去,內中的綢褲左膝破了幾道口子,隱約可見其中青紫成淤的肌膚和紅腫溢血的傷口。 行醫多年,這只不過是他見過的再平常、再好處理不過的磕碰傷。 一貫從容和煦的淺笑淡了,柳硯青沒說話,沉默著將備好的托盤放在手邊。 眼見柳大夫少見地面色緊繃,林湘燒紅的臉頰冷了些許。對方看了她手上被人咬出的傷口,見了她腿上爬墻蹭出的傷痕,先前又有那樣奇怪的反應,難道還是在往好的方面想她嗎? 雖然^\低聲糊弄過去昨夜的關鍵詞,她有一點委屈和憤怒,揚高了聲調:但是,柳大夫,我絕對不會做壞事 她在這世上本就沒幾個親友,劉老批評她這件事做得莽撞就算了,她認,為什么連柳大夫也不肯信她的人品呢? 嘴上雖硬氣,可半闔了眼睛,低頭注視著自己掌心,林湘唯一能做的,是努力做出渾不在意的假象,遮掩眼眶里懦弱的淚光。 我知道。柳硯青答。 從他的視角,能看見小姑娘泛著水光的睫羽。雖然脾性比一般女子柔軟,但林湘絕不是個會示弱之人,他清楚,柔軟的外殼下,對方有一顆比誰都堅韌的心??伤F在卻要哭了,除了病人本就脆弱這一條緣由,他清楚,也和她最近受到的外界壓力脫不開干系。 她不喜歡旁人的關注、抵觸著自己的出身,卻要因形同死仇的庶姐,被俗世的觀念折磨得透不過氣來。 重重重壓之下,人怎么能不崩潰? 小湘。第一次開口喊她的名字,柳硯青有許多話想告訴她,心中千言萬語難以立時言明,最終,所有念想都只化作一種迫切的沖動。 他想擦掉她的眼淚。 眼淚這種苦澀的東西,今天她不需要,往后的每一個年歲,也都不需要。 伸出了手,他試探地用手帕去碰她緋紅的臉頰。成雙的蝶翼顫了顫,只抖掉一行水珠,見她并沒有躲開自己的親近,柳硯青這才替小姑娘擦去她臉上的濕潤,問她: 我先為你處理膝上的傷,可以么? 吸了吸鼻子,她輕輕點頭。 冰涼的銀剪順著褲腿,一直剪到膝蓋以上。布料花朵一樣綻開,露出一截若雪微涼、似瓷細膩的小腿,線條纖美筆直,比雪綢還要潔柔,柳硯青看不見它,林湘腿上的傷似一根刺,直扎進他眼中。 衣料和傷處粘在了一起,我待會兒會將它們分開,如果疼的話,言辭稍頓,往日,柳硯青會毫不猶豫補上一句林老板,請你暫且忍耐,因為眼前之人向來只懂忍耐,萬事不對旁人聲張??山袢?,注視著格外脆弱的小姑娘,他想:或許自己可以嘗試另一種可能 畢竟,旁人這個字眼,在某些時刻,聽著未免太刺耳。 如果疼的話,小湘,你一定要告訴我。他說。 像石子沉如池塘蕩起的微波,她輕輕嗯了一聲。 拿一塊準備好的溫熱巾布敷在她膝上,柳硯青一手自光裸的腘窩上環,自下而上固定住膝上的巾布,另一手在碗中沾了鹽水來,并攏了指尖,往粘連處輕彈幾下水珠,再將指腹寸寸于傷口上輕按。 巾布里的淡鹽水慢慢浸透白綢,將底下的傷口蟄得微疼,林湘不由輕嘶一聲,未及說什么,膝上的力道就變成蜻蜓點水的輕拂。 淡淡蟄意很快擴散,伴隨著細密的痛感,與皮rou粘連著的布料被從腿上撕開,柳大夫開始為她上藥、包扎傷口。 習慣了那點微弱的疼痛,肢體接觸的酥癢陣陣自骨髓爬上,讓昨日剛嘗過男女之情的林湘全身不自在。 垂眸處理傷口的醫者目光專注,手法不含一絲狎昵,光風霽月無比,然而,看著膝上挑了藥膏細細涂抹的修長手指,林湘竟突兀憶起明月的指尖從脊骨撫落的顫栗滋味。 意識到想法太不尊重人,林湘猛搖腦袋。 一定是因為缺覺,她才連連看一樣,將沒有關連的事情瞎聯系。林湘說服自己。 話說,連連看的規則是什么? 她開始在腦袋里玩連連看,沒等連上幾對,注意力就被近處那張臉龐引走了。 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低垂,半掩了那對總是很溫和的瞳。離得近了,林湘第一次注意到,原來,柳大夫雙目的形狀這樣好看。 柳硯青正纏最后一圈繃帶,意想不到的,幾根纖細的手指忽地碰上了他的睫,很隨意地撥弄。 長睫連扇數下,他不自然地仰首,卻見小姑娘毫無距離感地沖他笑,左頰點著一個小小的酒窩。 柳大夫。 林湘喚他的名字,明明手上的動作那樣輕挑曖昧,她的眼神卻依然清凌凌的干凈,語氣中甚至透著新奇的贊賞:你的睫毛好長 微笑,婉言,從容地撤開身,對他而言做慣了的事此刻卻顯得艱難。