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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夫星

    待趙星應了門,徐見山也便推門入內。他見沈趙二人一同坐在塌上,便從旁拉了一把矮凳,坐在塌邊。

“小魚,你適才說師兄不見了,是怎么回事?”

此時沈魚還未應話,趙星已是驚道:“宋大哥不見了?”

沈魚聞言,嗯了一聲,從他們入了蓬萊鎮開始說起,后來便說到她冒險上閣皂,又被呂玄池所傷。

趙星聽至此,啊了一聲道:“魚jiejie……難怪你臉色不好,那惡賊下手定是不輕?!?/br>
然而沈魚此時卻是搖頭道:“……我無事,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彼D了頓,接著又轉述了宋淵如何借王靈官之手得了太公符箓,如何為她剜心煉丹。除卻她是鮫人一節,把事情都和盤托出。

此番徐趙二人聽聞這剜心之舉,俱是一駭。

趙星更是嚇得捂了心口道:“這……魚jiejie,此事當真?”

沈魚倒盼著這事是假的,“千真萬確,我師父同王靈官都認了的?!?/br>
徐見山那廂聽了沈魚所言,沉吟半晌方道:“道門學問博大精深,有教人無心而不死之法也未可知?!?/br>
“許是。只王靈官已與我明言那太公符箓只能保阿淵性命八十一日……卻不知他眼下人在何方?見山,你可否用那八字之法算出他如今所在?”

徐見山聞言卻搖了搖頭,“算不著這么仔細的事,”他說罷見沈魚臉色不好,又道,“記得此前我便替師兄算過命,師兄絕非短壽之人……這次肯定也能逢兇化吉?!?/br>
然而沈魚聽得徐見山的話,只笑了笑,一時并未言語。須臾她卻又轉臉問趙星:“可有紙筆?”

“有的?!壁w星應著,起身去尋來文房四寶交給了沈魚。

沈魚接了,在紙上寫下自個的八字,交予徐見山。

“我從前未曾算過命,你給我看看如何?”

徐見山應聲,從沈魚手中把那八字接過,又在紙上細細算了起來。

沈魚見他把半張紙寫得滿滿的,問道:“你說,我未來夫婿如何?”

徐見山聽罷,沉吟半晌方道:“你明年官星明現,想來是婚期將至。你日元這一支,天干地支為有情之生,夫妻情深,不在話下。你夫星坐桃花,未來夫婿長得定然好看,且約莫比你小兩三歲——”

此時徐見山話尚未說完,沈魚已打斷他道:“我自然知曉我未來夫婿是誰,除了他我也不會嫁予旁人……我只想知道我同他能否長相廝守,白頭偕老?”

徐見山聞言,紙上的筆尖一滯,末了才道:“能的。你與你未來夫婿鶼鰈情深,幸福美滿。我決不會斷錯?!?/br>
沈魚聽罷一笑,低聲與他說道:“我信你?!敝簧螋~語畢,三人卻都各有心思,遂一時無話。

如此待了一會,趙星方道:“jiejie剛到埗,定是有些乏了,”她說著又扯了扯徐見山袖子,“玉山哥哥,你陪我打些熱水來給jiejie梳洗吧?!?/br>
一旁的沈魚聽了,還待婉拒。然而趙星卻已拉住徐見山出了耳房。

徐趙二人一走遠,趙星便問:“玉山哥哥,你當真從八字看出jiejie和宋大哥會成為夫妻嗎?”

