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只有你能救我
十三 只有你能救我
方才的繾綣相依仿若是一場綺靡夢境,眼前的姑娘既能酣然入局,亦可截然抽身。浪潮下的雨僝風僽,僅換來二人流光瞬息的坦誠相待,狀似風平浪靜的當下亦有無以名狀的暗流悄然涌動。 方泗儒理了理下身之物,卻是面不改色地反問道:姑娘此話為何意?泗儒所為不過是 報恩?哄我?她戛然打斷他,方公子的話術左不過這些。 言說著,她團了團手中的污帕,物歸原主般將其塞進了惑然失語者的手里。 她自嘲地攏了攏衣,理著思緒,娓娓道是: 雖說是救治于你,然其中情誼非得如此焦急相報。公子明面上頻頻示好,佯作無害,實際卻步步緊逼,引人入彀! 說至憤然處,她不由嗔目視之, 原諒我不愿做那糊涂女子,任人玩弄,其中緣由還請公子訴之一二。 方泗儒聞之挑眉,見他再三打量著手中的臟污,終是啞然失笑。 他將應對的腹稿盡數拋卻,化作一句感嘆: 姑娘好生敏銳。 只是,他目光如鏡,將身前之人照映其中,姑娘所言非皆然。 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掠過那隱綽顯形的青紋,引得柳阿巳不自然地側過了身,他復而繼續: 姑娘有不欲言談的過去,泗儒亦有不便與之細說的尷尬之境,而眼下所求,僅是一容身之地。至于先前種種,既是委身討好亦有情動使然,姑娘于我有恩,我又怎敢不敬? 他言之鑿鑿,一副謙恭之態,純良之貌已無需再多描摹。 見對方油鹽不進,再三含糊,柳阿巳換而言之,正色而道: 我尚能理解公子有不可言說的難處,予你一容身之所亦非難事,然公子先前那般狼狽而至,又怎能保證今后不會為此間招來動亂? 她點出對方的非善之況,望其能夠知難而退。 說罷,她凝珠不轉,期盼能瞧見他分毫的窘迫與搖擺。 然他卻是處之自若,一字一句皆是篤然:泗儒可立誓,不為姑娘引禍。 脈脈含情的眼眸與她相視,辨不明情愫的眸光下,是勝券在握的泰然。 柳阿巳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心緒波瀾翻涌。 她曾深陷于惡的淵藪,為人的尊嚴與自由悉數被剝奪。雖有幸逃脫,但某種言之為信賴的情感卻已是輕易給予不得。 她只望偏安一隅。 原諒我非大善之人 話未盡,一溫玉落于手中,截斷了她話意。柳阿巳怔然抬首,二人僅咫尺距離。 見他方泗儒在燈火之側若明若暗,他似懇求亦如宴鳩,低沉的嗓音由上懸至,但聽他幽語而道: 只有你能救我。 一語劃破時空的隔閡,引人回到過去。 柳阿巳瞳眸驟縮,歷歷在目的回憶里,渾身浸血的女人死死扯住她的裙擺,原是明艷的姣容,眼下卻全然化為一幅枯槁死態。 見此,尚是幼小的她被嚇得說不出話,不知所措地任女人撕抓。 訓練有素的家仆聞聲而至,抬著女人傷痕累累的雙腿欲要將其帶走。 然那只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出奇,宛若拼盡畢生之力將活下去的希望悉數寄托于此。 指甲翻裂,劈斷,落地。鮮血噴涌,沾污了她的衣裙,一地淋漓赤色,染紅了她平日玩耍的青磚瓦地。 阿姐就這樣被拖走了,不衫不履,像一只被豢養的畜生。 眼前之景恐怖如斯,異樣猜想于心中生根滋長。她欲要尖叫,可阿嬤粗礪的手掌不由分說地捂住了她的嘴,擋住了她的眼。 她被粗暴地帶回了房內,卻隱約感覺到阿姐化作了一縷幽魂,在她耳邊呻吟哭訴著 四四,只有你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