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報應
華燈初上。裴墨站在辦公室的透明窗前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思緒卻有一瞬間的茫然。阮惜不見了,他又該去哪兒?02“派出所那邊,黃所長堅稱只是建議阮小姐出去避風頭,安排的車只是送她到了汽車站,但是汽車系統里沒有阮小姐的乘車記錄?!?/br>“經查,相關的動車和航班系統里也沒有阮小姐的乘車信息,可以推測阮小姐大概率是乘坐了黑車,查詢起來比較困難,還需要一段時間?!?/br>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了,知道阮惜是因為當初的兇手即將出獄而遠遠地避風頭去了。然而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曾想過和他們說一聲。就像她之前情愿一個人去跑了好多次醫院掛呼吸科的號,也沒有再向他們求助過。其實只要她一句話,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然而她在他們面前時卻只字不提。就因為他們曾經拒絕過那樣卑微請求的她,所以讓她心生防備,現在就落入到這樣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報應,都是報應。助理進來匯報最新的調查進展,卻說出了一個更讓他揪心的消息。她懷孕了。“據醫院反饋,阮小姐的體質不易受孕,這次懷孕來之不易,此外面診時阮小姐表示出了強烈的保留孩子的意愿……”“我知道了?!?/br>助理出去了,辦公室里只留下裴墨和一室的靜謐。裴墨的目光盯著B超影像,視線在碰到上面顯示的時間上觸動了下。她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回去之后為什么沒和他們說?孩子是誰的?和她逃跑有沒有關聯?裴墨閉上眼,覺得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團,悶悶的疼。一晃眼,阮惜在這里住了兩個月了,她也開始有些顯懷了。今天是周末,小姑娘又過來竄門了。一進門,小姑娘就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邊:“前兩天隔壁新搬來的那個大哥哥,好帥好帥的?!?/br>“有多帥?比你班上那個班長還帥嗎?”阮惜打趣她。小姑娘紅了臉,還是說:“差不多帥?!?/br>阮惜驚訝地微挑了一下眉,看來確實是很帥了,要知道那個班長是小姑娘的白馬王子,容不得別人說一句的。“奶奶等下要去趕集,她問你要不要捎些什么?!?/br>阮惜想了一下:“我和你們一起去吧?!?/br>之前她顧著自己的身體,都沒怎么好好地逛逛,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月穩定了下來,她也可以趁機去走一走。小姑娘于是竄了回去,不一會兒攜著奶奶來敲門,出發去趕集了。小姑娘牽著阮惜的手走在奶奶身邊,背影看起來就像是祖孫三人。然而細看卻并不像了,與小姑娘和她奶奶自小受陽光直射而曬出的黑不太相同,阮惜的臉還帶著些珠圓玉潤,這段時間懷孕吃好喝好睡好,臉更是水嫩。三個人都走了,兩個院子都空了。“大哥哥”簡諾從院子里走出來,看了看阮惜住的院子,開鎖走了進去。當時裴墨和厲一瀾來詢問時,簡諾對他們撒了謊。人的確不是他動的,可他知道阮惜在哪。那天他只是想路過看她一眼,卻不想遇到了她神色慌張的模樣,他直覺有異跟了上去,見她一路輾轉。