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山(二)
2.下山(二)
勾怯掰了掰手指,六年了,從她來無清觀之時已經六年。 這六年的時間,同期的師兄師姐好多都脫離師門出去闖蕩或者回門主持家業,剩下的只有二師兄五師姐和一眾小師弟師妹。 勾怯隱約知道,除下像她和緊緊這種師父發善心路上撿來的,師門中的好多人都來歷不凡,家世顯赫。 二師兄和五師姐天資出眾,留下來跟隨師父繼續修仙問道,而她這個一無是處貪吃怕死既除不了妖又修不了法的廢物,也只能在觀里種種花掃掃廁所,偶爾發發威風指揮師弟師妹們抓野雞挖紅薯烤了吃。 插科打諢,這六年過的也算愜意。 九師姐,你不換身衣服再去見師父嗎?小十七看了兩眼勾怯身上的污漬又趕快低下頭去。 無所謂了,一會兒回來再一并收拾吧。勾怯用手一一撫平道袍上的褶皺,也該換下來了。 小十七皺著眉頭努力消化九師姐的話,雖然不懂話里有何深意,但總覺得穿著不潔的衣服見師父不妥當,可是 勾怯拍了拍小十七的肩膀,又摸了摸她額前的齊眉穗兒,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緊緊,師父不是經常教導我們君子出淤泥而不染,臨亂世而不驚嗎? 師父是有說過,可是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小十七歪著頭質疑。 勾怯的歪理一套又一套,小十七向來只有被哄被糊弄的份兒。 走吧走吧,莫讓師父等急了。 畢竟是個小孩兒,對于師父講過的那些大道理,本來就似懂非懂,又因為這么多年都是勾怯帶著她玩鬧,所以緊緊跟九師姐最為親近,也聽她的話。 小十七不再糾結于換衣服的問題,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引路,快到靜思堂時,小十七立刻剎住閘站定,認真整理好衣襟后方才進門,她朝正前方拱手行禮。 師父,九師姐到了。 又轉身向坐在師父兩旁的二師兄和五師姐問了聲好。 靜思堂陳列著三把椅子,中間那把師父坐的雕花玉椅最為氣派。 據說是一位貌甚美的仙子送給師父的,師兄弟們私下里都在猜測那位仙子傾心于師父,他們保不準要有個師娘了,而勾怯關心的是那位仙子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國色天香,冰肌雪骨。 誰知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師父還是像往常一樣,出門游歷半年,在觀里清休閉關半年,醉心問道,不理塵俗。 眾師兄弟們都耐不住好奇,卻又不敢直接去問師父。終于在那位仙子再次來拜訪師父離開后,在七師姐和八師兄的威逼利誘下,獨得師父恩寵的勾怯擔負起重任去套話,美其名曰為師父的終身大事著想。 勾怯不想去,她害怕。 師父一向寡言少語,不茍言笑,雖然說話輕言細語的,但隱隱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氣,不止她害怕,觀里的師兄弟們其實也害怕。 她初來乍到時不懂規矩,深夜饑餓難忍,偷摸著在觀里烤雞,結果被七師姐發現告訴了師父,師父為此罰她跪了一天一夜,那一雙腿差點廢掉,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可這是她想不去就不去的嗎?沒那么容易!眾師兄弟有意捉弄她。 勾怯被八師兄施法cao縱了心神,待她回過神來已經推門進了師父的臥房。 七師姐他們時間掐的很準,師父剛剛會面完打算禪修。 小九,可是有何事?師父沉著臉問她,好看的眉毛微皺,似乎對她不敲門就進來的失禮行為感到不滿。 她一時有些發癡,師父長得極好看,眼眸似墨,白發如雪,此時只著了一件素衣內襯,依舊雅致端正,氣度不凡,只可惜常年餐風飲露,嘴唇泛出不健康的粉白色,顯得整個人疏離又遙遠,有些不近人情的樣子。 不過師父本就不是凡人,聽師兄師姐說,他已經活了好久好久了,具體多少歲,他們誰也說不清楚。 咳咳咳師父一陣咳嗽,讓勾怯回過神來。 勾怯本想說法術上有不懂的地方來請教,可話到嘴邊變成了,師父何時與仙子成親? 師父一愣,沒想到徒兒會問這種問題,晃過神來臉色微沉,訓斥道,切莫胡說,仙子與我清清白。 仙子不夠美嗎?無意中說出了心里話,勾怯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蛋了!一定是八師兄在暗中施法!這是要害死她??! 師父看了看愣頭愣腦門都不敲就闖進來的徒兒,又看了看門外的斑駁影動的黑影,心下明了。 他摸了摸勾怯翹起來的劉海兒,只說了一句,男女情事易擾心神,對修仙有百害而無一利,你們也需謹慎克制。 勾怯當時還小,如現在被哄騙的緊緊一般,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扯遠了。 師父。勾怯上前行禮。 小九,過來,靠近一點。師父沖她招了招手,為師有話要跟你說。 勾怯沒有上前,只嬉笑著說,師父,我也有話想跟您說,可否讓徒兒先? 坐在師父右側的五師姐不滿,警告她說,九師妹,莫要壞了禮數。 師父抬手阻止了五師姐繼續說下去,端起桌上的清茶,放置在嘴邊輕吹,飲了一口后方才說道,好,小九先說。 師父,我待在無清山有些膩了,想下山歷練一番,長長見識。勾怯說的隨意,還帶著一點歡欣雀躍的語氣,眼睛滴溜溜的打轉亂看,奇怪的是一向愛跟她作對的二師兄此時此刻竟一言不發,甚至不與她對視。 巧了,為師要說的也是這件事。師父依舊沉著臉,面色如常,看不出一點情緒起伏。 徒兒跟師父想到一塊了,這好,那我去收拾東西了,我會再回來看您的,師父!勾怯心中略有酸澀,怕暴露了情緒,于是話一說完也顧不得禮數直接像一陣風一樣沖出了靜思堂。 出門前無意間瞥到了坐在師父左側的二師兄,只見他抬頭與師父爭論。 師父,小九她不會法術,這么多年不曾下山,這次獨自出門恐怕 他依舊如平時一般著絳紅色衣袍,發帶鮮紅,整個人卻不似平時那般囂張明媚,隱隱透著一股沉悶不悅,他握緊了手中的劍鞘,似乎還想質疑師父的主意,卻被五師姐提醒。 二師兄,切莫俞矩。 勾怯心想,這小子肯定偷著樂呢,估計現在心里都樂開花了,還要裝出一副不舍擔憂的樣子給師父看。 貓哭耗子假慈悲,呸,心機! 小九自有她的命數。 師父從袖中掏出潔白的帕子,清理干凈桌上的茶漬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