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
傻瓜
梁承琰拍著她后背的手停住。 這是她許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抱他,第一次說出想念二字。 梁承琰的手指竟有些顫抖,他環住她的腰肢,眼睛泛起一層微紅,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耳側。 這是他的寶貝,用什么都換不來的珍寶。 “殿下?” 沈余吟嘴硬了這些日子,想他想的心里發苦,這一番顛簸才明白,梁承琰在她心里的位置。 “梁承琰,你要我怎么辦?你殺了父皇,我本來應該恨你,”她哽咽了一聲,“可是,我竟然在想你?!?/br> 梁承琰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手指用力到指尖發白。他呼吸越來越沉,一遍一遍親吻著她的側臉:“吟兒,是我不好?!?/br> 他一向自負才學過人,策論文章朝中無人能比的過他,可現在,他說不出一句像樣的理由去回應她的疑問。 “你既然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又為什么待我這樣好,”她吸了一口氣,淚水源源不斷落到他衣袍上,“可是比起你,我才是該被指責的那一個。因為到了現在,我心里還想著能和你在一起?!?/br> 她跪在沈廷燁的墳塋前,說著自己如何不孝,卻沒有一字一句提過所謂復仇的事情。每每夜里醒來,她總會夢到那張慈愛的臉。 沒有指責,只是一直看著她。 “旁人殺了父皇,我要報仇,”沈余吟止住淚,抬眼看他,“可是,那個人是你,你要我怎么報仇?” 梁承琰擦去她眼角的淚,心被她幾句話說的碎開一樣疼。 她這些日子的煎熬,他怎會不知。 只一味顧著她不理睬他,卻忘了她還是個小姑娘。 沈余吟哭的累了,在他懷里就想睡。因為這幾日一直昏著,夢魘一個接一個,卻怎么也醒不過來,睡得并不好。 貼近梁承琰的懷抱,安心和熟悉就撲面而來。她將頭埋進他懷中,手腳縮了縮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進去。 “睡會兒吧,我在?!?/br> 梁承琰輕輕用手拍著她的后背,見她慢慢合眼,才稍微舒了一口氣。她脖子上的血痕雖然不深,但也是一眼能看到。 他眸中的暴戾瞬間激起,把進門來的情青魚嚇了一跳。 “大人……將軍回來了,”見沈余吟睡著,青魚放低了聲音,“楚國殘兵200均已投降,還請大人過去商討退兵一事?!?/br> “知道了?!绷撼戌啻艘欢螘r間,等到沈余吟完全睡熟了才出門。 暮色四合,院內傳來幾聲鳥叫。 沈余吟難得睡的這么踏實,醒來時屋內點的燈明晃晃,她下意識就去找梁承琰的身影,看到了床邊的字條。 梁承琰寫下的,怕她醒來著急尋他,已寫好了去由。 她把字條疊好收起來,靠著床欄坐起身子,忽然聽到窗戶打開的聲音。她的后背立刻繃緊,風吹滅了她床前的四五根蠟燭。 視線模糊了。 沈余吟還沒從被人劫走的陰影中走出來,手緊緊抓著被子。她抬頭望向窗邊,看到那個瘦削模糊的身影時,卻驀然松了口氣。 她認得,過了多少年也認得。 “哥哥,是你嗎?” 即使沒有應答,她也沒有下床去看,反而又慢慢躺下來。 “我想起那碗紅棗湯時,便知道是你了。因為只有你和母后,會在紅棗湯里放那么多糖片?!?/br> 沈余吟揚起手,床前的紗帳上映出她纖細的手指。 “你來是想問我,為什么站在梁承琰這一邊嗎?是吧,否則你不會來,你能拋下我這個親meimei一走了之,就不會再回來尋我?!?/br> 沈余吟的聲音像清冷的雨滴在屋里,窗前那個瘦削的身影動了動。 “你想問為什么,我便告訴你?!?/br> 她咳了一聲,仿佛是在跟自己對話。 “小時候我因為一直咳著,需得吃幾種最苦的藥。我不愛吃藥,誰追著在我身后喂都不成,連父皇和你最后都不再惦記我吃藥的事情了,”她聲音頓了頓,“之前咳疾再犯,你猜他怎么做?” 沒有應答,她也知道沈元臨能聽到。 “梁承琰政事忙,一天到晚都要看折子??删褪撬?,下朝后就會盯著我吃藥。我沒有一次給他好臉色,他還是日日來,直到我吃下再走,”沈余吟笑了笑,“一連好多天,我看到他就煩,可咳疾卻痊愈了?!?/br> “他不愛奢靡,府第上下沒有一樣值錢東西,想來只有那一片梨樹值錢些,可那也是因為我喜歡才種上的,”沈余吟晃動了一下床簾,“我喜歡的每一樣東西,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比我自己還要清楚。即使他知道,我喜歡梨樹起初是因為另一個人?!?/br> “你當我待他好嗎?我故意不理他,他從沒指責過我一句。有時因為我不講理,他說話重了些,事后都要和我認錯,可他沒有錯啊,”沈余吟笑了一聲,“我沒給過他好臉色,他卻自始至終待我好?!?/br> “你既然能計劃今天這事情,也許知道,前些日子我和他鬧的不可開交。有一次我故意說話氣他,說不會給他留下子嗣,我心想,這次他該死心了吧,可是你猜他怎么說?”沈余吟聲音里有笑意,眼淚卻從眼角滑到枕邊。 “他說不要孩子也可以?!?/br> 沈余吟捂住眼睛,想止住滾下的淚。子嗣對要把持國政的人有多重要,可他卻說不要孩子也可以。 只因為她不愿意。 “我有意出宮去和其他人游玩,就是不肯和他說半個字。他明明知道,卻沒有說我一句不好。我說不想見他,他就每天等我睡著了再來,有幾次我裝睡,知道了他每晚都來,給我掖被角,換燈燭?!?/br> “我做的錦袋那樣丑,可今日我見那錦袋就掛在他衣袍腰間。朝中人總說他如何如何精明,”沈余吟睜開眼睛,淚水涌出來,“可是哥哥,只有我知道,他有多傻?!?/br> “你想問我為什么選擇站在他那一邊,我告訴你,哥哥以前待我也好,可今天還是用我來做籌碼威脅他?!?/br> 窗邊的人影晃了晃。 “可是梁承琰,永遠不會把我當做籌碼?!?/br> 沈余吟坐起了身子,拿起梁承琰臨出門時蓋在被子外的衣袍。她手指絞著那個袍袖,舒了一口氣。 “不會有人再比他更愛我,哥哥?!?/br> 窗口的人影始終未發出半點聲音,再聽到這句話后,那個身影又消失在窗前。 沈余吟看著屋中慢慢亮起的燭火,起身走到門前。 說這些話太累了,想親自見著他,碰碰他的眉眼。 梁承琰議完事已是深夜,他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沈余吟睡得如何,進門發現人沒了,正欲皺眉就看到自己屋里的光亮。 他推門而入,沈余吟正坐在他床榻前。 她手里拿著一塊布料。湖綠色的布料上,一只翩然欲飛的金雀。 沈余吟從他枕下拿出的,這是那夜,她在屏風后求他忘了她,從自己身上剪下的布料。 她記得他當時盛怒離去,沒想到他卻還是折回去撿起了。她準備拋棄的東西和記憶,他卻視為珍寶。 沈余吟眼眶又酸了,她抬眼對上梁承琰的目光,唇抿了抿:“梁承琰,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