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活
難活
月亮彎彎像小船 吟兒,要聽哥哥的話 不準摘下來。 殿下,睡吧。 一聲聲雜亂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回響,交纏著伴隨著血落下。腦中所有的記憶沖出來又歸于平靜,沈余吟微微睜眼,耳邊有不斷的嘈雜。她模糊地聽見爭吵聲和哭泣的聲音,床榻上方的紗簾映入她的眼睛。 她習慣性地動動身子,卻看到自己身前的箭簇,微微一動是鉆心的疼。 原來,不是夢啊。 殿下,殿下!染綠跪在床邊,哭著握住她的手,殿下別睡,謝公子已經在和太醫商量了,殿下一定沒事的。 沈余吟喉嚨干呀,想說什么卻沒能發出聲音。 梁承琰站在門外,被一眾謝府的侍衛攔在門下,地上全是方才為了攔住他打斗時留下的碎裂門框。謝璋從屋內走出來,撥開攔著他的人,按住他緊攥的手:現在進去,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費了,她也白遭之前那些罪。 梁承琰的目光中是積蓄已久的怒氣和忍耐,泛出無數微紅的血絲。他反手握住謝璋的手腕,聲音沉得可怕:謝家的山莊里為什么會有刺客? 這么做的目的無非是想看你的反應,你放心,抓到刺客,我一定留他活口。謝璋臉上沒了平日的嬉笑,他不敢告訴梁承琰那箭簇上有毒。 方才他在庭院里費了許多功夫才攔住梁承琰要去抱她起來的動作,他仔細看了看箭頭,箭簇入身處的血是黑血。箭簇上有毒,箭矢又深入胸膛,離心脈不過半指距離,不能輕易拔劍。 她身子又虛弱,再想不出辦法,怕是真保不住她的命。謝璋咬著牙,看著自己一手的血,他平日自詡醫術高明,此刻卻毫無辦法。 公子,胡太醫,徐太醫還有聶公子馬上就到了。佩兒氣喘吁吁地從院外跑進來,當時她被嚇傻了,第一反應就是去叫太醫,沒想到卻幫了大忙。 太醫院也就這兩個人算是中用的,謝璋回過頭,聶遲還有多久才到? 他話音剛落,只見無崖從房頂上飛身而下,隨后是落下的是聶遲的身影。他還不等說什么,就見聶遲沉著臉進了屋子,他隨后跟進去,屋內的血腥氣濃重地傳出來。 沈余吟面色慘白,她手指輕輕動了動身上的箭矢,被聶遲輕輕握著手移到一邊。 本以為你心結解開,再見會活蹦亂跳,沒想到你還真會給我找驚喜,聶遲挑開她的衣衫,看著箭矢與她皮膚交接處隱隱滲出的黑血,語氣里全是咬牙切齒。 沈余吟看著他,輕輕張開嘴,她手指無力地抬起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緩緩開口。 別救我了。 謝璋本欲為她倒水的動作停住。 聶遲冷靜地看著她微紅的眼睛,搭在她左手脈搏上的手一顫,在短暫地沉默后冷冷道:沈余吟,就為一個男人,你不想活了? 謝璋意識到了什么,捏住茶杯的手緩慢收緊:你想起來了? 沈余吟閉著眼睛,心像被扎了無數個會流血的孔洞,她每呼吸一次都會疼一次。說話和動作都會疼,因為那個填滿了她心房的人。 不過是一場逼真的夢,她卻真真切切動了情,像個傻瓜一樣被蒙在鼓里。 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我還有誰?她艱難地發出聲音,帶著苦澀的笑意,可我怕即使我死了,也還不清欠撫北王府的債。 要怎樣做才能平息他心里的仇和恨,要怎樣才能忘記他的好與愛。 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還有空為別人想,聶遲的怒氣寫在臉上,往后一站走到謝璋身邊,將一枚藥丸塞到他手上,護心丸,最多保她三天性命,毒怎么解,箭怎么拔,你自己看著辦。 他拂袖離去,謝璋走至床前,不顧她搖頭的動作,捏開她的下巴將丸藥放入她的口中。沈余吟舌尖發苦,動一動身上都是錐心刺骨的疼。 不是我不想活,太疼了,沈余吟閉著眼睛,淚水卻涌出來,她不想讓自己太過難堪,語調卻無法控制地變了。 身上疼從來比不上心里疼,她猶如在烈火里熬煎。 謝璋的手一頓,唇邊有一絲苦笑。聶遲當然不可能真的不管她,那不過是他一時氣話??墒撬龥]有一點求生的意志,這三天該怎么想兩全其美的辦法救她的命。 染綠只一個勁兒掉眼淚,眼睛腫得像個核桃。她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白白看著沈余吟受罪。 你看著她,我去同兩位太醫商量對策。 染綠用手帕擦著她手上和胸前的血,眼淚不停落下來。沈余吟抬起手指,慢慢擦掉她臉頰上的淚:別哭了。 殿下不會有事的,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長命百歲。染綠捧著她的手,淚水順著她的手指滑下去。 長命百歲她身旁已空無一人,只留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要長命百歲有什么用呢? 沈余吟淡淡一笑,看著床頂飄飛的紗簾:從前本宮記得母后說過,要尋一個一心一意的人長相廝守,原來本宮以為尋到了,卻未想過是自作多情。 染綠聽她如同交代遺言一樣的話,心里疼得喘不上氣,她用力握住沈余吟的左手,拼命搖著頭:不是的,殿下這么好,怎么會尋不到呢。 沈余吟輕輕搖頭,沒有說話。讓她難過的是直到現在,她都不肯相信,梁承琰是不愛她的。 見她慢慢閉上眼睛,染綠就搖晃她的手:殿下別睡 你去倒杯茶來。沈余吟依言睜開眼,看著窗外的云霞綺麗,輕輕咳了一聲。 多好的云彩,像許多年前她看到過的那樣。 染綠連忙去桌邊倒茶,沒有看到轉身那一刻她眼底的絕望。 我啊,真不該在年少的時候遇見他。 茶水倒進瓷杯的瞬間,染綠聽到鮮血噴涌而出的聲響。她呆呆地回頭,沈余吟半坐著右手拔出了箭矢,跌回了床上。 鮮血沒了阻礙,從她的胸前不斷蔓延涌出來,濃重的血氣彌漫在整個屋子里。她眼前全都是血,染紅了寬大的床榻。 殿下??! 屋內撕心裂肺的哭吼驚住了屋外的眾人,梁承琰眸子紅的駭人,他一腳踢開仍攔著他的侍衛,向屋內快步走去,謝璋緊隨其后,見染綠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她目光空洞,臉上手上全是鮮血:殿下自己把箭拔了。 聶遲本還站在外面,聽見這話低罵一聲沖進屋子。梁承琰已到了床邊,入目的是她滿身的血。她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沒有一絲生氣,像一只筋疲力盡,傷痕累累的小獸。 他心內像被砸出了一個血窟窿,多日的隱忍與克制瞬間瓦解,心被翻涌的悔意和幾乎要致他于死地的疼痛淹沒。 來不及說什么,他伸手堵住她不斷向外涌血的傷口,聲音完全啞了下來,沒有了平日的沉穩,他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向一旁緊跟而來的青魚吼道:去找沁風,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