唇舌微啟,柳硯青說不出話來,只是繼續僵仰著臉,任對方細細端詳他的面龐。 白嫩的指從睫上落下來,一厘一厘,溫柔地撫過他的眉梢眼尾,也拂過他驟起驚瀾的心湖。 面具到底是面具,她會不會覺得指尖的膚質太粗糙? 四目相對,如士兵面臨檢閱,柳硯青直僵僵由她觸摸,不知多長時間過去,終于,她呢喃細語: 好漂亮的眼睛。 漂、漂亮? 如夢初醒,柳硯青眨一下眼睛。 絲之色光彩灼然,時人謂之漂亮。 咀嚼著詞義,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只不過是她頭腦不甚清澈時的頑笑話而已,做不得真。盡管如此,他依舊無法全然恢復冷靜。 你栽了。 看著小姑娘近在咫尺甜笑的臉,他對自己說。 然而,卻能如何又能如何 以她的性格,決計不會丟下明月不管。 心知似今日這般親近的機會再不會有,對視的眸光落向別處,將包扎的白布束了結,柳硯青平復了心中淡淡的愁緒,轉開這個他無法繼續下去的話題: 林林老板,受傷之時,你痛么? 聞言,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林湘很仔細地思考,然后搖了搖頭:不知道,當時在擔心。腿磕在瓦上,聲音很響。 柳大夫。我拿石頭砸了一個人,在這里語罷,掌心移到他側腦的位置比劃,林湘神情激動,近乎語無輪次地為自己開脫:血流了很多我沒辦法沒辦法 他年紀不大,我走的時候,他還沒有醒,這么重的傷是不是會很疼? 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林湘愧疚地追問。 柳硯青看清了她眸底蓄著的淚光。 小湘,你聽我說。握住那只發顫的手掌,柳硯青將它貼在自己臉上,聲線平穩沉實:對,像現今這般看著我,小湘,你聽我說 溫和沉穩的眼眸比天空更廣博。 有錯當罰,沒關系,你的做法很對。他說。 她做得對。 指上暖意融融,林湘不覺握實了些,沒等平靜片刻,想到了什么,她的聲音又驟然一緊:那明月呢?我、我會惹他傷心 她說,傷心。 這一瞬,將她話中可能的深意想了千萬遍,柳硯屏住了呼吸: 怎么會呢?萍水相逢卻有救命之恩,你做得已然夠好。一己之力終有窮盡,若你尚憂心明月今后之處境,小湘,不如讓我幫你,可好? 林湘毫無察覺地搖頭否認掉他的提議:不是這個柳大夫,我、我很壞,明知道他對我總之,是我對不起他話到一半,她忽地低了頭,拋開未說完的話不提,自責地下了定論。 熹光里,她的表情說不出的脆弱。 不能再繼續問下去了。 盡管仍有疑惑未解,柳硯青也只能先轉移話題,好言開導她。 心中同煩躁一起出現的,是潮水般失而復得的喜悅,和臨淵而行的不安。 失而復得、失而復得,他何曾得過?又能不能去得? 柳硯青閉了眼睛,眉心皺出了川字。 昨日,林湘贊他超然忘俗,遠非常人,一字一句說得那樣真摯欽佩。然而,柳硯青清楚,他眼下這副平和無爭的表象里,藏過多銳利逼人的鋒芒。 靈慧生傲,大有成空,看透世情所以睥睨,得之過易故而淡漠。那些寵辱不驚,富貴浮云,不過是另一種模樣的凡人心性。 畢竟,聽了多少年林海松風,連和光、虛己的道理,他亦是在辭謝封賞、行醫施藥以后,才有了些許淺顯的領悟。 卻也只是領悟。 鋒可藏,性難改。古語云中士聞道若存若亡,豈是假話? 林湘 今番只相交為友,他已然心境不穩,若情再深一分,交更密一步,他會做出什么事來?待到那時,林湘還能是如今赤誠率真、任性隨意的性子么?待到那時,他還會在意這個小姑娘,不心生厭倦么? 柳硯青無法保證。 須知:慧是殺人劍,漠勝斬魂刀。他既然身懷利刃,安敢恣意而為? 心下正思緒紛亂,耳畔卻傳來她的聲音。 你不要皺眉,好不好? 小姑娘望過來的目光滿是憂色,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似要觸他緊蹙的眉宇,卻又終究不敢碰,最后蜷回了指,自認為了解一切地輕聲陳述: 我的話惹你生氣了。 