徐見山聽得嗯了一聲道,“他們日元互為對方夫妻星,往后命勢又十分相似,從八字來看是極有夫妻相的?!?/br>
“……jiejie方才說的剜心煉丹,你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趙星此話原意倒不是信不過沈魚,只是以人心制藥于她而言太過于匪夷所思而已,是故才有此一問。

此時徐見山嘆道:“自古以來以人入藥也曾有過……這剜心之事許是真的。我只是不曾想到師兄竟然……”

趙星那廂一邊聽著一邊偷偷瞥了瞥徐見山,見他神色始終郁郁不樂,知他憂心沈宋二人,遂輕輕拍了拍他手臂道:“你方才說過jiejie會同未來夫君美滿幸福。我也信你不會算錯,宋大哥定是吉人自有天相?!?/br>
“但愿如此?!?/br>
此時趙星聽得徐見山語中尚有幾分失落,待了一會,方摸著鼻子問:“那你﹑你可曾給自己算過?”

“自然算過?!?/br>
趙星聽得,一時垂了眼并不看他,“那你八字中妻星如何???”

徐見山聞言,卻是默了默方道:“我命中無妻星?!?/br>
趙星聽著先是一愣,后又跺了腳道:“你騙人呢,怎么會沒有?”

“這世上又不是人人皆會婚娶……女子以官星為夫,男子以財星為妻,我八字里頭并無財星,卻來騙你作何?”

“你﹑你……”趙星說著指了指徐見山,見他臉色淡淡,又道,“我﹑我……那你幫我算算看?!?/br>
此時徐見山聽了,既不答允,也不拒絕,“你的粥煮好了么?等下趙夫人怕是要來尋人了吧?”

原來大廳里那邊人手本就緊張,趙星此番離了灶上多時也有些不放心,是以她棒了水盤給徐見山便道:“我回去了,你去把熱水端給jiejie!”她說罷也不等徐見山應聲,便急急朝前廳去了。

徐見山見狀,只得把熱水送去給沈魚。

沈魚謝過,又朝徐見山背后一看,卻未見趙星身影,遂不禁問道:“星星呢?”

“回去煮粥了。自從有了這差事,她便十分上心?!?/br>
原來趙星父母為著她而離了回樂縣,逃過一刧,如此趙星失蹤一事也算得上錯有錯著。只她終究是教父母家人憂心不少,是故趙夫人現時便把她拘得甚緊。趙星那廂,乍然聞得靈州死傷者眾,以為與親人再無相見之期。如今失而復得,趙星對父母自是少了許多違逆之意。

沈魚聽得,心中暗忖:有了正事,也不致于老是胡思亂想。

“這是好事……要不,我也來幫忙好了?!薄?/br>
見山隨筆:

八字-人出生的年﹑月﹑日﹑時的天干地支便是八字。

日元-假設一個人是甲子年﹑辛丑月﹑丁已日﹑己已時出生,出生日中的丁就是代表日主,也是所謂日元。丁五行屬火,命主就是火命人。

有情之生-五行有生克有陰陽,木生火雖然是生,但是陰木生陽火或者陽木生陰火,這種陰陽互生才算有情之生。

夫星-女命以克己者為官星(夫星),假設日元為丁(火),八字中屬水的就是夫星

桃花-八字中的子﹑午﹑卯﹑酉是四大桃花。假設子是夫星就是桃花坐夫星。

一二一老屋

徐見山聽得沈魚要去幫忙贈粥,卻是皺了皺眉道:“你舟車勞頓才到得靈州,還是歇著些吧?!?/br>
沈魚聞言只是搖頭,“我不累。見山,事不宜遲,今晚你便帶我去趙都督亡故之地吧,”她說著又默了默方道,“靈州事了,我還要去尋阿淵?!?/br>
“天大地大你要往哪里尋去……小魚,你這是何苦?”

