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們的秘密

    百子墨住在S城天巒，是個群山環抱、自然愜意的低密度別墅區。他家的風格和他本人也很像優越的地理環境，高昂的價格，樸素至極的裝潢。

    這是wifi密碼。雖然兩人相當失禮地不請自來，百子墨還是看起來很好脾氣地把他們請進了家門又在沙發上坐下，紅茶可以嗎？

    可以的，謝謝。岑森回答，他同時注意到狄星緯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裝在墻角的攝像頭。

    別擔心，這里很安全。

    ！聽起來有些遙遠的聲音讓狄星緯心頭一震，回過神來才發現是廚房里的百子墨在說話，安全？

    沒有杜爾迦。大律師端著茶杯走出來，彎腰放在他們面前，言簡意賅地解釋道，很安全。

    狄星緯確實口渴，道了謝后拿起杯子就喝。他素來愛好品茶，記憶力也不錯，難得遇到陌生的香氣和口感就不禁有些好奇地多問一句：這是什么茶？

    百子墨瞥他一眼，有點疑惑：莉頓茶包。

    咳。岑森努力了，但到底還是沒忍住笑，只好用咳嗽敷衍過去，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兩個沒品味的。狄星緯猝不及防被噎了下，沒好氣地放下杯子：你是誰？沒有杜爾迦又是指什么？

    我叫百子墨，律師，也是池陸以前的鄰居。百子墨對他前半句的抱怨充耳不聞，直入主題，他向來只關注有效信息，沒有杜爾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這棟房里我們的對話和行動絕對不會被杜爾迦的人工智能赤麂所監視，是安全的。

    他提到了赤麂，那個游戲中與池陸極為相似的虛擬女性形象。她有著高挑的身材與淺棕色長發，笑起來時唇角的弧度與微彎的眼睫與池陸幾乎一模一樣，狄星緯甚至都還沒懷疑過那是不是池陸本人他的直覺叫囂著告訴他那就是、一定是、必須是池陸。

    但是

    赤麂是個AI？

    ？他的語氣太過震驚，搞得百子墨也不禁有些遲疑，游戲向導是AI，對你來說這很奇怪嗎？

    問題不在這里。狄星緯連連搖頭，斬釘截鐵地否認道，我不知道你的信息來源是什么，但今天在Reasonable里的向導是池陸本人，絕對不是什么AI。

    啊，你認出她了。百子墨聞言了然，看他們的眼神里多出幾分溫和，今天你們見到的是池陸沒錯，準確來說，是池陸偽裝成的赤麂。

    岑森皺眉:偽裝？

    出于對安全的考慮，我們不希望杜爾迦現在就發現池陸還活著我是指她的意識在網絡中還活著別那么緊張，她的rou體當然也還活著。

    心臟快跳到喉嚨又落回去的兩人。

    罪魁禍首顯然毫無歉意:杜爾迦暫時還不會讓池陸死，她是人腦意識數字化計劃的重要材料。

    人腦意識數字化，也稱為意識上傳或全腦仿真，其設想是將人體的精神、思想及記憶上傳至計算設備中，并以計算設備模擬大腦的運作，對外界輸入作出相應反應等等。

    依你所說，他們確實對人下手了。岑森嘆道，線蟲、果蠅、嚙齒動物和靈長類動物的實驗都已經有成功案例，偷偷摸摸做人體實驗也符合杜爾迦一貫的行事風格我早該想到的。

    他們不僅下手，還已經完成了。百子墨道，池陸是計劃里迄今為止最優秀的實驗對象。她在藥物改造、植入手術和意識上傳激活的過程中都表現得非常完美，甚至可以說她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真正能稱之為擁有人類智慧的程序的原型。

    看著岑森嘴角噙著的危險笑容和捏緊的拳頭，律師識趣地稍稍更改了自己的措辭。他沒興趣在這種時候來一場不必要的rou搏，對手還相當可怕。

    狄星緯舉手提問:也就是說杜爾迦確實成功把她的意識數字化了？池陸現在是個程序？

    是也不是。在杜爾迦的設想中，意識數字化將剝奪意識對rou體的掌控，類似于全息游戲時無法自主進食，需要休眠倉幫助維持身體機能；他們還認為只要儲存數字化意識的設備絕緣于互聯網，池陸就會被困在里面不過畢竟是首次實驗，假設與結果有差距也是合理的。百子墨低頭輕笑，眼睫顫動著隱去了尖刻的嘲諷。

    事實證明在他們成功上傳池陸的那個瞬間，她就已經無處不在了；沿著電磁信號和光纜的高速公路，她能隱藏在無數杜爾迦不曾察覺的角落里。池陸甚至沒有喪失rou體中的意識與其說意識數字化，倒不如說是杜爾迦給她的大腦連上了網。