是我不負責任指縮回來,擱在腿上絞著衣料,她自顧自裝作云淡風輕,柳硯青卻無法忽視那份自厭。 你該討厭我的。她說。 和他人相處時,林湘是不自信的。她從不刻意顯露自己的鋒芒,總是學著替別人著想,絕不對他人抱有期待。她習慣了退讓,習慣了逃避,習慣了躲藏。 想走近她需要時間,需要日久天長的耐心陪伴和主動關懷。 同樣的,想把握相處的那份分寸,從容地應對這段單向的情感,需要更徹底、更漫長的自我審視。 可問題是,他能將一切都交給時間么? 柳硯青看著她眼下許久未消退過的烏青。 不。 他做不到那樣殘忍。 如果保持自身衡靜穩定的代價是看她繼續痛苦下去,那一切都毫無意義。 靈臺乍現一點清明。想好了接下來要做什么,柳硯青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廢口舌解釋半晌,病得頭腦昏沉的林湘終于相信了自己并不厭惡于她,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大抵是因為在家時不受至親重視,她總是不敢相信旁人是真心待她好。注視著頷首的姑娘,柳硯青不免心疼。 若是許久許久之前,那時她尚且年幼,自己便識與她相識,那她現在定不至于獨立敏感如此。林湘失了生父,一人長在林家的深宅里,一年又一年,何其寂寞。 可惜,縱是認識,當時的俞鶴汀又豈會關注一個小小孩童呢? 懷著錯過對方許多年的淡淡悵惘,柳硯青為小姑娘腿上的其他淤傷涂了藥,道: 小湘,方才你路走不穩,不僅是膝傷之由,平日里你極少打筋熬骨,昨夜逞強去翻人家的院墻,腿處筋骨肌rou必受牽扯,自己摸一摸腿上是否酸疼?若是疼得緊了,或許要歇息上三五日才能大好。 聞言,林湘乖乖掐一把腿根,臉立刻皺了起來,像稚子同親人訴苦,酸。 那,我替你按一按?這樣恢復得快一些。 有了鋪墊,他輕易征得了小姑娘的同意。 脫下對方腳上的玄靴,未褪足襪,捧住纖細的腳踝,柳硯青將她的足輕輕擱在腿上,爾后手指順著小腿的肌rou線條向上走。 雪色綢褲上那雙手只比衣料的顏色深一些,搭在上頭煞是好看,林湘便認真凝視它的動向。她的小腿其實還好畢竟行動時并不依靠此處發力,因此那雙手沒有久留,白皙的指節很快環上了她的膝。拇指繞著膝骨不輕不重揉了幾下,她能感覺到,膝后的幾根手指在經絡上拂按的動作。 柔軟的衣料被手指壓著,在腿彎十分敏感的癢癢rou上摩挲,觸著經絡的xue位,有些癢,也有些脹。 硬質的指甲似乎在揉按時不慎自膚表滑過,恰撓經膝彎的敏感處,一個激靈,林湘差點沒抬腳踢他。 疼嗎?柳大夫仰首問她。 林湘的目光和對方的視線對上。 七月的黃昏天,空氣中帶著夏的燥熱,他的眸光卻似秋葉沉靜柔和,眼湖底專注地倒映出小小的,她的模樣。 我、我覺得不用按了。率先移開了對視的眸,林湘無端覺得燥熱起來,局促地攥住了手下的床單,她甚至想將放在對方膝上的足蜷回來。 林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看病時被醫生碰一下不是很正常嗎?為什么會難為情? 咬了下嘴唇,她紅暈的面頰更染一層緋色。 余光里,柳大夫似乎笑了一下,仍舊溫溫和和的,林湘卻覺得,自方才不再皺眉始,他的心情暢快了許多,此刻更是遠比平日高興。 小湘,又打算諱疾忌醫了?他問。 才沒有!緋色還并褪去,盈波的眼瞳一縮,她被這個又字刺激到了,狠下心言之鑿鑿對他賭咒:柳大夫,要按你按便是,我若多言半個字,下輩子就繼續待在這里! 這里是說藥鋪? 柳硯青一愣,旋即否定了這個推測,林湘的表情和語氣不像在指他的藥鋪,更似在談諸如黃泉地獄的惡毒詛咒,那么,她為何要用這里一言? 明白短時間內思考不通,暫且壓下疑惑,柳硯青無奈地責怪:這件事值甚么,怎可拿自己來立誓? 暗金的光線透過窗格細碎地撒進來,還未點燭臺,背光而坐的醫者對她嘆一口氣,柔和的輪廓被光鍍了一層朦朧的金邊,聲音也消融進這光里似的,聽著澄黃澄黃的溫暖: 小湘,今世還有很長,談什么來生呢。