此時沈魚聽了卻是笑了笑,“我這算苦么?若說苦,怕是怎也抵不過生生剜心之苦……阿淵不止剜了心,還教師父﹑王靈官一同騙我。一開始我也不知他是何用意。自我曉得那太公符箓不過有九九八十一日之效,才想明白了……阿淵是怕自己捱不過八十一日,更怕我知道后會難過一輩子?!鄙螋~說著緩緩地垂了眼,長睫不意間在臉上落下暗影綽綽,“見山,若有人為了你連性命都不顧,就盼著你平安喜樂。你說,這算苦么?”沈魚語畢,見徐見山兀自不語,又道:“我信你的。你方才說的,我都相信。剛剛聽了你的話,我心里便沒有那么難過了?!?/br>
此時沈魚又抬眼看向徐見山,卻見得他臉色竟是有些恍惚,不禁喃喃道:“倘若你也是騙我的……可切莫讓我知道?!?/br>
“是真的,”徐見山聽了沈魚的話,忙道,“我是依書直說,絕無半點虛言?!?/br>
沈魚聞言,嗯了一聲,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二人如此說了會話,徐見山始覺著興許有人陪著沈魚比她獨自一人好,故而把她送回正屋的廳堂中。

沈魚見徐見山把她送到就要走,問道:“你去哪里呢?”

“我略通些醫術,去幫忙斷癥施藥?!?/br>
原來因這個緣故,許多靈州兵士都識得徐見山,有些更曾得過他恩惠。是故方才鬧事的人一見沈魚同徐見山認識,立時便住了手。

沈魚聞言頜首,又道:“記得今晚帶我去見趙都督?!?/br>
“好,我傍晚時刻便回來?!?/br>
沈徐二人這般說好了,沈魚便進了廳堂幫忙。這處的活本就缺人,趙星本來尚顧慮沈魚心情,因此未曾想到讓沈魚來搭把手。然而當下見得沈魚毛遂自薦,趙星自不會推拒。

此時沈魚正蹲在灶前添柴加火,趙星剛拿了柄大勺子在鍋里攪拌。

不一會,趙星狀似不經意地問沈魚,“我方才瞧見玉山哥哥送你來著呢,你們﹑你們在聊甚么?”

沈魚聽得,低頭抿嘴一笑,因她蹲在地上,趙星便見不著她臉色。她想了想才回道:“嗯……是說了不少話,還說到你了?!?/br>
“??!”趙星聞言,拿著勺子的手一抖,幾乎握不穩,“說﹑說我壞話呢?”

“是好話才對,”沈魚說著,悄悄斂了笑意,“我們說星星看著是長大了,都不怎么吃醋了?!?/br>
趙星聽得沈魚話里笑意,忙彎了腰去看沈魚,見她果然嘴角帶笑,又佯裝惱怒道:“你騙人吧!”

“我說實話呢。你從前明明喜歡圍著見山團團轉的,剛才竟撇了他一人?!?/br>
“我﹑我……”趙星躊躇一陣,方開口道,“從前我纏著他,也沒見他歡喜。自來了靈州后,他倒是夸了我幾次?!?/br>
“哦?”沈魚聽得,靠在趙星身邊問,“他夸你甚么?”

然而趙星聽了,卻是紅著耳朵把頭垂下。

沈魚見狀,也不逼她,只笑道:“我早就說過,你這么好,他總會知曉的?!鄙螋~說罷,見趙星仍是垂首不語,便接著道:“星星,有件事也不瞞你……”她如是說著,便把與徐見山的傍晚之約告知了趙星。

趙星此前卻是不知沈魚能見鬼,眼下聽了不免有幾分驚訝。

“這﹑能行嗎?”

沈魚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復又說道:“事在人為?!?/br>
趙星聽得,忽爾眨巴著大眼看了看沈魚,須臾方道:“我也一起去,成么?”

“方才還道你不吃醋了呢?!?/br>
此番趙星聽得,立時把手中勺子拋了,抱了抱沈魚道:“我哪是吃醋?我是擔心jiejie?!?/br>
沈魚聞言,笑著道:“你不怕的話,今晚便一道來吧?!?/br>
待到得傍晚時分,沈魚便同屋中一眾女眷一起用膳。徐見山畢竟是男子,便單獨在外用了些吃食才回到宅子里去接沈魚。

只徐見山等著沈魚之際,卻見趙星也跟在一旁,兩人手上更各自挽了一只燈籠,“你也去?你不怕么?”

