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無影無蹤
第四十章:無影無蹤
燈火通明的徐府。 侍女端著一盆盆熱水急急的奔進房里,又端著一盆盆血水陸陸續續的跑了出去。 屋里,遠芳撕心裂肺的哭喊著,高高低低、斷斷續續。 一聲一聲像是潮水猛地向遠晴耳邊涌來,她呆滯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是看到那一盆盆血水,才恍然發現,她的心依舊會為了遠芳疼。 千瘡百孔的心像是被粗糙的墻面來回使勁摩擦,刺辣酸痛。 屋里,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她想。 那些痛還重要嗎? 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她除了擔心,更多的是乞求,乞求她能好好的活下去。 兩個時辰過去了,屋里的人驟然沒有了聲音,只聽聞產婆不停的說,夫人不能睡啊,用力,用力 遠芳雙手死死抓著汗水浸透的床單,濕漉漉的頭發亂作一團貼在臉上,嘴巴一張一合,急促的喘息著,驟然聲嘶力竭的喊道,啊啊啊jiejiejiejie 那聲jiejie,是親情的召喚。 遠晴腦子一下子就懵了,下意識的就向房里奔去。 她抖著手掀開紗幔,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看著奄奄一息的遠芳,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回流。 她慘白如紙的臉龐,靜悄悄的仿佛逝去般,沒有一點生息。 遠晴腳步虛浮的走到床邊,慢慢地蹲下來,摸了摸被汗水浸透的臉,哽咽道,遠芳,不要睡好嗎?遠芳,jiejie原諒你了,原諒所有的虧欠、算計遠芳,jiejie只愿你好,只愿你好 遠芳虛弱的睜開雙眼,浸透在淚水中的黑眸幽幽的盯著她,蠕動著雙唇,卻一個字也無力說出,只能艱難的呼吸著,滿是乞求。 遠晴立刻會意她信中所言,可她搖頭拒絕,我知道,可我不能,徐翎需要的是你,孩子更需要你,遠芳活下去,活下去,好嗎? 她在交代。 可是遠晴知道,這個時候只要她應了。 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再不求生了。 她得逼她。 逼她活下去。 想到優雅如冠玉的男子,遠芳驟然蹬著雙眼,咬著牙,傾盡全身的力氣,再次仰著脖子狠狠地生著。 她怎么舍得離他而去。 她真的舍不得他啊。 若不是她天生體弱,生不了孩子,又怎么可能將孩子托付給遠晴。 可偏偏這世間只有這個傻子,自己最恨的人,對自己最好。 這時候,產婆突然高興的喊道,哎呀,夫人看見孩子頭了,用力,再用力啊 遠芳急促分喘息著,仿佛受到了鼓舞,整張臉因為過度用力,開始變得扭曲起來,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著,恨不得將其咬碎。 瞬間,她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身體滑出來,整個人一下子輕松起來。 緊接著就是一聲嬰兒的啼哭。 是個小公子??! 遠芳混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徹底的松了一口氣,她沒有死,她活了過來。 孩子,孩子 產婆抱著孩子清洗,放在她的床榻上,遠芳一瞬不瞬的盯著皺皺巴巴的小人兒看,淚水漸漸氤氳眼眶。 哎呀,夫人,剛生完孩子可不能哭啊,傷眼睛,現在應該多笑笑,你瞧瞧小公子多可愛啊,等公子回來知道了定會很開心。 想到徐翎,再看著孩子,遠芳突然覺得她的此生也算圓滿了。 她低頭溫柔的看著孩子溫柔的笑著。 包裹里的嬰兒對著她咿咿呀呀。 這副溫柔的畫面,那般歲月靜好。 猝不及防的闖進了遠晴的眼里,恍惚的亦真亦幻。 一時倒顯得她格格不入。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 她知道。 她該離開了。 離開這只屬于她與徐翎的天地。 瞧著她遠去的背影,遠芳突然開口道,jiejie 遠晴轉身看向她時,那張蒼白的臉上帶著深入骨髓的憔悴與擔憂,囁嚅著唇,欲言又止。 她忽而一笑,遠芳,后會無期 窮途末路時,她需要遠晴來拯救她。 柳暗花明時,她又希望她徹底消失。 不管怎樣,她再一次賭贏了。 遠晴,此生,永不相見。 推開門,外面天寒地凍,遠晴驟然從溫暖的房里出來,凍的一哆嗦。 她抬頭看著滿天白雪。 雪花簌簌,漫天飛舞。 她喃喃自語道,天黑了 她看向東方,雖然一片漆黑,可她仿佛能越過那千山萬水,看到燈火闌珊的宋府,在那里,宋宣會為她親手點亮每盞燈,照耀著她。 而這里雖然明亮,但每一盞燈火都不是為了她點亮的。 想著宋宣,她突然歸心似箭,迫切的想要看見他。 她帶起帽子,對身旁的小廝說道,不必跟著,我記得來時的路。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她飛快的走著。 繞過九曲檐廊,等她看到側門時,便火急火燎的往外沖。 可她走的太急,飛快地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又太滑,等快到側門時,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往前摔去,卻被前來的人抱個滿懷。 ??! 遠晴的頭撞在了他堅硬的胸膛上,腦子嗡嗡的,剛要摔倒,卻被他抱住,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胸膛上,嚇的驚魂未定,還不停的喘息著。 謝謝 溫婉的聲音,潺潺如水,直接穿透他的耳膜,不知在他夢里流轉過千千萬萬次。 他曾千萬次去追尋,想扯開那層面紗任。 可任他如何掙扎,卻永遠都是朦朦朧朧的始終無法看清。 奈何良辰美景太短太短。 他一次次的從幻境中破滅。 又一次次的沉淪在虛緩的夢里,久久不歸來。 可此時此刻,她的味道,她的體溫,瞬間讓他豁然開朗。 抱歉 夜色太黑,遠晴看不見那人的面容。 只是她能感受到,那只手不松不緊的抓住她的胳膊,微微顫栗,好像在控制自己的力道,生怕捏得太緊,會弄疼她,又怕握的太松,一溜煙就不見了。 她貼近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渾厚劇烈的心跳聲,震聾發聵。 兩人如同對峙一般,這樣相對著。 遠晴摸不清他的用意,趁著他神思游離間,奮力掙開他的禁錮,迅速離開 徒留他一人,依舊保持著抱她的姿勢,呆滯的站在原地。 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隱隱約約要浮出水面的真相,不停在他腦海里沖撞,亂的他根本沒有辦法正常思考。 恍惚間,他口由心聲,呢喃著,遠遠 話一出口,他震驚的渙散的瞳孔驟然聚攏,等他瘋了般追出去。 可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