簡諾的腦子動得極快,分析出她這是瞞著裴墨和厲一瀾的出行,不然不會這樣落荒而逃一般,也推測出她不見了下一個裴墨和厲一瀾就要懷疑到自己頭上,于是果斷地沒有再跟下去,在她買了新的手機號之后轉道回了D市。有了手機號,他自然知道她在哪落腳。然而D市這邊他還需要穩住,不能讓裴墨和厲一瀾發現出端倪。簡諾有的是耐心,他按兵不動地在D市待了兩個月,直到裴墨和厲一瀾都不再懷疑,調查目光轉向了別處,他才假借著出國培訓的名義離開了家。離開D市,他就直奔了這里。他知道阮惜不會樂見他的到來,甚至倉皇之下會再次出逃,他不敢直接面對她,只有用這種迂回的法子,租了她隔壁的院子。哥哥給的小姑娘被奶奶吩咐,端著排骨湯叫著阮惜的門:“阿姨,我又來送湯了!”阮惜在院子里離得遠遠地就捂著自己的口鼻,隔著門揚聲喊:“昨天的我還沒喝完,你拿回去和你奶奶多喝些吧?!?/br>“哦”一聲,小姑娘拿著排骨湯原路返回。一轉身看見桌子上放著的老早就冷掉的排骨湯,阮惜急忙跑進洗手間,抱著馬桶開始吐。阮惜這孕吐來得晚一些,發作得也格外厲害。她這會兒也吐不出什么東西來,之前勉強吃下的東西早就吐了個干凈,現下只吐出一些水來。吐完之后,阮惜腳步虛浮地站起來,接了杯水漱口,隨后眼皮蔫蔫的耷拉著躺在沙發上,精神看起來萎靡極了。隔壁院子里,簡諾對著攝像頭看得暗搓搓著急上火。她昨天就沒怎么吃東西,這樣下去怎么行?阮惜也知道自己應該吃東西下去,然而一整天勉強吃了小半碗白米粥,就怎么都吃不下別的了,甚至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產檢的時候醫生也說沒什么好法子,只說盡力挑能吃的吃,阮惜這時候也只有祈禱這孕吐能早些過去,其他便束手無措。阮惜懨懨地打開電視,這時候小姑娘又過來敲門。阮惜打開門,小姑娘手里拿著一盤草莓,上面還留著剛洗過的水珠:“隔壁的哥哥給的,奶奶叫我順便送些過來給你?!?/br>“這時節哪來的草莓?”阮惜奇道。“不知道,是哥哥給的?!?/br>這次阮惜將草莓拿了回去。她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面前洗好的草莓,然后慢慢伸出手拿了一個送入口中。見阮惜吃了,攝像頭那頭的簡諾眉頭終于舒展開。今天她看綜藝的時候,見到有食物的畫面總是跳開,就是看到草莓的時候沒有跳,他估摸著她是不排斥這個的,于是便立即出門去買草莓。這時節,這個小縣城自然是沒有草莓的,總算不枉費他特地去了一趟市里,就為了給她買草莓。但是,光吃水果也不行啊。簡諾又愁上了。奶奶出門買菜了,小姑娘過來做作業。阮惜關了電視拿起一本書看著,腦子里思緒放飛。一會兒想著還好小姑娘現在還只是個小學三年級,她要是個初中高中生,這些知識點她就不一定記得了,一會兒就又擔憂再過兩個月她是不是應該請個保姆照顧她坐月子,不然她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既然要請保姆了,那她身上帶的錢是不是不夠,不知道這里的保姆一個月要多少錢。阮惜看著書,突然問小姑娘:“你知道你們這兒哪有海蜇頭賣嗎?”“那是什么?”小姑娘抬起頭,“吃的嗎?”“算了?!?/br>阮惜也只是想想,她突然想吃涼拌海蜇頭了,但是又想起這里是內陸,這一類東西少得很,這里又是個小縣城,怕是沒得賣。到了晚上,小姑娘端著一碗涼拌海蜇頭過來敲門了。“這是隔壁大哥哥給的,他今天剛好做了這個,給了我們好大一碗?!毙」媚锱踔?,“他說這個叫涼拌海蜇,是不是你今天上午說的那個?”“對?!比钕老驳亟舆^來。這個涼拌海蜇就是阮惜想吃的那種,糖和醋的比例剛剛好,開胃極了。有了海蜇配粥,阮惜終于多喝了一些,一小碗粥見了底,又續了半碗。簡諾看著屏幕里的阮惜開始吃飯了,心終于踏實了許多。他活了十八歲都沒下過廚房,今天為了這一盤涼拌海蜇頗費了功夫,雖然是最簡單的涼拌菜,但是簡諾連怎么切都不知道,最后浪費了許多材料才做了出來。