“那是我伯父,我怕甚么?”趙星說著,又勾了勾沈魚手臂道,“況且還有jiejie陪著!”

徐見山見狀,挑了眉笑道:“待會真怕了,可莫要求人救你?!彼@般說罷便轉過身朝前走了。卻不見趙星正偷偷朝他后背做了個鬼臉。

沈魚看著趙星的樣子笑了笑,又問走在前頭的徐見山:“我們現下往哪里去?”

“趙家從前的宅子,”徐見山說著頓了腳步,“我之前兩次走無常都是去了那處,想來趙都督亡魂便在那里?!?/br>
此時一旁的趙星握了沈魚的手道:“可那屋子已是塌了大半……jiejie待回到了,記得腳下留神?!?/br>
沈魚聽得,笑著應是。

三人這般邊走邊說,沈魚只見一路上俱是頹垣敗瓦,這片地兒顯然比他們先前待的地方受災更為嚴重。如此走了一會,三人終是到得一座大宅跟前。只想來當初建這宅子的匠人頗有門道,是故這屋子雖也有坍塌之處,但大體輪廓尚在。

此時沈魚抬眼見梁上寫著“趙府”兩字的牌匾已是掉了一半,心中不知為何也忽地有些空落落的。

立在一旁的徐見山見沈魚似是神思不屬,便問了一句:“進去吧?”

沈魚應了,三人便先后跨進門坎。說到靈州趙府,三人當中最熟悉的自是趙星。此番原該由趙星領路的,只她環視四周一片漆黑,心下不禁惴惴,遂一手握緊了燈籠,一手抓緊沈魚道:“jiejie可別撒手?!?/br>
趙星只知沈魚能見鬼,卻不知沈魚也怕鬼。然而事過境遷,沈魚從前怕的時候,尚有宋淵可依傍。眼下身畔那個卻是比她還膽怯幾分。

是故沈魚倒是壯了膽,回握趙星的手道:“莫怕?!?/br>
三人接著依次穿過垂花門,入得內院,到了正房,不久便到得一間廂房前面。

趙星此時止了腳步,朝沈魚道:“這就是伯父的書房了?!?/br>
沈魚聞言頜首,推門入內,待舉燈一看,只見這書房內物件被翻倒一地,但屋脊梁瓦瞧著倒還結實。而沈魚身旁的趙星此時卻緊緊地貼在她身旁,悄聲在她耳邊問:“jiejie見著伯父了嗎?”

沈魚聽了,正欲搖首,卻驀地聞得一個聲音飄飄渺渺地道:“小舟?”

一二二認父

沈魚乍然聽得這一聲“小舟”,只覺心頭一跳。待循聲看去,便見一條人影立在遠處,卻是似遠還近,疑幻疑真。沈魚定了心神,又仔細瞧了瞧那人影,見他長得一副長臉容,修眉鳳目,雖是清雋俊朗的模樣,卻甚有威嚴,教人不敢親近。

沈魚與那“人影”四目雙對,那人影先是一愣,后又喃喃道:“你﹑你瞧得見我?”

然而沈魚聽得卻沒回他的話,只道:“我不是沈舟,我叫沈魚?!?/br>
此番在旁的徐趙二人聽罷俱是一驚,趙星更是立時抱緊了沈魚,顫聲道:“姐﹑jiejie……我伯父來了?”

從七年前下山至今,沈魚不知經了多少周折,才從泉州云夢山來到靈州。原來她也曾想過若當真見得生父,該同他說甚么話﹑做甚么事。小時候她尚且與宋淵道,倘她父親是個負心人,她便要親手斬了他……然而許是二人真少了些父女緣份——誰成想,真見了面時二人已是陰陽相隔。

思及此,沈魚心中便是五味雜陳,只胡亂點頭應了趙星。

趙星見得,順著沈魚目光看去,雖未見著趙從炎,卻仍是大著膽子道:“伯父……我﹑我們是來尋虎符的?!?/br>
那“人影”睇了趙星一眼,并不理她,仍是問沈魚:“你……你識得沈舟?”

