糍粑01

    仝圣朝著那桌打麻將的女人們走過去。她們中的一個比其他三位阿婆都年輕，皮膚白皙，穿一件黑色吊帶裙，踩著拖鞋，不長不短的頭發在腦后隨便一扎。仝圣聽見那女人講了一口軟糯的上海話：碰！寧阿姨又要贏啦，看來今朝有烤麩吃勿啦。

    她到底是什么人？仝圣在墨鏡下仔細分辨著那張描了淡眉的清秀瓜子臉，勾著一點微微的笑意，唇邊的梨渦也跟著打轉。就是她，他吐出一口氣，大步往前走去。

    于焉影在這個城市的名字叫做阿鹽，25歲，身份是父母雙亡、靠收房租過活的獨生女。早年一直在外讀書工作，父母去世后突然想開，每天住在父母留下的那幢小單元樓里，和樓下的阿婆們打牌。她笑著把刻子翻下去。寧阿姨說道：想的倒美哦！天天贏錢，結果比?輸的都多！還不是這個丫頭三吃四吃，本金都被儂吃進去啦。

    哦呦，儂沒少吃噠。鹽鹽啊別聽寧阿姨的，你沒來時就屬她吃多哦！穿著藍花連衣裙的張阿姨說道。

    于焉影嘻嘻地笑，打了張三萬出去。

    吃。李阿姨摸走牌，又開始議論家長里短：我兒子那個新女朋友哦，昨天見過了，我不喜歡，看著巴頭巴腦

    仝圣走到那女人面前，黑色細吊帶下滑嫩的肩膀他曾日夜撫摸過，他還記得那溫軟的觸感。桌上的幾個女人都望向他，于焉影也抬起了頭。仝圣把墨鏡摘下一點，帽檐之下、口罩之上，露出那雙帶了痞氣的桃花眼，連同左眼角下方那顆痣。他低下頭注視著于焉影。她認出了他，猛地站了起來。他依然注視著她，看她偏過頭去笑笑說：忘記了，阿拉表弟今天過來，不曉得等多長時間了哦。

    啊呀儂要走呀，等我胡完牌好不好呀。寧阿姨正摸出一張新牌，看看牌又看看她，很失望的樣子。

    我等下回來，讓李叔叔來打哦。于焉影繞開椅子出來，仝圣跟在她后面，看她經過一個中年男人時說道：李叔叔，替我打勿下牌好勿啦，我表弟過來，要安頓他。末了補充一句：寧阿姨也在噠。

    中年男人笑笑，嘟囔著什么，但于焉影已經走開了。她熟門熟路地徑直走過一道樹籬笆中間的小路，穿過幾個停車位，來到一戶單元樓門口。門樓里黑洞洞的。仝圣跟著于焉影走進去，繞過一段又一段糊了水泥、貼著小廣告的樓梯，最終停在一扇有點生銹的防盜門前。

    仝圣猜她會不會只讓他在門口說話。畢竟她是那么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是她一聲不吭跑到另一個城市，改頭換面，每天混在阿姨們中間搓麻將。為了躲他么？女人低頭找鑰匙，打開了門。

    有什么話進去說吧。她換了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淡淡的，有點冷。

    還是那個他熟悉的于焉影。又或者，還是那個他從未能熟悉的于焉影。

    仝圣走進去，帶上門。房間狹小又老舊，但收拾的很整潔?？看暗男咨蠑[著的魚缸似曾相識，沙發上散亂地丟著lv的毯子。在很多不經意的地方，于焉影將她的過去塞了進去奢侈、昂貴、精致的過去，與褪色的沙發、斑駁的餐邊柜和泛黃的墻壁一起，融成她的現在。

    什么事？她點了一支煙，靠墻而立，若有似無地瞟他一眼。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仝圣問。他摘了那些喬裝，露出那張即使素顏也足以迷倒萬千少女的臉。邪氣的眉眼隱藏了他的焦灼。他知道自己看起來還算自然，但卻無法在這個女人面前施展出半分魅力他沒有底氣。

    換個環境。于焉影笑笑，絲毫沒有被過去那些愛恨沾染的痕跡，居然還在和他閑聊：你這樣跑出來，老徐會著急的。老徐是仝圣的經紀人。

    為什么突然走了？

    要是你，經歷過那些事還留得下嗎？

    那你總得和我說一聲吧。

    在我看來那事兒之后我們就完了，沒必要，我也不想自作多情。于焉影吐出一口煙，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我我想你回去。   仝圣沉下了嗓音。這是他第一次這么低聲下氣地求人。但是說出來之后，他發現比不說出來卻一直把話存在嗓子眼兒的感覺要好。不過剛說完，他就后悔了。他發現自己比沒說出來之前更緊張了。

    沉默。

    回去好不好。說了第一遍就有第二遍。仝圣帶了懇求和撒嬌的意味不光女人耍賴，有時男人耍賴對女人也很有效。

    也許是有效的。聽了這話的于焉影轉回頭，淡淡掃了他一眼。

    我在哪無所謂。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不算有溫度的笑容，你知道我的。

    眼見著有松口的可能。仝圣往前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被拉的很近，燃盡的煙頭幾乎要觸到他的名牌襯衫。

    哎，你于焉影揮起纖瘦的手臂，試圖阻隔開不斷突破她個人空間的男人，然而仝圣比她更敏捷：他把她拿煙的手往下一按，緊緊握住女人極細的手腕，又上前一步，將她牢牢困在自己和墻中間。

    你不該讓我進來的。說罷，仝圣欺身吻上。低聲下氣夠久了，這可不是他。再說心里那份不安讓他沒有一點底氣，還不如直接上手試探對方的態度。

    女孩子軟軟的唇間殘留著著香煙的苦和她特有的香甜氣息。仝圣幾乎嘗的入迷。這是他朝思夜想的味道。他更加大膽，把一只手伸進墻和女孩背之間的縫隙，輕輕地撫她，撫著突出的蝴蝶骨，柔軟的腰，還有

    哎呀。于焉影一哆嗦，猛地將他推開。原來是煙頭燃盡，燙到了她的手指。

    我看看。仝圣趕緊捧起她的手，薄薄的唇輕輕貼上。

    就不該對你客氣。于焉影抽回手，嘟囔著推開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煙頭。差點就把她上周剛從中古家具店搬來的羊毛織花地毯燒出個洞。

    被推開的仝圣笑著站在一旁，心滿意足人就在這，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