    OK，池陸現在獲得了超級計算機的buff。狄星緯言簡意賅地概括道，雖然聽起來很好，但我猜她不是自愿的。

    岑森問:池陸是實驗體，赤麂又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們所說，池陸不是自愿的。百子墨輕咳一聲，加重了語氣，赤麂也因此而生。它是以清除記憶后的池陸為模板制作的高性能AI，既保持了池陸的智力、又不具有低服從性所導致的風險，它是完全聽從于杜爾迦的。

    一旦赤麂發現了網絡中的池陸，杜爾迦極有可能會采取直接威脅到她人身安全的措施；所以我們最好盡快行動，把池陸的rou體從杜爾迦實驗室中帶出來。

    岑森和狄星緯聞言不動聲色地交換了眼神。他們沒有立刻表態，而是雙雙保持了沉默。

    即使沒有得到回應，百子墨也仍然不慌不忙。他有十足信心說服他們參與這場行動，無論威逼還是利誘，亦或使出那招殺手锏

    池陸必須被救出來，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

    杜爾迦總部內部的建筑構造圖、安保系統和赤麂的問題我都可以解決，但離開杜爾迦之后的事情需要他人處理岑森，我知道你是黑客聯盟的成員，這對你而言應該易如反掌。

    岑森聞言面色突然一僵，而百子墨微微一笑。

    哈？狄星緯猛地扭頭瞪向岑森，暗褐色的瞳孔幾近地震，你什么時候跟黑客聯盟混到一起去了，難道說離職之后就？岑森，你可真是好樣的！

    黑客聯盟，一個近乎瘋狂地鉆研更深入的計算機系統知識并樂于與他人共享成果的熱心人士組織。的確并非所有黑客都是法外狂徒，但黑客聯盟向來只看實力、不考察所謂品行，這也讓他們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網絡安全部門的眼中釘。

    被瞪的人尷尬地咳嗽兩聲，倒是沒辯解什么有什么可講的呢，他只是選擇了自己更擅長的方式去尋找池陸失蹤的線索，就算再有一次機會他也心甘情愿地重蹈覆轍。

    但百子墨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狄星緯兇巴巴地瞪著他：細枝末節我待會兒再聽你講違法，沒做過吧？

    我有分寸。岑森點點頭，安撫道。

    狄星緯這才像松了口氣，但還是忿忿不平地朝他腹部不輕不重地揍了一拳，算是原諒。

    見他們的內部談話結束，百子墨頂著岑森探究意味的尖銳目光，面不改色地轉向了另一個人：除了黑客，我們還需要一個能把處于持續麻醉狀態的池陸安全帶出來的外勤人員。

    剛聽到外勤兩個字，狄星緯當即暴起準備撲過去按倒百子墨！他確實捂住了百子墨的嘴，但狡詐的律師早有準備地播放了錄音

    獵人16號狄星緯，我想杜爾迦總部的環境應該比W國的雨林要好些，突襲營救一個人質對頭牌雇傭兵來說也不會太難你意下如何？

    獵人，W國的雨林。

    晴空霹靂般的短短兩個詞和狄星緯的心虛反應，這足以讓岑森明白發生了什么：狄星緯哪有留在S市乖乖做刑警，他分明是跑去當了個槍林彈雨下的特種兵！

    你！

    他火冒三丈地一聲怒喝，還壓倒在百子墨身上的狄星緯突然被扯著衣服拽起來，還沒站穩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岑森下手完全沒留情，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簡直就

    就像是膈肌混著內臟被袋鼠踢飛砸在了脊椎上。

    狄星緯只懵了短暫一瞬，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疼過頭才想得出這種亂七八糟的比喻。他苦中作樂地笑出聲，敏銳地抓準岑森松手的時機立刻側翻在地板上蜷縮成團。一來這樣顯得他更柔弱些好博取同情心，二來可以重點保護腹部，最好別被岑森踢斷肋骨他偷瞄了一眼岑森今天穿的硬皮軍靴，厚重結實，對人體絕對有足夠的傷害力。

    至于岑森忍不忍心對他下此毒手狄星緯也有自覺這事確實做得有點過，但他一點都不后悔。

    經歷過那些忍耐、折磨、求生不得和求死不能，他到了現在已經不再害怕疼痛。如果這世上還有他無法接受的痛，那就是面對同伴的苦楚無能為力或視而不見；如果他還有能力不顧一切去保護某些人，池陸和岑森就永遠都會在名單里。

    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