沈魚點頭,應道:“沈舟是我娘?!彼f著便走前幾步,又執起了腰間魚佩。

此時趙星不知沈魚何意,忙拉了她的手道:“jiejie,你同伯父說甚么???”

只她才問完,徐見山便把她帶到一旁,又小聲與她道:“我們等著,別做聲?!?/br>
那“人影”聞言,先是看了看沈魚手中魚佩,又細細打量了一番沈魚眉目,“你與她長得十分相像……除了這眉眼?!?/br>
沈魚垂首嗯了一聲。

那“人影”見狀,默了會方道:“你同星兒一起來的,自然知曉我身份?”

“我知道,你是靈州大都督趙從炎?!?/br>
趙從炎聞言頜首,頓了頓才道:“也是你父親?!?/br>
雖說在扶風之時,沈魚已略略從宋釗那處得知父母輩的舊事。只眼下親耳聽得趙從炎認了此事,沈魚心中仍免不了一番激蕩。

沈魚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啊了一聲便喃喃道:“我從前還以為生父是道士來著……”

趙從炎聽得,抬了眉問:“怎么會……你﹑你娘親呢?”

沈魚聞言,復又抬首看向趙從炎,只見他提起沈舟時臉上既是期盼又是惶恐。思及此,沈魚默了默才道:“鬼差派了生魂來走無常,要領你去酆都鬼府。你不去……是不是﹑是不是在等我娘?”

趙從炎聽了,點頭道:“是?!?/br>
原來沈魚從未與趙從炎見過,真論起來與他并無父女之情。但此番聽得他身死后仍在陽間浪蕩徘徊只為等一個在二十年前已故去的人。沈魚霎時間便想起與宋淵種種,鼻子一酸,雙眼已是紅了。

趙從炎那廂見沈魚與沈舟神貌俱似,此時察覺她泫然欲泣,心中鈍痛,不意間便想抬手摸摸沈魚的臉。只沈魚驀地卻覺著一陣陰風刮面,待得定神一看,便見趙從炎的手從自己臉上掠過。

趙從炎見狀,訕訕地收回手。

沈魚忙斂了心神,吸了吸鼻子道:“你﹑你不必等她了……我還小的時候,阿娘就去了?!?/br>
此番趙從炎聞言,先是一怔,未幾卻低低地笑了兩聲。然而那笑聲聽起來卻比哭聲更為苦澀。

“她去了……這些年竟也不給我托個夢,她一定還恨我,是不是?”

沈魚聽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說著頓了頓才又道,“我本來也不知道你的。阿娘故去后,是師父把我養大的?!鄙螋~如此說著,便同趙從炎說起自己幼時由鬼谷大仙撫養以及后來在扶風識得宋釗之事。

“宋釗,竟是他。那么……你是知道我同你娘親的事了?”

“只知道一些,”沈魚說著,想了想方道,“你適才問阿娘是不是還恨你,那你是不是做錯了甚么事才招人恨?”

趙從炎聞言,嘆了一息,應道:“正如宋釗所言,我與你娘親是因宋連城尋鮫人才識得的。彼時宋連城欲登大寶,正是用人之際,我與宋釗便都投到他麾下。宋連城才智俱備,卻因打小有喘鳴之疾,先帝便未曾看重過他。彼時宋連城以為先帝點長生燈之名去尋鮫人……暗里也盼著能得鮫人rou好治那頑疾。原來你娘親救過宋連城一命也頗得他看重,只他得知她是鮫人之后,怒不可遏,更把她囚禁起來。后來我同宋釗合計把你娘親救走……只經了這許多事,她便覺著這世道是人心不古,爾虞我詐。是以她便勸我不要再為宋連城做事,與她一道回南海避世?!?/br>
沈魚聽至此,不禁說道:“那你定是不愿意了?!?/br>
此番趙從炎聽了,卻是沉吟半晌,思海似仍沉浸在舊事之中,“……我讓她等我三年?!?/br>
“她不愿意等你?”

