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報恩

    御史府虞小姐院里的侍女原也算幾個運氣好的，虞家家風嚴謹，各位主子從不苛待下人。

    剛買進來時，幾個小丫頭著實過了一陣舒心日子，虞小姐胃口小嗜睡，平日總把自己的吃食賞給她們，夜里也不需她們守夜伴床，每天還能睡到天光大亮才起。

    伺候這樣的主子，大家每天都感恩戴德欣喜不已，大半月時日，幾個黃毛丫頭生生養胖了一圈。

    可這幾日個個都頂著兩個青黑眼圈，一臉愁苦相，每日戌時需排班守夜時，都推推嚷嚷不肯接手，非要婆子拿小鞭子抽人才肯上。

    往日最搶手的活計，如今卻變成燙手的山芋，無人敢接。

    今日竹雨又替要好的姐妹頂下守夜的重任，往常她們就算守夜，也都是睡在主子臥房外間小塌上，可現今都遠遠坐在屋外門邊守著。

    屋內壓抑不住的吟哦嬌泣聲、皮rou拍擊作響聲、與男子難耐的粗喘聲陣陣穿來，聽得小丫頭眉頭深鎖又面紅耳赤。

    如今那個男人算是在小姐院子里住下了，每日夜里折騰小姐到天色將明，休息一兩個時辰便起來練功打幾套拳，洗漱用完早膳后就去書房辦公。

    待小姐醒了又來假模假樣，端茶遞水，哄小姐吃飯，飯后還硬拖著人走一圈消食。

    小姐走累了他便可光明正大帶人回床上陪睡，等他睡醒了起來吃飽了，天又黑了，前日的章程又可重復一遍。

    折騰得小姐這幾日整日精神不濟，食不下咽，關著房門時總聽見她哭哭啼啼的聲音。

    竹雨便是那日偏廳伺候湯羹的小丫頭，她自以為自己最了解小姐的苦楚，別的侍女都是因為害臊羞怯不愿來守夜，而她卻是因為聽見小姐哭泣難受而不想來守夜。

    她家中原也是個讀書人家，自有一番風骨，可父親早年科舉失利，便一頹不起嗜酒成性，喝完就去賭，錢財耗盡不得已讓她來給人做丫鬟掙點月錢以供家用。

    當今世道國泰民安，大戶人家后宅多奢靡享樂風氣糜爛，像她們這樣的小丫頭被賣進府里，必會受主人家侮辱搓磨，多數淪為伴床的調劑品。

    她本以為自己此生無望了，可沒想到遇見這么好的主子。

    猶記得剛見到小主子時，麼麼站在她身后提醒她給大家個下馬威立立規矩，主子卻反對著麼麼說道都是些比我還小的丫頭，說得再多又能懂什么，我對你們沒什么要求，只無論何時我才是你們的主子，切勿為一時之利做那背信棄主之人

    虞令當初這話本是想敲打敲打院里老麼麼，沒成想讓這小丫頭當成了至理名言。

    她連聽了幾日小姐的哭泣聲，再想著小姐當初的話，和后來她們瞞著小姐放那賊人進來的事，越發覺得心中有愧。

    總想著要不舍身取義替小姐打抱不平一番，可自己小小丫頭恐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人拖下去亂棍打死了，她尋思自己也不能這么莽撞做些無用功。

    終于，今日天色將明時，那男人出去辦公后，報恩的機會自己尋了過來。

    竹雨衣規矩守在內室簾下，可忽然聞到一陣香風襲來，嗅出是小姐近日總在涂抹的藥膏的異香味，她便不慌不忙挺直了腰桿，準備蹲身行禮。

    可沒成想跟著香風一起襲來的是腦后脖頸處一股鈍痛，力道不大，還比不得當初父親喝醉酒，逼她賣身為奴的那一個耳刮子。

    竹雨人小心眼多，腦子轉得快，立馬悟到小姐這是想敲暈了自己，要趁機逃走。

    她順從的兩眼一閉往地上一躺。

    本以為小姐會立馬開溜，哪知她又鉚足勁兒將自己往室內拖，竹雨不著痕跡的配合著她往里挪動，又借著巧勁兒幫小姐把自己搬上床。

    然后便被小姐一張大被兜頭蓋下，估摸小姐是想讓自己假扮她，替她拖延時間。

    其實她真是想多了，院里的麼麼姐妹們都知道小姐有些起床氣兒，從這會兒到午時估計是不敢有人進來打擾的，連那個男人也輕易不會進來，只適時在外間詢問醒了沒有。

    這里畢竟是小姐自己家，早先只是提點了各院和門房不許放小姐出去，并未設下護衛把守看管，要出去應是不難，兩三個時辰定能跑得遠遠的了。

    想通了她也不再擔心，守夜后的困頓襲來，翻個身背朝外，沉沉睡去。

    出府的確不難，虞令熟悉個個仆婦雜役的勞作時辰，輕而易舉繞開她們從后門溜走。

    可難的是出了府怎么走，她能去哪？

    她這幾日早就想過了，男人都不可靠，她爹為了大義輕易將她送給別人，而趙顯往日隔三差五來府上找自己，如今好些日子沒見人，也不知去哪快活了。

    要是能夠帶足錢銀遠走他鄉，自過自的瀟灑日子，那就再好不過，可她一個弱女子再多的錢銀也終難自保。

    除此之外就只能去找趙顯了，可國公府遠在對城東，沒等她走過去說不定就被抓回來了。

    就在她拉起兜帽，步履匆匆，準備繞道主街看看有沒有早起拉人的輦車，可以花點錢搭載一程。

    沒走出巷口卻有一人突然從拐角閃出來，那人離她身前一步遠站定。

    深深一鞠后，恭敬道世子妃，世子命小的在此守候多時了，請跟小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