鬼神之說雖是子虛烏有,然對其之態度卻會影響自身行事。仔細想一想,不管是尋書姑娘、你的meimei,又或是我,大家都不希望你有閃失,我是說,任何。 像是為他的話動容,林湘靜默地垂低了眼。 她不言語,柳硯青也不再多說,容她靜靜去思考,手下卻不停,離了膝窩,將那件秋黃的衫子往另一側的腿根再撥一撥,盯著眼前雪白柔順的綢布,平復兩下呼吸,他終是抬手覆了上去。 為避嫌計,柳硯青極少會碰、會看病患的髀部這太私密。 但到底是醫者,總有避不開的時候。不同人的身體大相徑庭,老人的皮rou松弛無力,孩子的膚質柔嫩而有彈性,貧苦人家腿rou結實干柴,養尊處優者則肥厚細膩。 人情百態都在這一具皮囊里裝著,見得多了、想得多了,漸漸地,外在的美與丑,貧或貴,他也不再去在意,只是行醫。 可今天,心境所擾,他沒法不在意了。 指端雪色的布料變了形,觸感柔軟,仔細感受,不時又能摸到髀骨的堅硬。這條腿像他預想中一樣,并不結實健壯,甚至連骨頭也伶仃。 這樣纖細卻力量不足的一雙腿,昨夜是怎么主動去索要另一個男人的?又或者,她仍像往日那樣內斂,是對方濫情之下主動侍弄,虔誠吻上肌膚每一寸,留下道道紅痕? 憶起那截裸露在外的小腿欺霜賽雪的顏色,柳硯青抿了抿唇,目光膠在指端的衣料上,這片不對外人開放的疆域,此刻那樣乖順地任他揉按。 摁在經絡上的指腹能診出她的脈搏,一下,一下,隨著按摩,在指尖很有生氣地歡快跳動,蠱惑著他的心智。 被觸碰的人并不出聲,咬著唇承受,與指腹接觸的肌膚和著心跳聲的節奏,搖葉滾珠一般,微微地顫。 陰谷、中瀆、風市、血海,再到箕門,柳硯青順著經絡寸寸上按。寂靜的醫室內,漸粗漸重的呼吸聲清晰地響在耳邊,或許是她在忍痛,又或許,那聲音來自他。柳硯青分不清。 余光里,她腰間那條辮子因為按摩輕晃,伴隨著高低起伏的呼吸聲,辨尖時而起,時而落,于熹光中跳動著令人浮想聯翩的金。 喉結干渴地滾動,不敢再看下去,停下指上的動作,柳硯青艱難抬起眼。 小姑娘比平時瞧著呆了一些,目光茫然地干凈,眉梢眼尾卻無意識溢散出瀲滟的風情來,將清麗的面容染上情欲的顏色,讓人移不開眼睛。 林湘長大了。 昨夜里她剛變成一個女郎,像一夜秋雨后新熟的果,雖然尚存一絲澀意,也絕不缺誘人的甜香。 怎、怎么了? 閃躲著他的視線,似是覺得羞赧,小姑娘慌亂發問,擱在他膝蓋上的足以腳踵為支點,不自在地晃,微壓的腳背讓足尖擦著鼓囊囊的衣料而過。 自尾椎升上的快意微弱,卻又那樣鮮明。 柳硯青手疾眼快摁住了對方作怪的足。 小湘,別亂動。他啞著嗓道。 摁在腳背上的力道輕柔,存在感卻十足強烈。柳大夫的眸光總是很溫和,四目相對,林湘卻敏銳地感知到某種危險的氣息。仿佛她不聽從,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好顫一下,她聲若蚊蠅地答。 * 應該說久等?工作了以后就真的發現,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么熱愛某件事了,番不想追,文不想寫,游戲也不想打,剩下一點閑暇時間,就想看點不動腦子的視頻打發時間。 癱了一個月,基本一個字沒動。今天寫了點兒,告訴大家我活著,水平應該沒下降吧? 這次就完全不OOC了(所以還是免費好了)。包括柳硯青現在對湘湘的好感。喜歡、在乎,卻沒到上升到愛的地步。所以本壘估計沒了。就,后文動動手指的地步吧。 柳硯青的溫柔其實源自于本性的淡漠和對自我心境的修行,所以很難搞?,F實里他心路轉向要等到林沅篇結束。這里嘛,是在乎湘湘安全的大前提下,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時機果斷A上去,讓湘湘以后做事必須帶著他玩兒。有一點點心機。 所以,大家放心,現實里,湘湘第一個男人不是他,第一個兩廂情愿的男人也不是他,不然別人沒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