“她不見了,”趙從炎說罷長嘆一聲,再開口已是語帶哽咽,“后來我遍尋大周也沒再見到她,原來她早已經……”

沈魚見狀,默默地從袖中取出乾坤袋,然后把一畫卷取出,又在趙從炎眼前把畫展開。

“這畫是扶風郡王予我的。他說阿娘本來想把這畫送你……后來也不知何故,終究沒送出,卻落在他那里了?!?/br>
趙從炎聞言,雙眼定定地注視著畫里的紅衣女郎,良久才喃喃道:“她從來不穿紅衣裳的?!?/br>
許是如宋釗所言,這畫的本是沈舟彼時待嫁之情。沈舟畫中寄意,宋釗領略得,趙從炎自然也曉得。

此時趙從炎見得畫像旁邊提的那幾句,只覺心口劇痛,似死還生,不禁顫聲道:“你心意未改,我也未變……你為什么不等我?”

“她不是不愿意等你,許是怕自己等不著了?!?/br>
一二三團圓

沈魚聽罷趙從炎所言,默默地把父母舊事在心中轉了一遍——想來沈舟離開趙從炎時已有了身孕,只鮫生人子便是千艱萬難﹑命懸一線。沈舟當初離了趙從炎許是心中有怨,也許是自知命不久矣,不欲與之生死別離。若沈魚仍如離云夢之時那般不識情滋味,怕是未必能想到這一層。然而眼下她與宋淵經歷了許多,心境比之當初已是判若兩人。

思及此,沈魚便把心中所想告知趙從炎。

趙從炎聞言,臉色陡變,良久方道:“……是我害苦了她?!?/br>
此時待在一旁的徐趙二人雖只聽得沈魚言語,但兩人本都十分聰慧伶俐,是以憑那片言只語約莫也能猜出前文后理。趙星原來不過盤算著來取虎符的,哪成想竟會聽得如此秘辛?倘趙從炎當真是沈魚生父,沈魚便是她親堂姐了。趙星如是想著,心中一陣激動,自是不在話下。

只這事事關重大,趙星惟恐自個想岔了,便悄悄扯了徐見山袖子問:“玉山哥哥,你﹑你都聽明白了?你說,魚jiejie是不是我親堂姐?”

徐見山聽得,壓了聲線,附在她耳邊應道:“興許是?!?/br>
趙從炎那廂聽聞趙星之言,忽爾便想到:因自己從前膝下空虛,是以待親弟的二子一女猶如己出。此番見得趙星活潑爛漫﹑亭亭玉立的模樣,趙從炎便不禁想起沈魚自幼無父無母,也不知那位教養她的師父待她怎樣?

“……你師父待你可好?”

沈魚先前雖惱朱靈瞞她宋淵之事,可眼下聽聞趙從炎之言,仍是點頭應道:“師父待我很好?!?/br>
趙從炎聞言頷首,轉念又想到沈魚出生至今已是二十有余,可自己卻未曾教養過她半分。他如此想著,心中對沈魚便愈發愧疚。

他想了想,問沈魚:“你今年二十有二了?”

“是?!?/br>
趙從炎嗯了一聲,又問:“可有婚配?”

沈魚聽得一怔,須臾方應道:“有的?!?/br>
“他……是哪里人氏?你們可曾見過面?他待你如何?”