她對此一無所知,吃得倒是開心。不過,她吃得開心就好了。那就麻煩你了雖然阮惜開始吃飯了,但是總只吃一些素的涼拌配粥,那葷腥是一點聞不得。偶爾小姑娘送排骨湯過去,她站得遠遠地就捂著鼻子打發了。簡諾又又愁上了,總只吃素菜也不行啊,她是孕婦,得吃點有營養的吧。簡諾在網上搜羅了一圈對孕婦好的食譜,然后將鮮蝦rou切成小塊絆進了涼拌菜里,鮮蝦rou的份量不算太多,很好地被調料掩蓋住了,阮惜也能吃些。有一就有二。簡諾絞盡腦汁地在食譜上下功夫,既要保證營養均衡,也要保證阮惜吃得下去,開始往菜里擱一些葷腥。阮惜不知道隔壁為了這小小一碗菜做了多大的功夫,只心道隔壁的小伙子做飯格外對她的胃口,她這段時間胃口不算太好,但是每次隔壁院子送過來的東西她都能吃一些。現在她都不用為吃什么發愁了,只需要等著隔壁送菜過來就好了。有些難為情的是,他每次都是讓小姑娘來來回回地送東西,所以她吃了人家這么久東西,還沒好好地打個照面。小姑娘還說他長得很帥來著,不知道到底長什么樣。孕肚大了些,之前帶來的衣服就穿不上了。阮惜出門去買衣服。小鎮上沒什么好的牌子,阮惜也并不挑剔,自己穿著舒適就行了。回來的路上,阮惜見著路邊有大爺在地上擺攤在賣菌菇,賣得還挺貴。因為氣候的原因,這里的菌菇種類很多,還有專門的菌類市場。阮惜從東部來的,只分得清常見的那幾種香菇金針菇,對賣的這個品種不認識,只聽旁邊的人說這叫雞樅菌,很好吃,不宜用來炒,煲湯是最合適的,也可以做成雞樅油,又香又下飯。一邊聽一邊看那大媽買了好些,攤位上剩下的不多,阮惜急忙將攤位上剩下的都買了,滿滿地裝了兩個袋子。一份給了奶奶,另一份阮惜拿著,親自去敲了那“大哥哥”的門。簡諾怕她一個人逛街出什么意外,悄悄地跟了阮惜一路。他看著她逛了幾家店,給她試都不試,就自己買了兩件款式寬松的T恤,又買了件孕婦專門用的連衣裙。路上看見有賣小孩子發夾的,她也停下來看了半天,看哪個都覺得新奇有趣,挑花了眼一般最后挑了幾個,想來是給隔壁的小姑娘買的。又見她最后在路邊賣雞樅菌的攤位旁蹲下,懵懵地聽當地大媽說噼里啪啦說起雞樅菌的好吃做法,聽完了趕緊也掏錢將剩下的都買了下來。買回來了倒好,自己一點都不留,送完了隔壁就又敲響了他的門。簡諾戴上帽衫上的帽子,裝作剛回家的模樣上前去變了聲音問:“什么事?”阮惜扭頭,見到了一個穿著帽衫戴著口罩的大小伙,個子倒挺高,只露了一雙眼睛,完全看不出長的什么模樣。“我是隔壁的,這段時間吃了你不少東西,怪不好意思的?!比钕в行┬唪龅孛虼叫α讼?,“我今天出門看見有賣這個的,聽說很好吃,就買下來了?!?/br>簡諾接過來:“知道了,做好了給你送過去?!?/br>“我不是那個意思……”阮惜紅了臉。這本來就是拿過來表示謝意的,被他這么一說,怎么感覺變成了她想吃這個東西所以買過來讓他做的?簡諾拿出鑰匙開自己的院子門,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你想吃什么?”……“那就麻煩你了?!?/br>阮惜訕訕地退了回去。簡諾笑了一聲,回到房子里,看著屏幕里阮惜羞赧懊惱的模樣一陣笑,然后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雞樅菌的做法。當天午飯,小姑娘受隔壁大哥哥所托,送來了一碗排骨和雞樅菌燉的湯,還有一碗蓋了雞樅油的米飯。阮惜很久沒喝排骨湯了,之前聞不得這味道,一聞就要吐,她也很久沒吃米飯了,都是喝的白米粥。排骨湯燉得清亮,上面沒有一點油花,雞樅菌的味道果然很是鮮美,絆了雞樅油的米飯也格外地容易入口。不知不覺,阮惜將飯和湯都用下了肚,只碗里還留了一小塊排骨。簡諾捏著自己手上貼著創口貼的位置,頗有些志得意滿地勾唇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