沈魚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他是扶風郡王兒子,叫宋淵?!?/br>
趙星那廂聽得沈魚所言,低呼了一聲,又同身旁的徐見山說:“我就說過,世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兒。我頭一回碰見宋大哥的時候,就疑心過了。他果然是郡王失蹤多年的世子!”她說罷見徐見山無甚反應,又道:“玉山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徐見山聽得卻是搖了搖頭。

宋淵在山上七年,平日練功修道便如尋常弟子一般。徐見山心忖,宋淵雖貴郡王世子,卻不曾提及半句,定有其難言之隱。

思及此,徐見山側身吩咐趙星,“此事乃師兄隱私,你切莫予旁人知曉?!?/br>
趙星雖有些頑劣,但也知曉分寸,此時聽得徐見山所言便點頭應了。

至于趙從炎聽聞沈魚婚配竟是宋釗兒子,不禁啊了一聲,“竟是他的兒子?”他說著頓了頓,又追問,“他待你可好?”

“好的,”沈魚因不欲提起宋淵之事,便微微垂了眼道,“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待我更好了?!?/br>
趙從炎聽聞此話,心中稍寬,然而見得沈魚神色又隱隱覺著不妥。

只沈魚怕他又要問起宋淵,便搶先道:“我今晚來是想尋那虎符的,”她說罷又把靈州眼下情勢通通說予趙從炎知曉。

趙從炎聽得,點了點頭,“虎符就在這屋子里。你拿了虎符便把它交給趙星父親……也﹑也就是你叔叔。他得了這虎符,自會曉得如何處置?!壁w從炎說罷,便同沈魚說道該如何引動屋里機關,好使那虎符現出真身。

沈魚聽完了,回身與徐趙二人道:“趙都督已告知我虎符所在了?!?/br>
雖說虎符為重,可徐趙二人現下心中都在想著趙從炎同沈魚之間的關系,一時間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魚見了二人神色,也約莫知道他們所想,遂緩了口氣道:“我們先取虎符,其他事之后再說?!鄙螋~語畢便從屋子里一隱蔽之處尋來一個木盒。

此時徐見山接過沈魚手中燈籠,提燈一照,卻見那木盒上有一凹陷處,且那造型十分獨特,竟是魚狀。沈魚見此,便解了腰間魚佩置入。她帶著的白玉魚佩果然與那凹陷處十分吻合,待得用力一按,忽爾咔嚓一聲響,盒蓋已然松開。

趙星見得,禁不住低呼道:“幸好來的是jiejie!”

然而徐見山卻是心下甚奇,“小魚,這魚佩一直在你手上?”

沈魚聽得,應道:“這本是雙魚佩,另一塊便在趙都督手上?!鄙螋~說罷,驀地又想起當年宋淵雖小,然而只一見這魚佩,便已瞧出這本該是枚雙魚佩……又幸得宋淵走時卻把這玉留了給她,否則她縱是來了靈州也開不了這盒子。

此番沈魚想起種種前事,不禁又有些恍惚。

“……沈魚?!?/br>
沈魚聽得這喊聲,回過神來,卻見喚她的是趙從炎。

沈魚側臉看他,見他臉上竟有躊躇之意,心中不解,便“嗯?”了一聲。

“你明日還來嗎?”

沈魚聽罷,默了默,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趙從炎見此開顏展笑,又與沈魚溫聲道:“你能把那畫留下嗎?”

沈魚頷首以應,把卷軸放在案上。只心念一轉,想到趙從炎碰不了這畫,是以又把畫軸展開,掛了起來。

“掛在此處可好?”沈魚瞧著趙從炎問。

趙從炎那廂見她看著自己,忽地竟顯得有幾分不自在,須臾方問道:“你可有小名?”

沈魚倒未曾想到他會有此一問,愣了愣方說道:“晈晈?!?/br>
“……何意?”

沈魚小名晈晈乃因她生于中秋,且沈舟生她時掉了許多珍珠,映得滿室光華之故。只沈魚眼下不欲提起沈舟生產之苦,免得二人又一陣傷懷,是以只答道:“我是中秋生人的,有明月晈晈之意?!?/br>
“原來是中秋……”趙從炎說著,嘆了一息,“今年中秋已過了?!?/br>
中秋佳節本應人月兩圓,只他們一家卻從未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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